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會結束后的深夜凌晨。
政務街中心市政廳罕見的在這個時間點還亮著燈火。
一間小會議室內，市政廳的重要高層齊聚在這里，洛克士手下的一名親信正在匯報他們在行刺事件中收獲的線索，至于洛克士本人則去了使館那邊，防止刺客殺個回馬槍。
不知道從哪里趕回來的加德納在一旁仔細聽著。
總得來說，這次公主遇刺，大家除了心中清楚是眾生神殿做的以外，沒有任何收獲。
那名行刺比勒爾的刺客被抓后同樣死了，他們得到的只有兩具尸體。
“已經兩次了，再這么下去可不行，依我看還是加強警衛確保使團安全最重要。”外貿局局長沉聲說道。
“沒錯，現在兩方都心知肚明，眾生神殿的人知道咱們想誘捕他們，咱們也知道他們會繼續動手，最關鍵的是，凱隆使團那邊應該察覺到我們拿他們做餌的事情了。”稅務局局長附和道。
其他幾位高層雖然沒有說什么，不過同樣點了點頭，向市長表達自己的態度。
屁股決定腦袋。
夜影告訴王國高層，這個眾生神殿的目的是影響大陸各國的走向，專門刺殺一些政治人物。
這個消息確實讓首都那些執掌王國議會的議員們膽戰心驚，將眾生神殿當成了眼中釘、肉中刺。
但下降到市政廳這個層級，對這些部門的頭頭來說反而不需要擔心。
他們的層級不夠啊，最多也就是對布蘭提斯這座城市施加一些影響，談不上引導王國的走向，自然不會被眾生神殿盯上。
所以這些頭頭們心中并不太在乎能不能抓到眾生神殿的尾巴，他們反而更重視使團的安全。
因為使團一旦出了大事，整個布蘭提斯市政廳都要承擔后果。
工商局、稅務局、外貿局、財政局……
這些布蘭提斯重要部門的領導紛紛將目光看向了市長拉格倫，因為關于夜影提出的誘捕計劃，一直是由他在支持的。
然而市長還沒有說話，坐在一旁的加德納倒是開口了，而且絲毫沒有愧對情報部門的囂張和討厭。
“諸位閣下，誘捕眾生神殿，是議長大人和多數議員同意，命令夜影執行的最高級命令，它關系到整個王國上層的安全。
實話說了吧，你們的地位、權利和態度，在這項命令面前不值一提。”
幾位領導聽了這樣的話，頓時大怒的拍著桌子。
“你這是什么態度？夜影就可以這么目中無人嗎？”
“我要向議會和夜影總部控訴，看看他們到底用的是什么愚蠢自大的毛頭小子！”
加德納的臉上依然掛著假笑，毫不在意的說道：
“一幫眾生神殿看都不看的人，都說了你們的態度沒人會在乎。”
眾生神殿歷年來的刺殺目標，至少是一座大城市的首席執政官，而對夜影來說，能對自家部門產生影響的大人物，也要達到這個層級。
因此，夜影內部有種玩笑式的說法。
不被眾生神殿盯上，就沒資格被夜影正眼看。
在座的局長們知道加德納的意思。
‘你們這些部門頭頭心中沾沾自喜的認為眾生神殿對自己沒有威脅，反過來說，恰恰證明你們的地位無足輕重。’
這更加讓他們憤怒于對方的囂張。
“好了，都不要再吵了。”原本在閉目沉思的拉格倫說道。
見市長大人開口，眾人也停止了對加德納的聲討和謾罵。
“市長閣下，您的意思到底是什么？”稅務局局長問道。
拉格倫掃視了一圈，淡淡說道：“誘捕眾生神殿是最高議會的決定，在沒有嚴重問題出現之前，計劃依舊繼續執行。”
“但是……使團那邊的責問怎么辦？”
比勒爾昨晚受傷后直接回去包扎傷口，但這可不代表事情就這么過去了。
“那就告訴他們真相，畢竟無論咱們是否要對付眾生神殿，眾生神殿的目標也一直都是他們。如果使團能配合誘捕，我們成功的機會和意外風險都能降低不少。
就算不配合，執意加強身邊的保衛力量也無所謂，反正我們的意圖估計也被眾生神殿猜到了，他們要么就此放棄，要么繼續行動，我們都不會太虧。”
“可是……萬一真的被刺殺成功了……”有人猶豫著說道。
“沒有萬一！”拉格倫冷然看著眾人，道：“這是我的命令，散會！”
局長們對視一眼，最終都沉默下來。
拉格倫的作風一直都很強勢，如今他做了決定，自己等人再說什么也沒用了。
市長和夜影加起來的話語權，還有最高議會的命令做背書，他們的意見確實不重要。
等這些部門頭頭離開，拉格倫帶著馬爾茲和加德納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
“今天這次刺殺，我們怎么沒有收到消息？”拉格倫有些不滿的問道。
他的目標是在盡可能不造成使團傷亡的情況下，配合夜影完成最高議會的命令。
而現在，公主身邊要不是有八級騎士護衛，可能就要當場喪命，比勒爾那邊也受了傷。
加德納解釋道：“歡迎儀式上的襲擊是我們經過自行判斷得知的，夜影目前還沒能在眾生神殿內部打入間諜，沒想到他們的第二次出手來得這么快。”
因為刺客們有那名大巫師留下的后手，想要當場抓活口的套路行不通。
加德納這兩天轉為主動出擊尋找眾生神殿的線索。看看能不能找出他們的據點，導致宴會這邊倒是有些忽視了。
“馬爾茲，你這邊又是怎么回事？”拉格倫將目光轉向了他。
公主府邸的外圍是有市政廳安排的護衛的，對方怎么這么容易就潛進來了。
可話也不能這么說。
第一，眾生神殿這次派來的刺客有六級實力，人家想進來并不難。
第二，愛麗兒之家的占地面積太大了，他也沒有那么多人手在圍墻外面隔幾步就設置一名看守。
馬爾茲深吸口氣，沒有為自己辯解，低聲道：“這是我的失職。”
拉格倫也沒有過度追究這件事，畢竟馬爾茲是自己的親信。
他接著說道：“加德納，下面你有什么計劃抓出眾生神殿的人？”
加德納想了想，如實說道：“眾生神殿在咱們諾亞的活動很少，這次他們的人手應該基本都是外來的。
我們正在通過黑市的消息渠道追查最近有沒有可疑的人來到布蘭提斯，以及一些武器違禁品的流通。
還有就是，這批人中存在一名大巫師，他可能會和一些本地的地下巫師組織接觸，我們也在尋找相關線索。”
“你覺得接下來應該怎么辦？”市長大人問道。
“我建議保持原樣，讓眾生神殿的人覺得自己還有機會行刺。”加德納建議道。
只有他們覺得有機會，才會繼續在布蘭提斯活動，夜影才能找出他們的頭領，從他口中了解這個神秘組織這些年來刺殺掌權者的原因。
“可這次的事情證明，這幫人中有刺客職業，一直被動防著他們的刺殺，終究會出現問題。”馬爾茲擔憂道。
第三公主不能出事，否則很有可能會導致談判終止，而對方第二次刺殺就派出了兩名六級刺客，那下次出手的人，會不會實力更強？
“昨晚那個勒斯不是提前發現了刺客的痕跡嗎？”加德納說道：“眾生神殿的人因為大巫師的手段沒法抓活口審問，但正因為這樣，他們每名刺客身上都帶有這種巫師的手段，反而會暴露自己。”
“你是說？”
“讓勒斯去跟在公主身邊，既然誘捕的可能性不大了，就換種思路。
一方面我們夜影繼續追查那幫人的據點和人員線索，另一方面公主這邊有勒斯這個能辨認這種手段，對方要想再次行刺公主，就沒辦法再用巫師的滅口手段作為保險。
這樣一來，我們就有了抓活口的可能。”
在使團中，只有公主是絕對不能出事的。
除此之外，就連比勒爾這名商業大臣，實在沒保護住被人殺了，其實問題也不算太大，總有回旋的余地。
“那個勒斯還在嗎？”
馬爾茲應了聲，因為是這小子發現的刺客，所以在離開公主府邸的時候把他也帶到市政廳等待詢問具體細節。
“把他叫過來。”市長大人說道。
……
“市長閣下。”勒斯走進了市長辦公室。
從跟著馬爾茲來到市政廳后，已經等了快兩個小時，終于被召喚了。
他現在只想著將自己如何發現刺客的經過解釋一遍，然后回去睡覺。
“加德納說你之前是通過施法者的手段發現了那名刺客的異常？”拉格倫確認道。
“是的。”勒斯有些意外的側頭看了加德納一眼。
他應該是在歡迎儀式那晚的情況知道了自己能感應到刺客腦中的精神力，這家伙對施法者的了解還真不少。
加德納看著他微微一笑，沒有說話。
市長閣下的聲音繼續響起：“既然你能辨認這幫刺客，那就交給你一個任務。”
勒斯想要說點什么，但最后還是沒敢開口。
市長所說的任務很好猜，既然你能分辨帶有滅口手段的刺客，那你就去保護公主吧。
果然，低頭隨手看著文件的拉格倫，下一句就是：
“你既然有這個能力，接下來就先放下手中的事務，跟在公主身邊隨行保護，保證她的安全。”
聽著市長大人不容置疑的話語，勒斯心中有些無奈。
兜兜轉轉，最后還是要占用自己的時間去干這種累活。
市長的命令肯定是無法拒絕的，勒斯只好鄭重的表示接下這個任務。
“請您放心，我一定盡自己最大努力。”
拉格倫‘嗯’了一聲，在文件上寫了幾筆批注，隨后站起身準備離開辦公室回家睡覺，畢竟他也只是個普通人，精力比不上騎士和施法者充沛。
不過在臨走前，他還是許下了好處的。
“如果公主安全離開布蘭提斯，我會給你的魔法部撥一筆特殊經費。”
“謝謝市長閣下。”
拉格倫走了，馬爾茲和加德納卻還沒走。
“勒斯，今天做的不錯，幸虧你發現了刺客提前預警。”馬爾茲夸贊道。
勒斯勉強笑了笑，心中盤算著如何協調研究科那邊的工作和保護公主的事情。
如果可以，他是真不想沾上這件事，可拉格倫的命令又必須執行。
‘我的實力不足以應對像今天這樣的六級刺客，最大的作用不過是在公主出行時辨別敵人，應該能抽出點時間吧。’
勒斯一邊想著，一邊告辭離開了市政廳。
現在已經凌晨一點，而明天他就要去公主那邊報到了。
加德納則細心的再次詢問了馬爾茲一遍宴會上的經過，最終兩人都嘆了口氣。
這又是一次試探性的刺殺，目的是獲得公主和比勒爾身邊的護衛情況，否則不會只有兩個六級刺客獨自出手。
現在他們應該已經摸清了諾亞明面上安排給公主的護衛數量和實力，以及公主自帶的人手。
因為刺殺發生的時候，宴會大廳內和外圍的警衛都激發了血氣快速趕過來了。
等下次刺殺，就是正戲開場的時候。
“當時宴會中肯定還藏著沒有出手的眾生神殿成員，他們就是在觀察咱們的防衛力量，真是可惜……”加德納無奈說道。
可惜的是，他當時不在現場，沒能阻止拉格倫宣布宴會結束的命令。
要不然挨個排查宴會來賓，很可能釣到大魚。
“市長閣下是為了減少這件事的影響，免得市政廳丟臉，所以才結束宴會讓他們離開的。”馬爾茲勉強解釋了句。
但事實就是如此，拉格倫對這方面沒有經驗，導致決策失誤。
只不過兩人都沒有當面提這件事而已，畢竟市長閣下的面子要照顧到。
“哼……”加德納還是有些不滿。
“話說，你今天為什么沒來？”馬爾茲想起他剛剛匆忙趕回的樣子。
“我去見了蒙納德。”
馬爾茲皺了皺眉頭，道：“博柏的兒子？”
“沒錯，這小子有點意思。”加德納笑道：“無法之地這個黑市現在由他掌管，我今天晚上正好問他那里有沒有眾生神殿的消息去了。”
“現在是他兒子當無法會的會長？博柏呢？”
“不知道，據說因為暗傷發作，死了。”加德納攤了攤手。
馬爾茲聞言冷笑一聲，“那個老東西，呵呵……總算死了。”
無法會與布蘭提斯市政廳的關系，其實根本不像是外界謠傳的那樣。
什么曾刺殺過當年的市長。
又或者無法會每年給市政廳上供以避免被搗毀。
都是假的。
無法會這個藏污納垢的地下黑市，是布蘭提斯歷任市長默許存在的。
因為一個城市，上百萬人口。
總會有一些渣滓存在，就像是一盆泥沙再怎么過濾也會在水底沉積污泥。
當年無法會的創立者博柏，就是用這種說辭讓當時的掌權者默許了無法會的建立。
既然沒辦法徹底清理這些淤泥，就把他們扔到一個眼不見、心不煩的地方去。
但無法會和兩者并不是從屬關系，而是合作關系。
無法會在獲得可能危害到整座城市的重大情報時會無條件的主動通知市政廳，而市政廳也對那些影響不大的殺人犯的存在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博柏在兩年前制造的那場男爵家族滅門案，看來就是為了在死前給無法會留下一道護身符吧？”加德納問道。
“沒錯，當時博柏將樺琪男爵家族進行人口買賣的證據交給了拉格倫市長，市長閣下默認之后才動的手。”
至于什么市政廳事后震怒準備派兵清繳無法之地，還有后者交了上百萬金磅和幾名王國重犯來求饒服軟。
都是故意放出去的謠言。
王國重犯？無法之地這些年不知道隱蔽的交了多少個了。
這也是市政廳容忍他們做殺手和毒品生意，也對小規模的武器走私不在意的原因，抓大放小。
“在那里得到什么關于眾生神殿的消息了嗎？”馬爾茲回歸正題問道。
“沒有，這幫人沒有走黑市的渠道來獲取合法身份證明和布蘭提斯的相關情報，應該是有自己的門路。”加德納有些失望的說道。
一般來說，無法會這種可以提供情報、身份證明、藏身地和裝備的黑市組織，非常受不法分子的青睞。
但這個眾生神殿更加謹慎，也不信任無法會這種在一座城市經營了數十年的黑市。
馬爾茲皺了皺眉頭，心中有些焦慮。
拉格倫市長將整個使團的安保交給他來負責，可又限于夜影的誘捕策略不能加強太多人手，這導致他現在束手束腳，感覺非常別扭。
現在夜影這邊又沒有線索，遲遲不能消滅眾生神殿的威脅。
這么下去，早晚會出事情的。
見馬爾茲眉頭不展的樣子，加德納又說話了。
“雖然黑市沒有發現眾生神殿的蹤跡，但這次我并不是白跑了一趟。
布蘭提斯幾個地下巫師組織的情報，我從蒙納德那里得到了。
不……應該說是他主動給的。”
“這有什么用？”馬爾茲不解道。
鏟除地下巫師組織是第七處的任務，而且現在也不是說這個的時候。
“當然有用。”加德納笑了，“夜影對巫師的情報還是很關注的，自然也知道他們的一些信息和習慣。
比如，迄今所有的大巫師，都是琴康人。
眾生神殿的這個大巫師來到布蘭提斯，很大可能會和這些同樣由琴康人創建的地下巫師組織接觸。”
他從斗篷中拿出蒙納德送的巫師情報，輕輕揮舞了兩下。
找到那個大巫師的蹤跡，剩下的就好辦多了。
任何地下組織只要暴露在陽光下，都不會是夜影和王國的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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