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武家雷先開車帶著他父母回去準備一下東西，夏澤凱他們在後邊順著原路返回。

  路上，看到不少人都開車往這邊走，有人看到他了，就停下車，降下車玻璃，高興的和他打個招呼。

  很多人都喊著：“凱哥，忙完了一塊喝點。”

  看出來了，夏家莊想灌他兩口酒的人可真不少。

  ‘夏家莊微信群’裡有不少原本已經計劃好出門旅遊的人，這會兒都放棄了計劃。

  也有一些已經出發的人，還在群裡也嚷嚷著往回走，一定要借這個機會把夏澤凱給灌醉了才行。

  拐進正路上後，夏澤凱還說：“媳婦兒，你有沒有覺得冷，我怎麽感覺有點冷颼颼的，好多人看我的眼神也不對，這幫玩意要吃了我吧。”

  “那可不，把你剁吧剁吧下鍋，能出100斤肉嗎？”羅希雲打趣他。

  看到夏澤凱追打她，羅希雲趕緊往前跑了。

  這個時候就看得出來，她穿著平底板鞋就很明智了，要是高跟鞋，可跑不起來。

  後邊，丫頭和晴雨都捂住了眼，姐妹倆嚷嚷：“爸爸媽媽都這麽大年紀了，還打情罵俏，也不怕丟臉。”

  景凌說：“姐，你們懂啥，這才是爸爸的高明之處，你們瞧媽媽就沒跑出他的手掌心。”

  “滾蛋，小屁孩一個，你懂個屁。”桐桐突兀的抬腿，輕飄飄的一腳踹在了他屁股上，把景凌踹的往前跑了好幾步。

  但景凌根本不在乎，他說：“姐，不是我給你吹，我找女朋友的時候，你……”

  “還真不行！”景凌發出了鄙視之光。

  他姐姐長這麽漂亮，竟然沒有男生追，真是白瞎了這副臭皮囊！
  且說夏澤凱和羅希雲打打鬧鬧，經過其中一戶人家時，夏澤凱突然就停住腳不跑了。

  他扭頭看著旁邊門裡剛才一閃而逝的身影，陷入了沉思。

  “澤凱，怎麽了？”前頭跑著的羅希雲聽不到動靜了，回頭看了他一眼。

  “媳婦兒，我好像看到了一個熟人，你先帶他們回家，我進去說兩句話。”夏澤凱說道。

  他轉身就朝著旁邊那個打開的大門走去。

  和其他的小二層不一樣，這家人還是原來的平房建築，不過房子翻新過，看起來也挺好的，就是沒有裝修，外牆面還是水泥的灰面。

  和夏澤凱一路走來看到的，總顯得有點格格不入。

  下一刻，夏澤凱邁步進去了，他喊道：“高勇，在家嗎？”

  他生怕自己認錯人了，不太確定。

  記憶裡的高勇，和他是小學的同班同學，倆人還曾競爭過班長，但上學那會兒玩的也挺好。

  那時候的高勇開朗、樂觀。

  後來大家都工作了，夏澤凱回夏家莊，偶然的一次見到他，他記著高勇那會兒也是個精神小夥，還拉著他非得在家裡喝酒來著。

  可夏澤凱剛才看到的那個人蓬頭垢面，留著長發，四月的天，本該穿單衣短袖了，他竟然還穿著棉服。

  生怕認錯了人，夏澤凱又喊了一嗓子。

  “高勇，我是夏澤凱呀，是你吧？”夏澤凱又喊了一聲。

  這回喊出來一位老太太，夏澤凱認得她，高勇的二嬸。

  這一下子，更讓夏澤凱確認了剛才那個人就是高勇。

  “你誰呀？有事嗎？”老太太問他。

  夏澤凱趕緊說道：“嬸子，我是夏澤凱呀，我來找高勇，他是在家裡吧。”

  “夏澤凱，我怎麽這麽耳熟？”老太太念叨了一會兒，想起來了，臉上擠出了一點笑容來：“哎呦，是你啊，衛城大哥家的孩子吧，你和我們高勇是同學對吧，以前一塊上學。”

  “對對對，嬸子，高勇他怎麽了？”夏澤凱趕緊問了一聲。

  “他呀？”老太太歎了口氣，語氣裡滿腹心酸：“哎，他受刺激了，他二叔前些年走了，他爸前兩年也走了，受不了打擊。”

  老太太指了指自己的腦袋，說道：“醫生說他這裡有點亂，可人沒事。”

  “凱凱，你是他同學，你進去勸勸他吧，你說說他還那麽年輕，這可怎麽辦才好。”老太太有種無力感。

  家裡發生的事太多，對她都是一個打擊，可唯一剩下相依為命的侄子又成了這樣，她更得堅強。

  “嬸子，我去看看。”夏澤凱順著老太太指的屋，進了門。

  推開門就聞到了一股子長期空氣不流通的餿味，他也看到了房間裡唯一的床上蜷縮著一個黑乎乎的身影。

  看到他進來了，那個身影還下意識蜷縮的更緊了，雙手也下意識捂住了頭。

  嘴裡發出了一些聽不懂的聲音。

  夏澤凱怎麽也沒想到昔日的同班同學，小時候的好玩伴，竟然變成這樣了。

  “高勇，我是夏澤凱，一年級的時候和你搶班長的那個夏澤凱呀，你還記得吧？”夏澤凱喊道。

  “唔唔唔……”高勇搖頭，全身哆嗦，看起來有點害怕。

  夏澤凱往後退了兩步，說道：“我是你老同學呀，我不傷害你，你別怕。”

  “高勇，還記著你從濟城回來，咱倆見面那回，你還請我喝酒來著，還記得不？”

  “嘿嘿，喝酒，喝酒！”蜷縮在床上的高勇突然就蹦下來了，他滿屋子找，最後從床尾那裡拉出一箱啤酒來。

  拿著兩瓶酒，還扒拉出一個蘋果來，一瓶酒一個蘋果遞給了夏澤凱，另一瓶酒留給他自己。

  他臉上帶著點傻笑，看著夏澤凱，嘿嘿的笑著喊道：“喝，喝酒，喝酒！”

  說著話，他就用牙齒咬開了瓶蓋，對著瓶口就喝了。

  如果不是這副樣子，他這樣喝酒看上去就顯得特別灑脫。

  “……”

  夏澤凱怎麽也想不出來印象裡那個精神小夥和眼前這個有點傻兮兮的邋遢中年人怎麽就合並成一個身影了。

  但他顧不上酒瓶上的灰塵，也舉著酒瓶說道：“高勇，咱倆以前上小學是很好的朋友，還是同桌來著，王老師讓你當班長，我不服，把你的班長給搶了。”

  “我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我，不過咱倆喝過酒，喝了不是一回，我今天再陪你喝一個。”

  說完後，夏澤凱擦了兩下瓶口，也用牙齒把瓶蓋起開了，他朝高勇示意了一下，輕聲說道：“我也幹了啊！”

  話落，夏澤凱就‘咕嘟咕嘟’的對瓶喝乾淨了。

  末了，他還把酒瓶朝下倒提著：“高勇，我喝了。”

  “果，果，吃！”高勇指著夏澤凱手裡的蘋果，笑呵呵的說道。

  夏澤凱拿著蘋果，伸手過去：“我不餓，你吃吧。”

  “吃，吃！”高勇又把手給他推回來了。

  高勇手上的灰塵沾在了夏澤凱手上，留下了一個很明顯的黑印記。

  高勇看到後，有些慌張，他趕緊放下空酒瓶，伸手要幫夏澤凱擦乾淨，可越擦越髒，到後來，他有點著急了。

  夏澤凱握著他的手，說道：“沒事，洗洗就好了，不礙事。”

  “嘿嘿，嘿嘿嘿！”高勇聽到他這麽說，又成了這樣。

  夏澤凱一看勸不了他，看著高勇臉上的表情沒什麽大的變化，他拿著蘋果，提著兩個空酒瓶出來了。

  看到在外邊等著的老太太時，夏澤凱問了一句：“嬸子，高勇這個情況能治嗎？”

  “去醫院瞧過，醫生說受刺激了，給他打針，他害怕，拔起針來扎到人家醫生身上了，可不敢在那裡待著了，就回來了。”老太太說道。

  夏澤凱‘哦’了一聲，正想著在說點什麽時，外邊有人喊他了：“爸爸，你忙完了嗎，東西都收拾好了，咱去給老姥爺上墳吧。”

  桐桐從門洞裡進來了。

  看到老太太，她乖巧的喊了聲‘奶奶’。

  “哎呦，這麽漂亮的閨女啊，你等等啊，我去給你洗蘋果吃。”老太太轉身就去了高勇那個屋。

  夏澤凱忽然抬手，看著手裡的蘋果，結合老太太剛才說的話，他忽然意識到一件事，這或許是他們家裡最好的零食了吧。

  “你們都過來了？”夏澤凱問她閨女。

  桐桐‘嗯’了一聲，說：“都在門口車上等著了，爸爸，咱走吧。”

  “馬上就走！”夏澤凱也不多留了，他掃了一眼院子，走到一把椅子跟前，把手裡的蘋果放在了椅子上，酒瓶放在了大門口哪裡，有很多瓶子。

  他又朝屋裡喊道：“嬸子，我先走了啊，等我忙完了，再過來看高勇。”

  “你們等等，先吃個蘋果呀！”老太太聽到後，手裡拿著一個黃皮的蘋果出來了，蘋果看起來有些乾癟縮水了，果皮上滿是褶皺。

  她再一看，院子裡早就沒人了。

  在屋裡躲著的高勇，這會兒也有些出神的透過窗戶玻璃往外看，不知道在想什麽。

  …………

  夏澤凱上了車，還在想著剛才的事。

  王義直接開車朝夏澤凱姥姥的墳墓那邊駛去。

  跟著夏澤凱跑了好多回了，他早記住路了。

  羅希雲看出了她老公的表情不對，問他：“澤凱，發生什麽事了？”

  “剛才碰上個熟人。”夏澤凱給他老婆簡單說了一下。

  後邊坐著的父親夏衛城突然說道：“我和村裡人打電話的時候，也聽說這個事了，他二叔胃癌走的，他爸好像是食道癌走的。”

  “他媽肺結核，走了得十幾年了！”

  “嘿，爸，你說這叫什麽？”夏澤凱聽完後，心情特別複雜：“麻繩專挑細處斷，厄運只找苦命人啊！”

  “澤凱，你沒事吧？”羅希雲有些擔憂的伸過手來，握住了他的手，對他手上的髒汙、灰塵視而不見。

  夏澤凱搖了搖頭，給了他老婆一個放心的笑臉：“沒事，放心吧！”

  王義開車，還不到二十分鍾，就到了地方。

  也不知道是不是巧了，他們過來時正好碰上小姨在這邊上墳。

  看到突然出現的車，以及車上下來的二姐、姐夫和夏澤凱一家人，周芸也愣住了。

  “姐，姐夫，你是什麽時候回來的呀？”周芸趕緊問了一聲。

  她隨後又招呼羅希雲和幾個孩子了。

  夏澤凱則和他姨夫張軍，表哥張鵬說著話。

  “你們回來也不提前說一聲，中午別走了啊，都去我家裡吃飯。”姨夫張軍直接說道。

  夏澤凱看著他姨夫蒼老的面容，滿頭的白發，也意識到他們這一輩年紀都大了。

  他笑著說道：“姨夫，我也沒打算走，正想著找您蹭頓飯吃。”

  表哥張鵬說了一句：“爸，要不咱去鎮上飯店裡吃吧，還方便。”

  “也行，一會兒忙完了咱直接過去。”姨夫這樣說的。

  夏澤凱他們怎麽都行。

  忙活完，他們一塊兒去了鎮上。

  夏澤凱本來就有計劃要去他小姨家轉一圈的，現在碰上了，反而不用再專門跑一趟了。

  鎮上的一家掛著‘福星大酒店’的飯店裡，表哥張鵬去要了個單間兒，拿著一張塑封的菜單進來了。

  讓姨夫和二姨點幾個菜，又讓弟妹羅希雲和幾個孩子點幾個菜，他乾脆掠過了夏澤凱，自己補了些飯店裡最好的菜肴。

  等著上菜的工夫，他們聊起來了。

  這兩年多沒見面，偶爾視頻時，被視頻自帶的美顏給遮掩了蒼老的面容，那時候還沒意識到，可今天一看，姨夫和小姨少得也半頭白發了。

  處處彰顯著年紀。

  母親周英紅握著小姨的手：“芸，你頭上怎麽這麽多白頭髮了。”

  周芸看了看二姐頭上的白發，她笑了：“二姐，你不也一樣嗎。”

  “你也不看看都多大歲數了。”周英紅右手五根手指頭捏在一塊，她說：“我都七十了，還想什麽呀。”

  小姨周芸搖頭，還把自己的手也伸出來了，她放到周英紅面前，翻過來覆過去的讓周英紅看了一遍，說：“二姐，你這皮膚可比我的好多了，你看看我這手。”

  周英紅把她的手也拿起來和妹妹的手放在一塊，差異就很明顯了。

  周芸的手上很多皸裂的地方，也有老繭，這是乾活留下的。

  雖然說種乾果確實很掙錢，可是防不住一年四季冷熱交替，風吹日曬，乾活就容易留下歲月的痕跡，皮膚看起來也很粗糙。

  但是周英紅已經十幾年不乾活了，她在家裡最多也就打掃一下衛生，偶爾的做頓飯。

  可家裡的保姆一看到她乾活，立馬就搶著乾，後邊都是提前乾，根本不給她機會。

  可周芸就不一樣了。

  老伴張軍八年前退休了以後，也跟著她一塊侍弄地裡的乾果，老兩口一塊忙活，累是累了點，可一年到頭收入高，還在濟城給兒子買了房子。

  但是有收獲就有付出，這一雙手上的老繭就是付出去的。

  盡管如此，小姨和姨夫還是很高興。

  糧食已經才1塊多錢，可乾果一斤就十幾塊錢，這個差距，一眼就看出來了。

  “現在日子是越過越好了，我們村裡啊，有好多年輕人都不願意在外邊上班了，回來在家裡蓋了小二層，家裡裝修的不比城裡的樓房差，那真是一個比一個會享受。”

  “也就你鵬哥這個傻蛋，分不出孬好來，還非得在濟城乾他的記者，一年到頭也掙不了幾個錢，還不敢要二胎。”姨夫很鄙夷的說道。

  他壓根就瞧不上兒子在濟城上班掙得那點錢。

  那才多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