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主任來的挺早啊。」

距離醫附院不算太遠的一家酒店，褚建林和牛寶華孟慶飛再次不期而遇。

最主要的是褚建林和孟慶飛都是從燕京而來的，兩個人卻沒有乘坐同一趟航班。

「我說你們兩個人怎麼就陰魂不散呢，我走哪兒，你們跟哪兒？」

褚建林沒好氣的打趣。

「不是，我說老褚你這人要點臉可以嗎？」

牛寶華對邊上的孟慶飛說道：「你看看這人，真是不要一點臉，說的好像江中是他們家的一樣。」

「習慣就好。」

孟慶飛笑着道：「老褚一直都不要臉，臉皮比燕京的老城牆都厚，牛主任你是接觸少，我都習慣了。」

「確實是接觸少。」

牛寶華點着頭：「要不然還真不知道老褚的臉皮這麼厚。」

「其實咱們也要理解嘛。」

孟慶飛笑道：「協和一直都是老大哥，不過在咱們，褚主任這兒有點丟人了，兩個首例都被別人搶走了，嘖嘖，老褚也算是協和最差勁的科主任了。」

褚建林：「......」

特么孟慶飛這東西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哈哈哈，孟主任說的對，你要不說，我都沒明白。」

牛寶華哈哈笑道。

協和一直都是第一，各方面都很強悍，如今半離體肝切除、活體肝移植，兩個全國首例都沒落在協和頭上，這事確實可以在褚建林面前經常提。

滬上醫院和燕京醫院雖然也不錯，可畢竟還是不如協和嘛，木秀於林，風必摧之，誰讓協和牛批呢。

「牛主任你是不知道。」

孟慶飛笑着道：「自從上次從西京市回去之後，老褚可是連醫院都沒出過，幾乎就住在醫院，沒想到活體肝移植還是被方樂搶先一步啊。」

褚建林的一張臉已經黑了，

瞪着孟慶飛：「你能不能少說兩句。」

褚建林本就心塞著呢。

「我和牛主任說話，你要不樂意，可以不聽嘛。」孟慶飛呵呵笑道。

褚建林：「.......」

「其實上次我就有預感，首例肝移植應該不會拖太久。」

牛寶華嘆著氣：「只是沒想到這麼快。」

「是啊，畢竟就技術層面而言，半離體的難度確實還要高一些。」

孟慶飛點了點頭。

他們幾個人可以說就是國內肝外臨床領域的天花板了，放眼全國和他們水平差不多的人也就那麼幾個，半離體肝切除，肝移植，兩者的難點是不同的，可就技術層面而言，半離體確實要難一些。

褚建林就更心塞了。

「老褚，你也別和人家方樂比，你都多大了，人家才多大，比不過。」孟慶飛拍了拍褚建林的肩膀。

「滾。」

褚建林沒好氣的罵了孟慶飛一句。

褚建林倒也不是要和方樂比，自從見識了方樂的水平之後，褚建林其實已經認命了，不說水平高低，就年齡，褚建林就比不過。

方樂才二十歲出頭，就做了國內首例半離體肝切除，以後的成就肯定更高，必然會成為國內肝外領域的領軍人物。

褚建林只是想爭取一下，在他還沒退休之前，好歹弄個首例，瑪德，結果都沒戲了。

「老褚，做人格局要大。」

牛寶華也笑着勸說：「就事實而言，如果沒有方樂，你們協和要做活體肝移植，你覺的還需要多久？」

「差不多兩三年吧。」

褚建林道。

「半離體肝移植呢？」牛寶華又問。

「這個至少也需要五年以上。」

褚建林實話實說。

目前肝移植方面，協和、西京醫院、滬上醫院等好幾家醫院都在搞，可半離體，說實話，都還沒有碰觸。

方樂之所以能先做半離體，也是機緣巧合，正好遇上了合適的患者，再加上患者信任，要不然，就順序而言，肯定先是肝移植，之後才是半離體。

「你看看，一個兩年，一個五年，人家方樂最起碼幫咱們提前了好幾年的時間，別太鑽牛角尖。」牛寶華勸說道。

「我......」

褚建林差點氣的吐血，老子鑽什麼牛角尖了？

瑪德，這兩個人這個一句，那個一句，搞得他褚建林好像很嫉妒方樂一樣。

是的，確實很嫉妒。

可難道這兩個貨不嫉妒嗎？

.......

江州省省醫院。

方樂和榮德高一起走出了病房，胡元康一直把兩個人送到病房門口。

「胡老闆留步，我就先走了。」

榮德高和胡元康道了聲別。

「那榮老慢走，我知道方醫生忙，也就不打擾了，等閑暇了再好好感謝方醫生。」

「胡老闆客氣了。」

方樂笑着道：「我這兩天就在醫院，有什麼情況，胡老闆讓人通知我就行。」

「好，謝謝方醫生。」

客套了幾句，胡元康就轉身回了病房，榮德高和方樂一起，向電梯口走去。

兩個人都不怎麼吭聲，很沉默，氣氛有點尷尬。

已經走到電梯口了，榮德高這才道：「我為我之前的態度向你道歉，或許你的想法是對的，我們這些老傢伙，或許是真的老了。」

「榮老可千萬別這麼說。」

方樂道：「雖然我並不反對西醫，也不反感外科手術，但是實事求是的講，中西醫結合的路子並非是現在的結合方式，這條路只會讓中醫成為西醫的附庸，讓純正的中醫人越來越少。」

「中醫傳承至今，之所以還能讓患者認可，讓群眾信賴，正是因為榮老您這樣的中醫人存在，是你們給患者樹立了信心，讓群眾看到了中醫的魅力。」

榮德高詫異的看着方樂。

「中醫是有着屬於自己的醫療體系的，是和現代醫學截然不同的醫學，中醫發展到現在，遇到的困難和瓶頸非常多，並非是單一的。」

方樂繼續說道：「中醫醫生少，人才培養難，滿足不了患者的需求，中草藥的變質，社會環境的改善等等等等，這些都是現在中醫面臨的最棘手的問題。」

「還有就是，隨着全國醫院的增多，中醫醫生面對急診的概率越來越少，各種急危重症動輒都送到了各醫院急診科，以前那種走街串巷的行醫模式已經逐漸被淘汰，中醫人缺少了歷練的機會，膽魄也會越來越小......」

榮德高聽的微微有點動容。

這些問題榮德高之前壓根沒想過，其實這個時候正是中醫的一個轉折階段，一些老一輩的中醫人只看到現代醫學對中醫的衝擊，只看到一些中醫人走偏了路，可很少就關注究竟是什麼原因造成的。

九十年代，請醫生上門看病的情況還時有發生，一些中醫人還有出診的習慣，可越往後，這種情況則會越少。

慢慢的，民間的中醫人幾乎很難遇到急危病症了，危急病症都去了急診科，沒人敢去中醫診所碰運氣，碰運氣的反而都是被各大醫院放棄的。

就像方樂最初對孫清平說的，中醫逐漸的，一步一步的，喪失了急診陣地，只能在慢性病和養生、預防等一些領域做文章，而這些領域則是最難看到效果的。

「你比我認識的深刻。」

榮德高再次長嘆一聲：「我再次給你道歉。」

「榮老言重了。」

方樂客氣的道：「我是真心的很敬重榮老您這一輩中醫人，兢兢業業，思想純粹。」

「我小時候，我們村就有一位老中醫，整個村方面十里八鄉，無論什麼病症都是老中醫治療的，無論是颳風下雨，還是閃電打雷，只要有患者求助上門，老中醫都從不推脫。」

「在醫療還不發達，交通還不便利的年代，正是您這樣的老中醫挽救了無數的生命，時至今日，我們不應該只看到現代醫學對中醫的衝擊，還要看到現代醫學帶來的改變，雖然中西醫理念不同，但是目的是一樣的，揚長避短，互相彌補，造福患者，這才是醫者該做的事情。」

「哈哈哈......」

榮德高禁不住笑了：「沒想到老頭子我都七十來歲了，卻被人說教。」

「不過我要感謝你，上次你的一番話醍醐灌頂，猶如當頭棒喝，今天一番話又讓人深思，年輕人了不起。」

榮德高笑着道：「有你這麼優秀的年輕人，我相信，中醫一定不會沒落。」

說着話，電梯已經到了方樂所要到的樓層。

「榮老，那我就先走了。」

方樂客氣的和榮德高打着招呼。

「嗯。」

榮德高點了點頭，然後道：「聽說你明天要做肝移植手術？」

「是，明天我有時間會過來看看的。」

榮德高道：「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我明天親自過來看看，看看你的手術。」

「榮老能來，我非常高興。」

方樂笑着說道。

「好。」

榮德高點了點頭，目送著方樂出了電梯，電梯門緩緩關閉。

都說事實勝於雄辯，同樣的話，失敗者說的就是吹牛逼，成功者說的就是真理，這話一點不假。

無論方樂之前做了什麼，說了什麼，也只有方樂的水平得到了認可，他說的才有人能聽進去。

榮德高心態的轉變，也和方樂的水平有關，倘若方樂水平不濟，榮德高才懶得和方樂辯解，也不可能聽得進去方樂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