古無心說到這里，左半邊嘴角勾起一抹譏諷的冷笑，右半邊嘴角卻輕輕吐出一口濁氣，發出了無可奈何的嘆息，整張臉的表情活生生扯成了兩半，看起來詭異至極。

    “億萬年前的地球時代，地球人曾經有一句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正好用來形容元始文明對超體文明的態度。

    “超體文明是‘君子坦蕩蕩’，對元始文明沒有半點兒惡意，一廂情愿想要摒棄前嫌，共創宇宙海的美好明天。

    “元始文明卻是‘小人長戚戚’，昔日地球毀滅的虧心事在他們的黑色征服之路上一路發酵，已經變成了全體元始族的一塊心病，甚至是他們生存方式和思維邏輯的一部分，他們睚眥必報，他們膽戰心驚，他們明明征服了大半片宇宙海卻從未睡過一個好覺，他們自己是黑色的，就以為整片宇宙統統都是黑色的，他們不相信超體文明是為了‘和平’以及‘友誼’的目的而來，也不相信宇宙中竟然存在著一個真正的‘善意文明’，即便這個善意文明曾經是他們的同胞兄弟，但現在卻被他們當成了最危險的仇敵。

    “超體文明會不會仍舊記得數萬年前被遺棄在地球上的仇恨，一門心思想要報仇？

    “即便他們無所謂昔日的仇恨，但現在彼此都朝著不同的路徑，發展成了稱霸宇宙海的準神級文明，超體文明會不會想要消滅元始文明，獨霸整片宇宙海——正所謂‘一山不容二虎’。

    “無論超體文明對我們有沒有惡意，至少在當今的宇宙海中，超體文明是唯一有能力威脅元始文明的存在，為了元始文明的長遠發展和永恒輝煌，必須‘解除’超體文明的威脅性。

    “看，以上三條，都是最典型的元始族思維方式，經過漫長的星海征服和殘酷內戰，元始族全都變成了心靈扭曲的驚弓之鳥，他們人性深處最后一點善良和光明，都被‘猜疑鏈’和過于膨脹的欲望封印，病入膏肓，無可救藥了。

    “最終，元始文明首先向超體文明發動了進攻——猝不及防的進攻，卑鄙無恥的偷襲。”

    “哎？”

    李耀飛快眨眼道，“這好像和我在‘終極測試’中聽說的歷史不一樣啊！”

    “很正常，元始文明除了黑暗，邪惡和冷酷之外，還有一個最重要的特點，那就是‘虛偽’。”

    古無心微微一笑，道，“難道你要這些家伙承認，他們是作繭自縛，自取滅亡嗎？

    “總之，第一批和‘元始族’接觸的‘超體人’規模比較小，也沒有攜帶什么武裝，更沒有做好戰斗準備，這使得元始文明誤判了超體文明的實力，還以為我們空有龐大的體量，卻是大而無當，外強中干。

    “在措手不及的偷襲之下，第一批‘超體人’很快就被‘元始族’擊潰并俘虜。

    “元始族并沒有殺死這些‘超體人’，他們將超體人關進了實驗室，進行各種慘無人道的殘酷實驗，妄圖從超體人的身上，發現‘大宇宙超信息統一體’的秘密，進一步提升自己的實力，成為真正的‘神級文明’，永遠統治宇宙海。

    “但元始族卻遠遠低估了‘超體網絡’的可靠性和隱秘性，‘超體網絡’并非普通的靈能、電波或者磁場網絡，而是涉及到量子理論和引力波理論，直接架設在四維空間的漣漪之中，無論元始族怎么干擾和屏蔽，終究有一名超體人將他所有的生命信息都發送出去，傳回了超體文明的大本營。

    “你知道，超體人之間的一切都是共享的，一個人的快樂就是整個文明的快樂，而一個人的痛苦也就是整個文明的痛苦。

    “在那一天，整個超體文明的所有個體——從昔日的人類到低等文明到星空異族，全都真真切切感受到了被人活活解剖并切割成上萬片，進行各種恐怖實驗的生不如死的痛苦。

    “整個超體文明都震驚了！

    “在那之前，雖然也有不少低等文明和星空異族是被元始文明霸占了家園，屠殺了大部分的同胞，不得不流浪星海，逃亡到超體文明的陣營里來，并且帶來了元始文明是如何黑暗、邪惡和殘暴的訊息。

    “然而那時候，心地善良的超體文明仍舊相信，元始文明所做的一切，不過是碳基智慧生命在基因驅動下，繁殖族群、擴張領地的本能，所有文明發展到一定階段都會這么做，而所有的問題，都能用‘溝通’和‘理解’來解決。

    “這場針對整個超體文明，近乎現場直播般的恐怖實驗，深深改變了絕大部分超體人的看法。

    “而隨著他們和元始文明的接觸越來越深，了解到更多關于元始文明的信息，漸漸勾勒出一幅觸目驚心、不可想象的黑暗文明圖景，在那一瞬間，超體人終于達成了冰冷的共識。

    “元始文明已經在黑暗之路上走得太遠太遠，將昔日人類的劣根性和黑暗面都發揮到了極限，不可能也不配得到拯救。

    “從他們屢次發動的征服戰爭和內戰來看，這是一個擁有極強自毀傾向的文明，讓他們繼續生存和發展，是對整片宇宙海的不負責任——終有一日，當元始文明發展到極致時，會和全宇宙同歸于盡的。

    “想要維護宇宙的和平、正義和光明，唯有消滅元始文明。

    “元始文明的個體可以鏈入超體，通過海量信息的灌輸和凈化得到救贖，但作為整體的元始文明，或者按照它的本質，稱之為‘黑暗人類文明’，不應該繼續存在，唯有超體文明，也就是‘光明人類文明’，才是宇宙海唯一的主宰，必然的道路，終極的答案！

    “接下來發生的一切，你應該都從‘終極測試’中知道了吧？

    “雖然你在‘終極測試’中知道的一切信息，肯定都經過了元始族的高度扭曲和渲染，但無論他們怎么巧舌如簧，都不可能改變慘敗的結局。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正義必定戰勝邪惡，光明終將淹沒黑暗，經過數百個子宇宙，數萬個星系，恢弘而漫長的戰爭，元始文明敗了，敗得很慘，他們對宇宙海的黑暗統治分崩離析，徹底瓦解，只剩下一些喪家之犬在星海中惶惶不可終日地逃亡——而我們，正是其中一支逃亡者的后裔。

    “雖然元始文明得到了應有的下場，但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宇宙海實在太遼闊也太深邃，而元始族又都是陰險狡詐，詭計多端的家伙，難保在某些未知的子宇宙中沒有藏匿著一些元始文明的余孽，暗中蟄伏，積蓄力量，隨時準備死灰復燃，繼續興風作浪。

    “如果把整片宇宙海想象成一個碩大無朋的超巨型生物，一個遠超我們想象力和理解能力之外的更高層次完美生命體，那么元始文明的余孽，以及一切自私自利，野心勃勃的碳基智慧生命個體，都是這個生命體內的病毒、細菌和癌細胞，而你們所恐懼的‘洪潮軍團’，無非是免疫系統，類似白細胞之類的東西。

    “元始文明的余孽，以及一切自私而貪婪的碳基智慧生命，只會帶來破壞，壓迫，欺騙，戰爭，暴亂，等等等等，黑暗、邪惡和負面的東西，最終毀掉全宇宙的未來——難道，不應該將他們徹底消滅干凈么？

    “現在，我已經將前因后果都原原本本說給你們聽，覺悟吧，新一代的人類——雖然你我都是元始文明的余孽的后裔，身上背負著血腥的原罪和無法遏制的征服和毀滅本能，但只要我們誠心悔改，放開自我，鏈入超體，融入超體文明大家庭的懷抱，仍舊會被整個宇宙接受的。”

    李耀掉到腳背上的下巴，足足耷拉了半分鐘，才回到下顎。

    “哇……你說的好有道理，令人完全無法反駁，我簡直是豁然開朗，整個人都升華了，不知不覺就相信了你所說的一切。”

    李耀看著古無心的背后，道，“原則上來講，我們肯定不準備當元始文明的忠臣孝子，倘若你說的‘超體’真這么棒，試試看也無妨，不過我們新一代的人類文明，民主法制觀念很強的，涉及到整個文明的大事，不可能由我們這些人說了算。

    “既然大家聊得這么投機，我們對超體文明也充滿了好奇，不如這樣——您先把身后聲光電效果這么燦爛的什么‘洪潮戰艦’還有‘彩虹橋’都停一停，然后您跟隨我們一起回到人類文明內部，去我們的議會啊，大學啊，實驗室啊，研究所之類的地方，我們深入溝通，好好切磋，增進彼此的理解和交流，您還可以向全人類宣講鏈入超體的好處，還可以和我們的專家學者進行思想上的碰撞，搞一搞大道之爭，找一些志愿者進行小范圍的實驗……總之，花個三五百年時間把整件事徹底搞清楚，再來個全民投票什么的，決定是否要鏈入超體，這樣似乎比較穩妥，不是嗎？

    “反正，從元始文明余孽逃竄到盤古宇宙都過去億萬年了，距離你們凍結在時間漣漪中也過去了幾十萬年，億萬年都能等，也不在乎多等三五百年吧，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