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峰給佐佐木讓出位置,拍拍他的肩膀,意思是你們聊,預備開路,孰料老司令突然發了聲「你等等」,李峰有些納悶地分別看了他和佐佐木一眼。
老司令向佐佐木伸出手去,佐佐木從公文包里拿出一份電報,足有三頁之多,老司令接在手裏瞧了眼,讓佐佐木讀給他聽。而佐佐木略有些詫異地頓了頓,開始念起電文。
電文大意是斬首行動業已準備就緒,將於明日清晨實施,然面臨曾凡有所覺察並做出相關部署之局面,特遣隊或會遭遇全殲之風險,請示是否如期實施云云。
念完電文的佐佐木一雙眼盯在老司令臉上,大主意必須得他拿,沉吟有頃的老司令卻問他怎麼看。
佐佐木略倉皇地說:「茲事體大,學生不宜妄下決斷。」
「你呢?」老司令望向李峰。
誰知李峰竟噴了一口笑說:「這事跟我有什麼關係,怎麼突然問起我的意見來了?」
老司令卻道:「三人行必有我師,這個決斷一時間我也不好下,你就權當我向你討教好了。」
當着佐佐木的面,李峰仍尊稱他一聲「父親」,爾後說:「此事我向未介入哪怕分毫,僅憑一紙電文你讓我如何給出一個相宜的意見?還是算了吧。」
老司令仍堅持道:「這與是否介入並無關係,僅就特遣隊所面臨或將陷入曾凡謀算之境地,這仗打還是不打,你是拿得出中肯的意見或建議的,就如當年淞滬金山衛之戰。」
李峰卻堅決地搖頭道:「此戰與彼戰豈可同日而語,一紙電文所透露的信息畢竟有限,不明就裏我豈能妄言而左右您的決斷,你們商量,我走了。」
佐佐木欲伸手拉他一把,被他冷冷地挖了一眼,無奈只得收回了手,再扭頭去看老司令,卻見他緊緊地閉上了雙眼,一副辛酸且痛楚的表情。
佐佐木悄然退出屋去,留給他一個獨自思考的空間。
來到走廊上的佐佐木再去尋李峰,樓梯轉角晃過他的身影,他追了過去攔下他責備道:「有話你就不能好好說嗎?他是你父親,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你於心何忍!」
李峰冷冷掃他一眼道:「我哪說錯了?風燭殘年不就該老老實實呆在家裏頤養天年嗎?」
推了他一把往樓下走去,佐佐木說:「問題不在對與錯,是你說話的語氣,冷得就像塊冰。他要你幫忙出出主意,又哪裏錯了?」
「出主意?」李峰一聲冷笑。「他死活不肯回本土養病,就為等著這一天,一個無解的死局,你真以為他難下決斷?惺惺作態罷了,令人厭惡之至。」
「越說越不像話了!」佐佐木忍不住一聲呵斥。「你到底對他有多麼深的誤會?」
「誤會?」李峰停下腳步,罔顧來往路人,把佐佐木逼進牆角里。
「你可真是他的好學生啊,一個視自己糟糠之妻生死於不顧的渣,你竟然跟我說是我對他誤會,太滑稽了吧。」
「校長肩負帝國使命身不由己,你該體諒他的,而非一味指責實施冷暴力。」
「冷暴力?你可真敢說,難道就不覺得他冷血嗎?算了,我跟你說不著,你趕緊地回他身邊去,去接受他將特遣隊送上死路的指令吧。」
李峰話里話外雖充斥着無盡的諷刺,卻也不無道理,佐佐木亦自當理會得出,所以當他回到病房,老司令向他口授對雅子「務必執行」的命令時,他絲毫不感到意外。
李峰走到老司令的床邊,他閉着眼,窩在被子裏的臉好像又小了一輪感覺更老了些,估計一夜未眠,除非吃了安眠藥。
床頭柜上擺放着一碗尚冒着熱氣的白粥,他用食指彈了下碗發出一聲響算是跟老司令打招呼。
「醒著嗎?要不要喝點粥?」
老司令一聲不吭身體也紋絲不動,似以沉默抗議他昨天的冒犯。
李峰輕蔑地發出一聲笑:「你等的消息估計也要三小時以後,吃點吧,要不然扛不住的。」
或許被他嚴重刺激到了,老司令的喉嚨里發出咕噥一聲響,一隻手從被子裏顫顫巍巍地伸了出來,指向李峰身後。
李峰以為他是要什麼呢,回頭一看一面牆,原來他是讓自己出去呢。
李峰以一個訕笑嘲諷了一下自己的遲鈍,拉開門來到走廊上,直接走到走廊頂頭的窗口邊,一雙眼睛瀏覽了一會兒雪景,從大衣內袋裏掏出一盒煙,取出一支點燃吸了起來。
煙霧騰起思緒隨之縹緲到了三千多里之外的崇慶。
依據雅子電文所稱,這個時間,針對華夏最高軍事首腦的一場刺殺或已展開,將會以何種結局收場。
李峰相信,不僅他本人,包括老司令以及N京這邊多方關注者的心中,均已有了個大概率的答案,這就是一場飛蛾撲火般自殺性質的行動。
之所以心心念念著,有的是純粹要一個結果,比如李峰本人或者大本營及派遣軍高層,有的不死心,期冀發生奇迹來個大反轉,首當其衝者便是不死不活躺在床上的老司令。
但讓李峰怎麼也沒想到的是,有的人對此事的關注度超脫了事件本身,而是藉此獲取一個契機。
在他再次進入病房時,老司令仍平躺在床上雙目緊閉,但床頭柜上的那碗白粥不見了,是護士端走了或喂老司令吃下了,天曉得。
李峰沒有再去理會死人般躺在床上的老司令,翹著二郎腿在看份報紙。
屋裏除了牆上的掛鐘滴滴答答響着,有種讓正常人難耐的死寂在瀰漫着發酵著,終於使得床上開始有了動靜,如難眠者的輾轉反側那般。
李峰抬頭看了眼牆上的掛鐘,將近十點,有消息也該來了,難怪老司令躺不住了。
尚做不到絕情得不聞不問的李峰起身走到他跟前,問他是不是哪裏不舒服,老司令一下就又不動了。
李峰以為他跟自己賭氣,又哪裏體會得到他此刻的心理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