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子儀聽到這話，面上露出喜色，似乎看到了希望。
心中卻是一沉。
“果不其然，林宗主之前根本沒有被自己的話語鼓動。”
“這所謂一個機會，只怕是千難萬難。”
只不過，即便是再千難萬難的事情，再故意的刁難，張子儀和秦國也不敢錯過這一個機會。
因此，張子儀面帶喜色，笑道：“請林宗主吩咐，只要秦國和在下能夠做到的，定然不惜代價、赴湯蹈火也要做到！”
“也沒有那么夸張。”
林南平靜說著：“我只是要請另一個人來，問問她的意見。”
“若是她向我建議，放秦國殺神出來，你們秦國又能拿出相當的誠意，放殺神白騏也不是一件難事。”
張子儀心道：要問一個人的意見，還要秦國再拿出令林宗主滿意的誠意，這也叫做不難？
這話說了，跟沒說也差不多。
什么是令你滿意的誠意？我們秦國自己給你這一份誠意，你直接放人還更加簡單一些。
再加上另外一個人的意見，說是給我們秦國機會，分明是加大了為難的力度吧？
但是偏偏面上又不能動聲色，張子儀只好將滿腔的不滿都壓在最深處，繼續堆著笑：“聽憑林宗主吩咐就是，我們絕無半點異議，只請林宗主可憐我秦國地處西北偏倕，為人族抵御蠻夷與妖怪多年，萬萬給我們一條生路！”
“你們抵御蠻夷與妖怪多年？”
林南詫異：“我倒是不知道，你說來聽聽。”
“是。”
張子儀恭敬應聲，這才真正感覺看到了希望，而不是林南的另一次為難。
“昔日，秦武王時候，我秦國為抵御蠻夷，戰死一萬三千人……”
“秦昭王時候，丞相與兒子戰死沙場，文武百官多達七十人，死于妖怪之手……”
“秦襄王時候，秦王戰死，被妖怪分尸；秦王后委身蠻夷借兵，擊退妖王，又二十年發展，坑殺蠻夷首領，將蠻夷化為秦兵。”
“如今猛虎士的精銳，身上紋身，還是單純的蠻夷紋身……”
“當今秦王的之前，秦宣王將西地妖怪步步緊逼，一部分逼入荒野無人區域，一部分往北投奔燕國妖怪……”
“到當今秦王即位，蠻夷已滅，妖怪遠遁，因此才——”
“因此才開始圖謀天下霸業？”林南微笑。
“瞞不過林宗主的明眼，也不敢虛偽到不敢承認此事。”張子儀坦然，“秦國之前的確開始圖謀霸業，只不過如今有林宗主在，又有楚國湘神在，燕國那邊妖怪又要興風作浪……”
“我秦國又要擔負起抗擊妖族的大任，要圖謀天下霸業，已經是再也難以完成的事情。”
他說的真切誠懇，連趙雪萼和狐妖雅雅都有些難免可憐秦國這有些衰的運氣。
之前在西北之地默默對抗蠻夷與妖怪，豐功偉績無人得知。
現在才想做霸業，先惹來罵名與仇視，又遇上不恰當的時機，還要再一次抗擊燕國妖怪。
林南哈哈一笑：“我若是只聽你的，那就真的是傻了。”
“你們秦國躍躍欲試，和楚國、趙國、魏國三國結仇又不是最近才有，也不是你們這一位秦王才開始。”
“秦國抗蠻夷、抗妖怪，護人類，該贊賞，著實是好事；但是你們現在東進六國區域，進行爭霸，也要跟六國人類不死不休嗎？也要不擇手段嗎？”
“這就不應該用太酷烈的手段了吧？”
張子儀目瞪口呆，心道：這林宗主何等人也？
他完全看破了我避重就輕的縱橫話術！
又想道：大秦實在是一個傲視諸國的戰爭之國。
若是停下來，不用戰爭，轉而和六國交好，按照六國的規矩辦事；那么只會被六國的規矩腐蝕，失去爭霸天下的銳氣。
這就是林宗主作為修仙之人，所不知道、熟悉的國家大略、軍心士氣等原因。
“林宗主，您說的對。”
張子儀終究也只能附和一聲。
林南也沒有和他討論更多秦國的事情，只不過對秦國的印象也有了改觀。
虎狼之秦，的確是如狼似虎，可這如狼似虎的兇狠，也是在無數次刀劍掙扎廝殺中磨練出來的。
若是沒有林南插手，若是秦國不來齊國大道宗，或許整個天下七國，最終都將會是囊括歸于秦國吧？
“山神杜角，將另一位客人也請上來吧，我想聽她點評一下，該不該放了殺神白騏。”
林南吩咐道。
“是，上仙。”
山神杜角身形晃動，來到山中某處山泉，向那水中仙子一般的湘神開口：“上仙有請，湘神請移步大道宗吧。”
“咦？”
湘神有些驚訝：“你們已經知道我的身份了？”
“是，你是楚國湘神，這瞞不過上仙的。”山神杜角說道。
“你口中說的上仙，又是怎么回事？指的是大道宗的林宗主嗎？”
“不錯，正是林宗主。”
山神杜角沒有解釋緣由，只是在前帶路，湘神便緊隨其后。
須臾之間，兩者便來到大道宗山門外，見到了林南、張子儀等人。
一看見這個對秦國深惡痛絕的水中仙子，張子儀心中就暗叫一聲不妙。
這位女人的確是超絕凌然，世所罕見，但是她對秦國，那是絕對不會說任何好話的！
林宗主如果詢問她，是不是應該放出殺神白騏，那回答絕對是否定的，簡直都不用額外猜想。
“林宗主，這一位——”
張子儀想要開口說話，最好能夠更換另外一個人，來決定是否讓殺神白騏外出。
林南的目光看向他，張子儀頓時十分明智地住口。
再敢打擾林宗主的安排，那最后的機會也不會有了。
林南微微一笑，看向楚國湘神：“大道宗林南，有禮了。”
湘神也點了點頭，目光審視這個略有些奇怪的宗門——林南這位林宗主，站在山門之內，領著一個雪白頭發的少女、一個狐妖，沒有半點出來迎接的模樣。
山門外，是三個靈寵，一個山神。
至于遠處和山門的樣式，也只能粗略再看一眼，不好再花費時間看的更多。
“楚國湘神，羋清月，見過林宗主，有禮了。”
湘……湘……湘神！
張子儀身軀一抖，險些昏死過去。
此時此刻，他是前所未有地意識到，凡人的命運，在這些大修士的面前如何跟玩笑一樣！
甚至，連上天都在和他開了一個無與倫比、充滿著惡意的玩笑！
自己在路上巧遇一位水中仙子，居然是秦國殺神的死敵、老對頭楚國湘神！
而大道宗林宗主看似開玩笑一樣，邀請的某一位前來評判決定殺神白騏命運的人物，也正是這位楚國湘神！
巧合？
巧合到這種程度，張子儀是真的感覺到了一種上蒼的捉弄與惡意。
至于林宗主所說的“一個機會”，現在看來，更是充斥著譏嘲與冷笑。
楚國湘神是無論如何也不會讓秦國殺神的出來的，這一點，張子儀絕對可以肯定。
在張子儀的絕望目光中，林南和楚國湘神羋清月不僅沒有默契地相見甚歡，反而互相客氣幾句——這也再一次佐證張子儀和秦國的糟糕運氣，他們之前是真的不認識，楚國湘神是真的純屬巧合，一切和張子儀到來。
“楚國湘神來到大道宗，可是有什么事情要做？”
林南詢問道。
“也沒什么事情，楚國那邊有些事情不太順心。”羋清月說道，“我聽聞齊國這邊出現了一位化神境界的修士，擊敗了殺神白騏這個挺討厭的，所以就特意前來拜訪一番。”
“最好能夠說說話，談論談論修煉方面的事情，還有各自說說自己的經歷，經驗之談，做個朋友不也是挺好的嗎？”
林南點點頭，微笑：“如此甚好，我們修行中人，就應該如此交友。”
“這幾個月以來，齊國的事情可是真的讓我挺操心，我可沒想過管這么多，只想深山老林，潛心修行，可是不知不覺還是管了這么多事。”
聽林南這半真半假的抱怨，原本表情淡然的羋清月眼睛亮起。
“原來你也是這樣想的？”
“我還以為，只有我一個是極為討厭凡俗事物，可是又不得不插手。看來我這一次來，當真是來對了，林宗主，你當真是一位可以深交的同道好友！”
說這話，她的態度與表情明顯緩和親近了許多。
這變化，令趙雪萼、狐妖雅雅、山神杜角都沒有想到，大名鼎鼎的楚國湘神，居然這么好說話？
而且，她是這么淡泊名利、醉心修行的存在？
張子儀也是沒想到，林宗主和湘神三言兩語間就互相拉進了關系——湘神說自己不喜歡凡俗事務，這件事張子儀也有所耳聞。
難道說，秦國真的做錯了，林宗主也是這樣的性子，只要不惹他，他是不會管太多事情的？
羋清月的態度變化，也在林南的眼中。
見到這位湘神的態度，林南也大生好感——對嘛，這才是修仙世界的修士們應該有的態度，像是田家拉攏五個元嬰境界修士，殺神白騏為國家奔走效勞，這都是不正常的畫風。
心中想的，可是白衣如雪、御劍飛行、云中仙客不見紅塵瑣事，這樣的修仙世界，而不是打打殺殺，爾虞我詐！
這個修仙世界的大部分修士，是真的都完全跑偏了。
“如此甚好，甚好……”
林南笑了一聲，吩咐山神杜角制造出桌椅出來，取來瓜果點心。
“我這大道宗，少有你這樣真正為了交流修行之事的修士到來，你這一來，我自然要好好接待了。”
羋清月輕輕抿起嘴唇，露出一抹微笑。
站在山神杜角制造的桌椅旁，看向林南。
林南已經能夠確定羋清月的真正心態，笑了笑，也走出大道宗山門，和這位湘神一起客氣兩句，坐下請她品嘗瓜果點心。
趙雪萼、狐妖雅雅站在他身后。
羋清月出于客氣品嘗一口，然后稍有驚訝：“林宗主用靈田種植瓜果，以靈泉水灌溉嗎？這瓜果好足的靈氣！”
“正是，湘神若是喜歡，不放多吃一些，走的時候也可以帶上一些。”
林南說道。
羋清月輕輕擺手：“不必如此，這瓜果都是林宗主精心培育的，料來十分珍貴，我怎么好拿走？”
“也并不怎么珍貴，就是普通瓜果罷了。”林南微笑。
羋清月心中并不相信，還以為他是客氣謙虛。
兩人談話氣氛甚好，林南看了一眼臉色灰白絕望的秦國使者張子儀，說起自己的想法：“湘神，這位秦國使者張子儀，你應該是認識的吧？”
“對，我認識。之前我順著河流來大道宗，一不小心迷了路，就是跟他們來到大道宗的。”
羋清月心情著實不錯，林南這位修士可以交流，她收獲一位同道好友，因此也是有什么便說什么。
“我還知道他們的目的，是為了向林宗主你賠罪，并且想要贖回殺神白騏的。”
“我這一天多時間，也算是得到他們的恭敬照應，承受了他們一點小小的情分；因此我雖然厭惡秦國人，卻并沒有殺他們。”
“哦，湘神為什么厭惡秦國人？”林南問道。
“他們不擇手段，出爾反爾。在楚國時候，說是要給楚國九座城池，等到楚國聽信了他們的話，出兵幫助秦國，他們卻不認賬，還說我們楚國連這種話都信，是傻子。”羋清月厭惡說道，“這等言而無信，害楚國卷入戰爭的手段，實在可惡。”
林南微微搖頭，再次看向張子儀，心道：虎狼之秦，不擇手段也要稱霸天下，這還真不是說說而已；這手段還有跟田家皇室的密議，的確都說不出什么品德高尚。
“那么，有一件事，我想問一問湘神。”
“秦國人想要我放出殺神白騏，你認為我應不應該放了殺神白騏？”
林南對羋清月開口詢問。
羋清月張口才想說話。
張子儀轉過頭來，向著羋清月和林南兩人跪下叩首，默不作聲，顯然是哀求他們，放秦國一馬，放出殺神白騏。
羋清月的目光輕淡：“放不放殺神白騏，也要看一看他自己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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