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輕輕吹拂，趙雪萼站在峭壁之外的小道上。
手心裡，升起一點細汗。
每一次面對螢草，她都有一種難以言說的不安感覺。
並非是懼怕螢草的實力給自己帶來生命的威脅，在林南面前，也沒有人能夠威脅到趙雪萼。
趙雪萼擔心的是，身軀中的另一個自己。
畢月仙宮的轉世之人，一旦覺醒後，會出現什麽不對勁的情況，進而導致自己不能再繼續留在大道宗，留在林南身邊。
這才是趙雪萼如今最為擔憂的事情。
“螢草。”
林南開口喚了一聲。
一道身影緩緩走到窗口前:“林宗主，還有趙雪萼姑娘，你們好。”
正是皮膚蒼白，雙眼碧綠的螢草。
林南微微點頭:“還挺有禮貌，現在你能想起趙雪萼的身份了嗎?”
螢草微微搖頭，看著趙雪萼，眼眶中又流淌出淚水。
“對不起，我還是想不起來。”
“只是見到她，我就忍不住流眼淚。”
趙雪萼聽了這話，反而有點松口氣:“那就以後再說，這件事應該不著急。”
林南聽得出趙雪萼心中的排斥，她不願意和畢月仙宮有聯系，本能地排斥這一切。
但是，這不是躲避就可以解決的問題。
有很多事情，必須要說明白才能夠解決掉。
至於趙雪萼擔心的事情，林南從一開始就不會允許發生——不管趙雪萼變成了什麽樣，覺醒了什麽樣的前世，林南都不會允許她離開自己。
因為，林南從一開始，接受的便是如今的趙雪萼，而不是其他什麽畢月仙宮的人。
伸手握著趙雪萼的手，感受著她手心緊張的細汗，林南更知道此刻白發少女的心思，純粹到再無其他雜念。
“放心吧，這件事就交給我來處置。”
林南對趙雪萼安慰一聲。
趙雪萼點點頭，終於暫且放下了心中的不安，選擇相信林南。
“出來吧，螢草，今天也該將這件事弄清楚了。”林南說道。
“是，林宗主。”
螢草得到命令後，抬手釋放真元，劃開峭壁上的窗口，縱身走出來。
山神杜角現身出來，臉色嚴肅，他感應到了監獄被打開，急忙來看犯人的關押情況。
見到林南、趙雪萼站在這裡，便知道螢草不是“越獄”，而是奉命出來，便又行禮後，緩緩沒入地下。
螢草身後的請神宗修士連忙驚叫一聲:“哎——林宗主，我也有用啊！我也有用，也讓我出去吧，我在這裡面憋的都快要瘋了！”
林南倒是沒想到他有什麽用，不過，考慮到南華老仙曾經利用他請神成功，似乎留著也不算完全的廢物，或許就有什麽作用呢?
“叫什麽名字?”
林南問道。
這請神宗修士也知道自己這樣的小人物不會讓林宗主記在心裡，連忙稟報說道:“在下叫做劉鳳陽，是請神宗長老，原來掌管請神宗弟子教習事情。”
“之前在大道宗內，被南華老仙逼迫，對林宗主與大道宗竟然有所冒犯，實在是大大不該，請林宗主恕罪。”
說了這番話，他生怕林南不肯恕罪，又補充一番:“其實我們也是被南華老仙那個妖怪所騙，掌門齊承和另一個長老，都是用性命和神魂為代價，讓南華老仙的更多實力降臨。”
“那當即慘死，林宗主您也看到了，我實在是無辜啊！”
“無辜?”趙雪萼在一旁插話，“請神宗位列齊國三大魔道宗門之一，做了多少傷害無辜、天怒人怨的事情?”
“要說無辜，只怕你們怎麽都算不上吧?”
劉鳳陽連忙拍胸脯表示:“林宗主、趙姑娘，
在下絕對沒有做過這種事！”“我從小生活在請神宗山下，後來父母全死了，才上山修行，修煉到金丹境界就成為長老，一直都是在山上教授弟子，其余的事情一點都不參與的。”
趙雪萼對這話，有些半信半疑:魔道宗門，還能出這種人?
林南則是沒在意這件事，劉鳳陽到底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都不妨礙他的利用價值。
況且，林南也會望氣術，劉鳳陽終究是瞞不過去的。
若他作惡多端，滿口謊言，等到利用完畢擊殺他也就是了。
林南、趙雪萼帶著螢草、劉鳳陽兩個離開峭壁。
將劉鳳陽交給東方望看管，林南順便動用望氣術看了一眼劉鳳陽，確定他居然沒有說謊，真的在請神宗做的事情就是修煉、教授弟子，然後聽命行事，林南對他也算是放心不少。
雖然劉鳳陽不算是出淤泥而不染，卻也算是老實本分，不會主動作惡的，看來還真可以長期觀察、利用。
當天晚上，並非是徹底的圓月。
林南帶著趙雪萼、螢草，站在院中，沐浴在月光之下，狐妖雅雅也在一旁，頗有點緊張地一起等候著。
林南今天就要確定趙雪萼的身份。
趙雪萼，也是要沐浴月光，覺醒另外一個自己。
月光照耀了約有半個時辰，一股的光華，沒入趙雪萼的身上。
緊接著，趙雪萼微微閉上眼睛，又睜開。
另一個趙雪萼，蘇醒了嗎?
林南上前，正要詢問對方身份。
卻沒想到，趙雪萼主動開口:“我的身軀之中，多了一個結丹境界九層的靈魂……我是元嬰境界一層，暫時還能壓製她一下。”
“但是她的實力正在月光照耀下迅速增加，我不可能太久壓製她。”
“現在，讓她和你來對話嗎?”
“嗯，我已經做好了準備，讓她來對話吧。”
林南說道。
趙雪萼便讓出身軀控制權，面孔淡漠無情，靜靜凝望林南。
“不得不承認，你們有一些辦法，居然讓這個替身的修為短短時間內就提升到元嬰境界，算是正式踏上修仙之道。”
“這樣一來，你們給吾惹來麻煩，也給這個替身，必將帶來無窮痛苦。”
“你的身份是什麽?”林南問道。
“吾的身份?”
“趙雪萼”沉吟一下，可能是終於認可一點林南等人的實力，擔心還有更大的麻煩，到底還是開口說道:“破滅一世界，湮殺三帝皇，吾乃，神朝女帝。”
“昔日，吾曾經殺天機皇，武皇帝、文皇帝，幾乎令整個世界破滅。”
林南、螢草都聽得懵然。
狐妖雅雅更是呆呆問道:“啊?不是畢月仙宮嗎?”
林南也是皺眉看向趙雪萼:“你不是畢月仙宮的轉世之人?神朝女帝是誰?是哪一個世界?”
“趙雪萼”微微挑眉:“畢月仙宮?你說的是，吾的上一個轉世。”
聽到這話，林南感覺頭皮有點發麻。
事情比自己想的還要複雜——趙雪萼的確是畢月仙宮的轉世之人，但畢月仙宮的那個人，本身又是另一個的轉世。
這居然是一層套一層的關系。
真正轉世的，不是畢月仙宮的那人，而是這個自稱“神朝女帝”的家夥！
“說一說吧，你的來歷，還有畢月仙宮的轉世之人情況。”
林南提議道:“最好我們開誠布公好好談一談，然後看看有沒有可能進行合作。”
說話之間，林南動用望氣術，看向“趙雪萼”。
“又用天機命術來看吾?若是吾完好之時，只是這一眼，必將奪你性命！”
“趙雪萼”不滿地說道。
林南見她依舊頗為高傲的模樣，也是沒有辦法，直接釋放出氣場壓製，對著她全力釋放。
“趙雪萼”的臉色頓時蒼白，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你……你居然邁過了那一道障礙嗎?”
“你究竟是什麽人?何方存在?為何會在這裡?”
“趙雪萼”震驚於林南展現出來的可怕修為，不再一副難以溝通交流的姿態，而是認真地看著林南，問出數個問題。
這態度的轉變，簡直可稱為是兩極反轉，林南、螢草、狐妖雅雅與趙雪萼本人都感覺有些莫名的好笑。
這位神朝女帝，非得在林南面前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
現在好了，一下子不能再“高傲淡漠”了。
“你有問題，我也有問題。”林南收起氣勢壓製，“現在我們好好交流，一切都還來得及。”
“你說對不對?”
自稱神朝女帝的“趙雪萼”明顯被阻擋了一下，點頭說道:“對。”
“那就說一說吧，你來自什麽世界，又是什麽情況，為什麽轉世?畢月仙宮的那一次轉世又是怎麽回事?”
林南說道。
“趙雪萼”開口說道:“吾來自的世界，也是修仙的世界。”
“那個世界嚴格來說應該是一個中千世界，裡面有修士們建立的勢力。”
“有的勢力沒有建立王朝，比如天機皇，他是帶領自己的徒子徒孫成為了一方勢力;有的修士勢力建立了王朝，比如吾的神朝，還有武皇帝、文皇帝這兩個家夥的王朝。”
“也正如吾之前所說，吾擊殺了天機皇、武皇帝、文皇帝，將整個世界幾乎完全統治，我們的交戰也幾乎將整個世界幾乎毀滅。”
“最終的勝利者，就是吾。”
“然後，吾就被暗算，開始了轉世……那個世界搜尋吾的轉世，吾憑借天生有利於穿越時空的天賦，來到了其他世界。”
“畢月仙宮的少宮主藺雲薑，是吾的第一次轉世;趙雪萼則是吾的第二次轉世。”
“趙雪萼”說到這裡，很是無奈地說道:“嚴格來說，從始至終，都是吾一人在轉世。”
“中千世界內，畢月仙宮的少宮主藺雲薑也好;小千世界內禦劍宗的天才弟子趙雪萼也好，為什麽你們都認為吾就是她們呢?”
“她們不過是因為吾轉世，在吾尚未覺醒之前，誕生的一點替身而已。”
“不！”林南和狐妖雅雅齊聲說道。
另一個人，也滿臉流淚地叫出來:“不！少宮主，她才不是你的替身！”
林南、狐妖雅雅、“趙雪萼”一起奇怪地看向說話的人。
赫然是螢草。
她雙手緊握成拳，下意識地對著“趙雪萼”發出喊叫。
當她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才難以置信地摸了摸自己的臉頰，又難以置信地看向“趙雪萼”。
“少宮主，你轉世成功了嗎?”
“很明顯，你期盼的少宮主，並未轉世成功。”“趙雪萼”說道，“小璃，最終轉世成功的，是吾。”
螢草難以置信地跪倒在地，拳頭捶打地面，發出嘶啞的聲音，淚水更是不斷滑落。
“為什麽！”
“為什麽偏偏是你這個無情的怪物轉世成功！”
“少宮主她那樣善良，那樣好的人，居然在轉世中失敗！”
“啊——為什麽！你這個冷漠無情的怪物，還不去死，去死去死啊！”
螢草叫喊著， 站起身來，對著“趙雪萼”發出咒罵。
“趙雪萼”微微皺眉，終究也沒說什麽。
當螢草的哭泣和咒罵又持續了一會兒後，“趙雪萼”看上去終於不耐煩了:“小璃，哭泣和所謂的善良的有用，就不會變成現在的樣子。”
“你曾經給吾照耀月光，讓吾悄然恢復實力，吾也感謝你做的——”
“我很後悔！”
螢草，或者說畢月仙宮的侍女小璃發出尖銳的喊叫，幾乎是用盡全身的力氣在嘶吼，發出自己全部的力氣。
“你說的一切都是假的！你說會想辦法，把少宮主保留下來！又或者當你的實力恢復到一定程度，也能夠有辦法！”
“趙雪萼”很認真地說道:“那或許是吾想錯了，也許是吾太高看了自己，這件事，吾沒有做到自己允諾的事情。”
“夠了。”
螢草的表情，絕望而麻木，口中喃喃說著話。
“我對不住少宮主，我就不應該活著。”
“希望我可以神魂俱滅，再也沒有任何轉世的可能。”
她看向林南，眼神中滿是懇求:“林宗主，我可以請你幫忙嗎?讓我神魂俱滅吧。”
林南通過螢草絕望而痛苦的表現，神朝女帝的辯解，已經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畢月仙宮的轉世之人，畢月仙宮的少宮主藺雲薑，已經事實上魂飛魄散，不複存在——對於這件事，螢草恢復“小璃”的記憶後，第一件事就是要自殺，以死謝罪。
神朝女帝甚至也少有地帶著一點歉意。
只不過，在螢草看來，分明是“無情的怪物”。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