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元氏走到門邊，垂眸對著吃瓜吃的爽到雅痞的某位蘭陵王俯首一拜：“家中丑事，還望王爺見諒。請王爺移步，民婦設宴款待王爺。”
“有勞姜夫人了。”高孝瓘十分不客氣地點頭答應下來。
姜元氏：“……”
她頓了頓，做出一個請的姿勢，便帶著高孝瓘離開，一點都沒有回頭叫父子兩人起身的意思。
姜四喜走之前，悄悄地對姜虞說：“少爺，少主，您二位放心，待會兒四喜給你們整倆白面饃饃來，絕對熱乎乎的。”
“……我謝謝你啊。”姜虞抽搐著嘴角。
【要不是老爹在，我肯定能靠著統子吃上熱乎乎的現代大餐了。】
【哎老爹，你真的是坑隊友。】
還沒走遠的高孝瓘步伐一頓。
統子？
那是啥？
算了今天心情好，看到姜定修這個二愣子頻頻吃癟，知足了，不去套話了。
反正以后有的是機會套。
姜元氏拿出燕郡屯糧款待一眾士兵后，回到府邸，很快便準備了一桌豐盛的鮮卑宴席。
其實也就是烤全羊。
看著上桌的有點冷的羊肉，高孝瓘下意識想起了那一天在姜虞府邸吃到的燒烤。
那會為什么要把它們給讓出去呢，多吃一點不香嗎。
高孝瓘默默嘆了一口氣。
姜元氏坐在東家的位置，緩緩摘下斗笠，朝著高孝瓘舉杯笑道：“蘭陵王遠道而來，民婦設宴稍晚，還望王爺恕罪。為表歉意，民婦愿自罰三杯。”
摘掉斗笠之后，姜元氏的聲音有了一絲變化。
有些……熟悉。
高孝瓘抬頭看去，對上姜元氏面帶微笑的臉，頓時狠狠愣住，連帶著手中的酒杯掉在地上都不曉得。
與此同時，姜元氏也真正看清了高孝瓘的面容，她也是一愣。
但更多的是驚嚇。
這……這蘭陵王怎么和她兒子有點像？
她記得她只生了姜定修一個兒子啊。
難道……他是小妹的孩子？
姜元氏目光一深。
“娘……”高孝瓘目光漸紅，眼中帶上了屬于他這個年紀的少年才有的孺慕與思念。
姜元氏尷尬一笑：“王爺認錯了，民婦非是王爺的娘親。”
高孝瓘回神，斂起眼中的悲傷，拾起酒杯由侍女斟滿，舉杯回以一笑：“是長恭認錯了，還望姜夫人見諒。”
像，真像啊。
姜元氏和他的娘親，幾乎是從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
“恕民婦唐突，王爺可還記得令母閨名？”姜元氏飲下三杯酒后，試探地問道。
“家母高元氏，閨名靜姝。”高孝瓘緩緩啟唇。
姜元氏直覺腦海有一道驚雷劃過，驚得她下意識又追問了一句話——
“令母可是東魏皇族？”
“……是。”高孝瓘的目光里也多了一分異樣的神色。
難道，她知道娘親的下落？
而姜元氏像是沉浸在了什么回憶中一樣，她笑著回神，眼中多了一圈淚光。
“王爺，你可還記得此物？”姜元氏從袖口中摸出一塊令牌，朝高孝瓘擲過去。
高孝瓘伸手穩穩接住，暗暗驚嘆于姜元氏內力渾厚的同時，不忘細細打量這枚令牌。
不看還好，一看高孝瓘也感覺腦中像是有一道驚雷滑過。
他蒙了。
“這是……我娘親的令牌？”高孝瓘呼吸漸漸變得急促。
“王爺，此乃民婦的令牌。令母高元氏，乃是民婦一母同胞的孿生姊妹。”姜元氏緩緩嘆出一口氣。
原來，當年高歡掌控東魏朝堂之后，便一直在籌謀篡位登基一事。
他在東魏皇族中選出元靜姝嫁給高澄，就是為了讓自己能夠有個國丈的身份，名正言順讓少主禪位。
結果這愿望還沒實現，他就嗝屁了。
高澄接手高歡事業，繼續做著東魏的權臣。
但是他不喜歡元靜姝，就將她趕到了民間。元靜姝淪為貧困之民，為了年幼的高孝瓘，只能自力更生。
那時的姜元氏，早就因為利益聯姻，嫁給了姜明遠。誰曾想姜氏一族幫助高氏上位，而她的妹妹也徹底下落不明。
“后來，我依稀聽說小妹有一個高家血脈的子嗣尚在大齊鄴城，而她卻被繼續拋棄在民間。我憎恨高氏，也不想見到他們，便立誓此生不踏入鄴城。我游歷四方，便是為了尋找小妹的下落。”
姜元氏淡然吐露心聲，渾不在意高孝瓘是否會為此震驚，順便將這番話告訴高洋。
“那后來，姑姑可曾尋到家母？”高孝瓘趕忙問道，“還是……她當真如傳聞所言——”
姜元氏頷首：“我找到她時，墳頭上的野草已經生得極高了。”
“……娘親葬于何處？”高孝瓘悄然竄緊拳頭。
“她留下一封密信與我，她說她知道我一定會找到她，她希望我不要告訴任何人葬于何處，也包括王爺。”姜元氏搖搖頭。
其實，小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蘭陵王。
但是身份和立場，讓她不得不斷了這份親情。
高孝瓘緘默，良久苦笑一聲：“長恭知道了。”
查了這么久的事兒，終于還是真相了。
他的娘親，的確死了。
死了很多很多年了。
“王爺，還請莫將此事告知定修。定修人傻，容易被騙。若是這等身份說出去，恐遭朝廷猜忌，引來殺身之禍。”姜元氏淡淡啟唇。
“……長恭必定守口如瓶。”
姜定修傻嗎？
雖然二，但他精得很。
這個陰陽人。
遠處祠堂，被凍得打哆嗦的姜虞一邊啃著白面饃饃，一邊打出兩個噴嚏。
【誰念叨我？】
高孝瓘笑了一聲。
忽然有點羨慕姜定修。
沒心沒肺的活著，未來的一切都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爹娘尚在，以后如果不出意外，肯定會合家安好。
哎，他羨慕什么呢，有皇子這個身份，他就注定了不會有平常人的安謐生活。
而且，這是一個戰爭從未停止的時代。
他的目標，是要終結亂世，讓太平降臨世間的每一寸土地。
想到自己的志向，高孝瓘的眼神逐漸堅毅下來。
太平盛世，他要帶來；
大齊國泰，他也要帶來。
姜定修，你看著吧，我一定會改變既定的命運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