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死了？

這個消息讓李北風有些猝不及防。

秋心死了？

他猛然抬頭，盯着眼前的老婦：「她怎麼死的？什麼時候？怎麼回事？」

老婦被李北風的眼神盯的渾身發麻，雖然不清楚眼前這個突然冒出來的男人到底是誰，但在那冰冷的眼神注視下，讓她戰慄不已。

「就，就在幾個月前，她……」

老婦顫顫抖抖的開口，指了指不遠處的一口老井：「她，她就在那裏投井自盡了……」

李北風的目光順着她的手看到了不遠處角落的一口井。

那是一口老井，井邊長滿了雜草。

院中的人基本上都避開着那口老井，想必，她們應該也知道這件事情。

「這，這可真的不怪我，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

一旁傳來了老婦結結巴巴的聲音：「我也不知道她，她為什麼會突然想不開，就投井自盡了……等我想去救她的時候，她已經咽氣了……」

李北風瞥了她一眼，語氣冰冷：「你會想着去救她？」

「她的死，恐怕跟你斷不了干係吧？」

老婦戰慄，李北風冰冷的語氣讓她驚恐不已。

還想說點什麼反駁的話，又被李北風的眼神給震住，咽了回去。

「你，你到底是什麼人？！」

反應過來的老婦又驚又恐。

這個突然跑進來的人，一上來就質問她的人，到底是誰？

她回頭揮了揮手，試圖將院子后的護衛喊來。

然而，那兩個先前知曉了李北風身份的護衛，對此無動於衷，只是給了她一個冰冷冷的眼神。

瞧見護衛的眼神，老婦瞳孔猛然擴大。

能在教坊司混的如魚得水，老婦本身就擅長察言觀色。

此刻她哪裏還不懂，眼前這位突然出現的年輕人乃是大人物。

「回答我的問題！」

李北風目光在院子裏掃視了一圈，最終又落在了老婦的身上。

老婦此刻眼神驚恐：「不，不關我的事……」

「不關你的事，那她為何會突然自盡？」李北風盯着她。

老婦頓時語塞，面色驚恐，說不上話來。

李北風的目光落在院子裏，此刻，院中已經吸引了不少目光。

這些院中的女子，衣衫襤褸，神色狼狽，不少人戰戰兢兢。其中，還有不少人向李北風投來了求助的目光。

顯然，她們在這裏的待遇很不好。

這裏對於她們來說，無疑是人間烈獄。

不用說，造成這一切的肯定是他身旁的這個老婦。

欺辱，霸凌，教訓，嚴刑……恐怕，她沒少用這樣的手段對付這裏的女子。

淪落到教坊司來的女子，絕大部分都是大臣妻女，或名門之女。

不管她們以往的身份多麼尊貴，到了這裏，她們就成了奴隸。

她們是官妓，永世不能翻身。

因此，老婦可以肆無忌憚的欺負他們，驅使她們幹活，羞辱她們……

秋心在這裏待了這麼多年，她遭受了什麼樣的待遇，不言而喻。

李北風的內心湧現起了一股強烈的憤怒感。

雖然他從來沒有見過秋心，但腦海中浮現出了她所遭受過的一切，他內心頓時有些憤怒。

尤其是此刻瞧見眼前這慘烈的一幕，更是讓李北風心頭說不上來的幾分壓抑。

這是陋習！

可是，他卻無力改變什麼。

就在這時，一名神色狼狽，身材嬌弱的女子出現在李北風腳下。

她神色可憐的望着李北風，語氣虛弱：「救，救救我……」

似乎瞧出了李北風的身份很不一般，就連在這裏教訓她們不可一世的老婦都害怕她。

女子彷彿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神色激動道：「求求你，救我，救我出去……」

李北風平靜的望着她。

這是一位面容姣好的女子，雖算不上國色天香，但也算是絕色。

然而此刻，她卻淪為了教坊司的官妓。

此刻天寒地凍，她身上僅穿着單薄的衣服，衣不遮體。那裸露在外的肌膚上，還殘留着一些鮮紅的鞭子印記。

顯然，她沒少遭受老婦的毒打摧殘。

似乎是抓住了這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女子扯住了李北風的褲腳，眼淚不斷的往下流：「求求你，救救我，我是禮部郎中陳大人的妻室……陳大人受朝廷奸臣陷害，被砍了腦袋。我求求你……救我出去，你讓我做什麼都可以……」

教坊司的殘忍待遇，不是一般人能夠承受得住的。

只要能從這裏出去，讓她做什麼都可以。

一旁的老婦瞧見這一幕，頓時氣炸了！

竟然還想出去？

還想有人救她出去？

到了這裏，誰都別想出去！

不過，她此刻知曉身旁這年輕人的身份不簡單。

小心翼翼的看了李北風一眼，才開口道：「這位公子，這個女人是罪臣之妻……她的丈夫意圖謀反，已經被斬首了。她，她是有罪之身……」

李北風回頭瞥了她一眼：「你在威脅我？」

老婦渾身一顫：「不，不敢……」

李北風緩緩收回目光，瞥了一眼腳底下那衣不遮體的女子，那可憐兮兮望着他，我見猶憐的女子。

冷風吹拂，她被凍的渾身瑟瑟發抖。

「給她找件厚衣服穿上！」

李北風瞥了一眼身旁的老婦。

老婦渾身一顫，連忙給了旁邊那兩個下人一個眼神。

很快，下人便找來了一件厚厚的衣服。

李北風拿着衣服，蓋在了眼前的女子身上。

女子的眼神激動，她身手想要去抓李北風。

她知道，眼前這個年輕人是唯一能救她的人……

然而，她還沒伸出去的手，已經被李北風躲了過去。

「我救不了你！」

李北風輕聲開口。

當聽到這話，那女子激動的臉色，凝固在當場。

教坊司的女子，都是官妓。

這個地方勢力錯綜複雜，每一個淪落到這裏的女子，她們的背後必定有人暗中指使控制。

即便是李北風想要破壞規矩，也沒那麼容易。

當然……

李北風的確能救眼前這個女子。

但是，救她出去了又如何呢？

他救得了眼前一人，救不了所有人。

而眼前這個女子，她是禮部郎中的妻子。

禮部郎中已經死了，她孤身女子就算出去又能有什麼好下場？

她丈夫在官場上得罪的政敵會放過她嗎？

那些先前對她覬覦已久的人，會放過她嗎？

救她出去，恐怕她的下場會很慘。

若是沒人保護，她最終的下場，不是淪為政敵的禁臠，就是淪落到民間的妓院當中……從此淪為無數人的玩物。

對於她這樣身份的人來說，那還不如死了算了！

女子眼神中的光芒，一點一點黯淡消失……

她看懂了李北風眼神中的含義。

她明白……這裏已經是她最好的歸屬。

離開這裏，她下場只會更慘！

她慘笑了一聲，望着李北風：「謝謝公子……」

說完，她緩緩轉身離開。

她這輩子，已經完了！

……

李北風緩緩起身，回頭漠然的瞥了一眼老婦：「秋心埋在哪裏？」

老婦渾身顫抖：「就，就埋在那邊的後院裏……」

教坊司雖然是關押罪臣妻女的地方，但畢竟隸屬於官方。若是裏面出了人命，也不算是小事。

因此，秋心自殺之後，為了減少麻煩，就直接在後院挖了個坑直接埋起來了……很多死在這裏的人都是這麼辦的。

……

教坊司後院，這是一處偏僻荒涼的小地方。

破敗，陰森，給人一種陰涼的感覺。

李北風站在一處小山丘前。

無碑，唯有小小拱起的小山丘，證明著這裏埋了一個人。

這裏，埋着秋心的屍首！

李北風站在墳前，沉默許久。

一切都很意外，但又在意料之中。

秋心從小被賣入了教坊司，淪為了這裏的婢女。

或許有秋月那一層的關係，讓她不至於淪為官妓去陪那些嫖客睡覺。但她在這裏，也絕對是飽受侮辱摧殘。

她最終選擇投井自盡，或許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當從秋月口中得知她們已經幾年沒見面，甚至最後一次來信都是半年前時，李北風隱約就已經預感到了幾分不妙。

此刻，李北風的心情略微有些複雜。

說不上來的情緒。

來到這個世界也快一年了，他差不多已經融入了這個世界，接受了這裏大部分的世界觀。

但……作為一個接受過九年義務教育的高材生。有些事情，李北風終究還是難以接受。

但他清楚，以他現在的能力，也無力改變什麼。

沒有足夠的權勢，他無法打破這個世界早就制定好的規則。

除非，有朝一日他能推翻這一切……

有可能嗎？

李北風的心頭升起了幾分異色。

最終，歸於平靜。

他轉身離開。

后員外，那老婦正站在門口，等著李北風的出來。

當瞧見李北風出來時，她連忙臉上堆滿了笑容，小心翼翼的湊上來，討好道：「護法，您，您還有什麼吩咐嗎？」

剛才的時間，她已經從那兩個護衛的口中，得知了李北風的身份。

瞥了一眼彎腰恭維，阿諛奉承的老婦，李北風眼神中閃過一絲厭惡。

他抬頭瞥了一眼不遠處的院子裏，依稀幾道單薄的身影，正在冷風中干著活。

李北風又瞥了她一眼；「下次我來，若是看到你再欺負她們……我要你的狗命！」

老婦臉上的笑容一窒，隨即連忙連連點頭：「護法大人教訓的是，我，我下次一定不敢了……」

欽天司的護法啊!

這等大人物，輕而易舉就能要了她的小命！

老婦立刻收了心，暗暗下定決心，以後恐怕要對這些罪臣妻女們好一點了……

李北風收回了目光，沒有理會這個老婦的巴結，轉身離開。

他現在改變不了這個世界的秩序，因此，他只能盡自己的努力幫助那些他能幫助的人。

……

蘇府。

房間內。

蘇杉坐在火爐邊，抬頭看了一眼不遠處有些心不在焉的秋月。

她時不時的抬頭看向窗外，一言不發。

但眼眸底偶爾閃過的異色，證明她現在並不冷靜。

蘇杉心頭明白，輕聲開口道：「秋月，你別太擔心……」

秋月似乎回過神來，看了小姐一眼。

蘇杉開口道：「李公子已經去了教坊司……他的身份來頭不小，想必很快就會有消息回來，你放心吧……」

「嗯……」

秋月點點頭。

她知道李北風的身份不簡單……尤其是那住在外院的那些護衛，那一晚她便發現了，那些人不但身手不俗，來頭也不小，這讓她對李北風的身份多了一層猜測。

此刻，她依舊還是時不時的看向窗外。

窗外，沒有動靜。

不知過了多久。

院子外突然傳來了腳步聲。

不多時，李北風的身影出現在視線當中。

秋月的眼睛突然亮了起來，她激動的想上前去。

但最終，還是忍住了。

不多時，李北風的身影出現在門外。

推開門，走進來。

房間里，蘇杉和秋月正在房間里。

李北風的目光落在兩人身上，兩人此刻都望着他。

眼神中，掩飾不住的激動緊張神色。

尤其是秋月，她望着李北風，欲言又止。

想問點什麼，最終還是沒有先開口。

「你回來了？」

率先開口的是蘇杉，她望着李北風，輕聲問道。

「嗯。」

李北風點了點頭。

「那……怎麼樣了？」

蘇杉繼續問道。

秋月是她最親近的侍女，她們親如姐妹。

秋月的妹妹，也是她的妹妹！

此刻，她也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秋心到底怎麼樣了？

然而，當這個問題問出來的時候。

李北風卻沉默了，沒有開口。

瞧見這一幕，蘇杉臉上的笑容逐漸凝固。

她如此冰雪聰明，一股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

另一邊，秋月瞧見李北風那沉默的神色。

原本一顆激動的心，突然猛烈的沉了下去。

「她，她怎麼了？」

她甚至都沒發覺，自己的聲音有些發抖。

「你，跟我來吧！」

許久之後，李北風抬頭望着秋月，輕聲開口。

秋月沉默不語，點了點頭。

……

教坊司！

後院。

李北風帶着秋月重新回到了這裏。

冰冷的冷風呼嘯而過，天地間一片孤寂。

秋月的心頭沉重，她已經預料到了什麼。

愈發的沉默!

終於，李北風在一處小山丘停了下來。

沉默了片刻，他輕聲開口：「她，就在這裏……」

秋月望着那並不起眼的小山丘，沉默了!

一言不發。

許久！

李北風回頭看了她一眼。

原本以為她會悲傷，會生氣，會憤怒，甚至會……大哭一場！

然而，她臉上卻沒有任何的反應。

只是獃獃的望着眼前的小山丘，沉默不語。

……

彷彿是沉默了一個世紀般的時間，秋月緩緩轉身，看向李北風。

這時，李北風才突然發現，她眼眶已經通紅。

但沒有眼淚。

她只是平靜的望着李北風。

「能告訴我……是誰害死了她嗎？」

聲音冰冷！

無法掩飾的殺氣，在這一片天地肆意飄散。

「……」

7017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