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過崖上。

空寂幽遠之所，卻有金屬錚鳴之聲「鏗鏗」作響。

一黑一白兩道身影，你來我往。

身影交錯之時，瞬間響起「叮叮叮」利劍交擊之聲，伴隨著的點點激散的火星。

遠處，龐青羊、岳不群、寧中則三人，目不轉睛的觀戰。

三人雖也是江湖上的一流人物了，可還是被洪康和風清揚的交手深深地吸引了心神。

這種超高水準的比斗，可是三人前所未見的！

洪康和風清揚手中的長劍，當然是【華山派】的制式長劍，要是用上【三尺水】，那不是佔人便宜嘛！

當龐青羊去問岳不群他們拿劍的時候，岳不群十分配合。

只是心頭難免不忿，這洪康實在是太過目中無人！來【華山派】竟然不從山門走，這就像是去別人家裡，不走大門而是翻牆進去，無禮至極！

但一想到洪康的武功——

算了，此人是左道之人，不通禮儀也不為怪。

叫上妻子，帶上兩柄長劍，和龐青羊一道趕往「思過崖」。

這一同趕路，岳不群和寧中則被龐青羊的武功一驚。

他倆怕這小姑娘跟不上，打算放慢速度，可發現這叫龐青羊的小姑娘輕功過人，雲行仙然，在危崖峭壁之間行走如履平地。

而到了「思過崖」后，更是面不紅氣不喘，氣息如常。

寧中則妙目一亮，不禁贊道：「龐姑娘內功不淺啊！」

龐青羊微笑頷首。

她對寧中則的感官還是不錯的。

「嗤」的一聲響，風清揚一劍刺到了洪康胸口，這就是最簡單的一刺，但是風清揚相信如果是岳不群，他只能躲閃，絕對接不下來。

不過，洪康應變奇速，手腕一轉，立即拔劍擋開，「當」的一聲響，雙劍相交，洪康左足向後退了一步。

不是洪康力道不如風清揚，而是他只用了少部分氣力，既然不是生死搏殺，洪康自然不會使用全部的肉身之力。

風清揚一刺不成，並不收劍，腳下一蹬，身隨劍走。

「唰唰唰唰唰唰」，

如閃電般連刺六劍。

「噹噹噹噹噹噹當」，

如連珠串兒響了六聲，洪康一一架開。

但是連退七步，洪康心氣激發。

心想：「既然你想比快劍，那就看看誰更快！?」

他劍如柳絲一扭，格開風清揚的劍后，劍法陡變，舉劍直砍，快劈快削，出招越來越快，上一招與下一招之間已無連接的蹤跡可尋。

龐青羊、岳不群他們只能看到一團劍影，根本分不清哪裡是虛，哪裡是實？！

面對洪康如此快攻，風清揚沒有選擇硬拼，而是腳下踩踏，不斷後退。

寧中則瞧得緊張，問岳不群：「師兄，這洪康的劍，當真是把「快」這個字，發揮得淋漓盡致！若是換成我上場，恐怕撐不了五招。」

她自己創了「無雙無對，寧氏一劍」，已是暗暗得意，每日里潛心思索，如何發招更快，但洪康的現在隨手一劍，都比她的「寧式一劍」要更快。

岳不群臉色沉重，他雖然自詡「氣宗」，鄙斥「劍宗」為旁門左道；但暗地裡也在修鍊【奪命連環三仙劍】，知道當劍速快到了一定程度，那是何等可怕！！

風清揚瞧準時機，趁著洪康劍速一慢之際，左肩微沉，左手劍訣斜引，右肘一縮，跟著便是一招「有鳳來儀」，這一招用在此刻，實是恰到好處。

洪康心中又驚又喜，不禁道：「好！」

他身子一倒，避開風清揚這一劍。

眼看就要倒地之時，一招「弱柳扶風」擊向風清揚的手腕。

風清揚「當」的一劍格開，急挽劍花護身，同時使出一招「蒼松迎客」，劍花點點，向洪康眉間鬢邊滾動閃擊。

這一招含有好幾個厲害后招，若是洪康任其施展，那將會迎來一連串狂風暴雨般的連擊。

「輕吟迴風。」

這一招糅合了部分「太極刀」的技巧，恰好攔截住風清揚的劍擊。

…………

風清揚接著施展了自己所學的所有劍法。

「白雲出岫」、「天紳倒懸」、「白虹貫日」、「青山隱隱」、「無邊落木」、「鐘鼓齊鳴」……

基礎劍招用完后，一些上乘劍術亦是一一使來。

【養吾劍法】堂皇大氣，端莊方正；【朝陽一氣劍】猶如旭日東升，光芒萬丈；【希夷劍法】無聲無息，奇險至極……

而洪康除了主用【一十三式迴風舞柳劍】外，其他一些見過的劍法招勢，也都參雜使用，甚至還混雜了一些刀法技巧。

【嵩山劍法】、【玉簫劍法】、【太極刀】、【潑墨披麻劍法】、【八卦刀法】、【月之抄】……

兩人的交手，看的旁觀三人是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深怕錯漏了什麼精妙細節。

洪康是越打越興奮，風清揚實乃他見過的最強的劍手，沒有之一！

他甚至感覺到，隨著和風清揚的交手，自己的【一十三式迴風舞柳劍】還有繼續改良優化的地方。

他不知，風清揚心中的震駭猶在他之上！

如果說洪康武功高強，風清揚可以接受。只要有高深的內功，精妙的武學，再加上過人的天資，青年時期即成為一方高手也不為過。

他自己當年就是以不到而立之年，一把長劍橫掃武林。

讓「劍出華山」的名聲更加響徹江湖！

可在和洪康的交手中，他發現洪康施展的劍法武藝種類，實在是太多了點。

光是他感覺到的，洪康施展的劍法路數，就不下於五十種！！

這麼多的武功，都被洪康練到了極為精深的地步，他哪來的時間去練的？？

此時，

洪康和風清揚已經交手一個多時辰，旁觀的三人都感到了疲憊，眼睛酸澀。

洪康和風清揚的氣息也變得急促，風清揚更是冒出細汗。

兩位頂級的高手論劍，就算不是生死廝殺，但也一絲差錯不能有，這極耗心力！！

風清揚畢竟年紀大了，就算真氣渾厚，可是筋骨到底是不如壯年了。

而洪康看起來狀態要好很多。

雖然真氣量差風清揚一點，可勝在氣血雄厚，耐力悠久。

加上洪康精神洗鍊有成，這次論劍又沒有動用精神秘術，他的精神世界反而非常活躍。

洪康身形向後飄飛，他手指一松，劍身自然下垂，倒持長劍劍尖朝下。

「風老先生，今日就先到這兒吧！如何？」

「哈哈哈……」

「好久沒人能跟老夫打到這種程度了！」風清揚先是開懷大笑，再看到洪康的狀態，道：「你看起來沒用全力！」

什麼？！

真的假的？？

遠處的岳不群和寧中則聽到風清揚的話，心頭狂震。

就這還不是全力？？

那這洪康的全力會是什麼樣子？！

岳不群背在身後的手捏的緊緊的，他對洪康的實力又羨又妒，若我有這等實力，振興【華山派】又豈會像現在這般艱難！？

洪康沒否認，說道：「風老先生不也是一直沒用【獨孤九劍】嗎？！」

頓了一下，直視風清揚道：「說實話，洪某是真的想見識一下，【獨孤九劍】的「破劍式」能否破掉我的【一十三式迴風舞柳劍】？！」

風清揚盯著洪康看了好一會兒。

對於洪康知道自己會【獨孤九劍】並不奇怪，因為岳不群轉交給自己的那張紙。

他道：「好！今日罷手，你我明日再戰！」

挽了個劍花，朝後一甩，長劍鏗然歸鞘。

【獨孤九劍】？？

岳不群聽到這個名字，心頭念動。

這是什麼劍法？沒聽過啊！

不是【華山派】的劍法。

難道這才是風師叔最強的劍法？！

獨孤……？

忽的，岳不群想起洪康讓自己轉交給風清揚的那張紙上，有著獨孤求敗這個名字，外號「劍魔」，莫非是跟此人有關？！

能讓這洪康如此推崇的劍法，又該是如何的神秘莫測？！

怎樣才能讓風師叔傳下這門劍法呢？

岳不群這裡心思亂轉，而龐青羊則是一臉「痴獃」。

並不是傻了，而是她的心神還沉浸在洪康和風清揚的交手中。

兩個小人在她的腦海里不斷地刺劈挑點，龐青羊並指成劍，劍指跟著不住刺划，她感覺觀此一戰，自己往日里對劍道修行上的一些困惑，都得到了解答。

只是，她的記憶有限。

洪康和風清揚交手上千招，她能夠記住的有限，能夠理解的就更少了。

但就是這一部分理解的劍學，龐青羊都覺得獲益匪淺。

…………

當晚。

房間里。

岳不群和寧中則躺在床上，兩人都久久不能入睡。

顯然還在想著白日里的那一場斗劍。

岳不群感嘆一聲：「師妹，我今日才算是真正的開了眼界啦！」

寧中則說道：「風師叔成名於江湖幾十年，有這等劍術不奇怪，而那個洪康……說真的，我今日被嚇到了。」

「……他的武功劍法，真的不像他這個年紀應該有的！！」

「還有他那個妹妹龐青羊，比沖兒還要小，也就跟大有他們差不多大，可是武功已經不弱於我……」

說到這兒，岳不群想起令狐沖、陸大有等弟子平時疏於修鍊的頑劣，心中大覺不爽快，下了決定，道：「這些混賬東西，平日里叫他們練功，就知道給我偷奸耍滑，是能偷懶就偷懶，之後，我非得好好教訓他們不可。」

寧中則安撫丈夫，道：「師兄，你也別生氣了，今後，我們多加監督就是。」

若放在以前，寧中則還會以孩子們還小，還不懂事兒，等在過幾年便好了。

可凡事就不能對比！

一旦對比，就得捲起來。

今日見了龐青羊后，寧中則心裡就憋了一口氣，她心想：「珊兒以後能變得這麼優秀嗎？」

想著現在的岳靈珊整天就知道玩，寧中則第一次感到了焦慮。

可她性子外柔內剛，那股不服輸的心氣兒，讓她收起了以往對孩子們的袒護之情。

玉不琢，不成器啊！！

就是因為這剛強的性子，行走江湖時，人家對她的稱呼，從一開始的「岳夫人」到現在的「寧女俠」，表明她不是依靠丈夫岳不群才出頭的。

寧中則腦袋微微一轉，看向枕邊人。

道：「師兄，明日我想把弟子們都帶去觀戰，也讓他們長長見識，知道這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岳不群皺眉道：「先不說「思過崖」地勢崎嶇，險要無比；少年人心思不定，他們見了風師叔的厲害，萬一以後一心撲在劍術上，怠慢了氣功修鍊，那可是本末倒置，走上了歪門邪道！」

寧中則說道：「可風師叔和那洪康的內功不是同樣深厚無比？！」

岳不群說道：「他們二人天賦異稟，然而，這種人又有多少呢？」

「世間絕大多數都是普通人，靠的是勤勉修行，堅持不輟。他們習武練功，當然得遵循「綱舉目張」，什麼是綱，什麼是目，務須分得清清楚楚。」

「當年，師父、師伯、師叔他們為什麼要爭？」

「不就是為了奠定本門正宗武學千載不拔的根基！從此，本門功夫以氣為體，以劍為用；氣是主，劍為從；氣是綱，劍是目。」

寧中則一嘆：「師兄，你還在糾結過年的事，事情都過去那麼久了……」

岳不群說道：「當年，這玉女峰上有多慘烈，師妹你還年幼，記得可能不是很清晰。而我當時，可是差一點就去閻王殿報到了！」

岳不群緩緩解開衣衫，袒裸胸膛。

只見他胸口橫過一條兩尺來長的傷疤。自左肩斜伸右胸，傷疤雖然癒合已久，仍作淡紅之色，想見當年受傷極重，只怕差一點便送了性命。

寧中則手指輕撫這傷痕，眼中含著憐惜之意：「師兄……」

岳不群合上衣衫，握住妻子的素手，溫潤軟和。

他言語一變：「不過，師妹你說的也是為了華山好，為夫心裡是知道的。」

寧中則手一抽卻發現沒抽回來，抬眼看到岳不群的眼神，臉上霎時泛起紅暈。

「師兄……」

「師妹，我們該歇著了。」

「都老夫老妻了……嗯~~」

「嗯嗯……嗯哼……」

嬌聲婉轉，一夜無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