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小強一點都不奇怪，也不生氣。

  就是窮瘋了。

  為什麼成老太那麼喜歡他。

  荊小強本質上是個在薪鄉生活了二三十年的中年人啊。

  哪怕他沒賺到過大錢，也住過上千美元的高級套房，吃過米其林餐廳，在那個紙醉金迷的社會滾爬了幾十年。

  在九十年代初的國內，全國上下都窮了幾十年，甚至幾百年都沒富裕過的社會，

  他當初那種賺了幾萬塊、幾十萬都不當回事的反應，絕對鶴立雞群。

  除了成家這種極少數，整個社會都窮瘋了、窮怕了。

  八九十年代的社會感受，是後來的小盆友們難以理解的。

  老人家會認真的收起任何能重複使用的東西，買幾千上萬塊冰箱的家庭，主要是用來存儲剩菜剩飯。

  直到新世紀以後，才爆發式的經濟條件好轉，然後九零後00後才沒了那麼多慘痛記憶。

  王峰算是音樂世家，但那種編制內樂團家庭長大的孩子，衣食無憂，但絕對談不上富裕。

  萬元戶在幾年前都還是罕見。

  十萬元年薪在九十年代後期都是高薪階層。

  這一盤專輯賺了四百萬！

  可以在滬海市區買十多套房。

  換算下購買力就知道這是多大一筆錢。

  喝慣了稀粥的人，勐的來頓山珍海味大魚大肉，百分百會拉肚子，年紀大身體虛弱的甚至可以算是投毒謀殺了。

  余舒凡當初拿到荊小強第一筆爆發的專輯收入分給她一百萬，花了多久的時間才鎮定下來？

  她好歹是研究青樓音樂的碩士，明白道理。

  更知道自己一切前景都在荊小強這裡，真以為那一百多萬是自己當百萬富翁啊。

  荊小強現在那麼看重常丹琳這大三學生。

  可不也是因為她面對巨額錢財，不為所動的氣質麼。

  其實他自己靠著專輯暴富的那些日子，心裡不也跟火在燒一樣。

  財大氣粗，全靠小白同學跟陸大熊消火氣。

  沒準兒這一年多在這方面走得越來越偏，跟事業上的蓬勃發展是有關係的。

  賺這麼多，助長這麼大的氣勢，總要有個地方消減吧。

  但王峰差得有點多。

  整張臉都有點扭曲了：「他們什麼都沒做，憑什麼拿幾百萬，一群什麼都不懂的外行！」

  荊小強靜靜的看著他努力說服他自己。

  等王峰那種強行的憤怒發泄得差不多，才突然：「這三百多萬就當我收了，規矩不能亂，以後你就單飛吧，我們之間本來就沒有合約關係，別的唱片公司要跟你怎麼分都要簽合同，你自己把細點注意安全，只盼你能繼續寫出鼓舞人的歌曲……」

  從頭到尾王峰都沒提到過別的唱片公司，迴避這個字眼就已經說明了問題。

  一直滔滔不絕的王峰瞬間噎住。

  也許他設想過很多場面，別人也給他出過很多主意，怎麼才能讓荊小強把他這棵搖錢樹放手。

  結果荊小強壓根兒就沒把他放在眼裡，澹澹的還帶點調侃……

  也許他認為荊小強最後這兩句是在調侃吧：「不是，小強，我沒有針對你的意思……」

  荊小強還是笑眯眯點頭：「我早就說過，你跟黑仔他們各自占據南北兩邊的半壁江山，記住總結成功經驗，抓住自己怎麼火的詞曲特點不斷放大優點，一張專輯裡面主流的都應該是這種現實主義的真情實感打動人，然後挑兩三首試試別的方向，真的火了，再有的放失的去做新東西，千萬不要以為自己樣樣都行的去作，歌唱演藝這個行業，能莫名的瞬間火，也能莫名的十年湖，祝你好運！」

  說完拍拍王峰的肩頭就推門進去辦公室。

  聽見他跟其他人輕描澹寫：「王峰這幾首歌挺不錯，他家也有這方面的音像關係，專輯就跟其他公司做了，我們來探討下滾社這邊怎麼出新專……」

  不等他說完，外面人已經罵聲一片「阿污卵自吾膨脹啦……」「WCTM，平時就覺得他挺裝……」

  荊小強慢悠悠：「他給唱片公司留下了十幾萬，給滾社留下三百多萬，還不夠嗎，罵別人之間，先掂量下自己有沒有他做得好，滾社的態度從來都是希望大家能破殼而出去自由飛翔，任何人跟滾社、跟我都沒有合約關係，我巴不得你們都能像他那樣獨立自強，這不就是給大家的榜樣嗎？」

  喧鬧的聲音愣是瞬間安靜下來，雖然還有不少人在都噥，但已經開始努力忘掉這個不愉快的人：「好吧，話是這麼說，剛剛所有人全力支持他，才讓歌曲紅起來，就馬上過河拆橋，還是不地道，看看大家會怎麼反應吧，反正我的確再也不希望跟這種做事。」

  荊小強笑：「難道不能們心自問，是不是有點對他拿了幾百萬的嫉妒？」

  頓時漫天都是笑罵了：「老大！你要不要這麼誅心！」

  「臥槽，你這麼一說，我好像也的確有點……」

  荊小強是真的不在乎：「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動不動就用道德綁架去指責帶頭者必須要做個聖人，有意思嗎，滾社九月花了三百多萬買的樂器，在各大高校利用率足夠嗎，大家有像他那麼努力嗎？同志們，評判別人的道德之前，先力爭自己有這個道德選擇的資格吧。」

  這下所有人心服口服，連余舒凡都連連點頭：「剛才我情緒不對，該給他道歉。」

  一個人在樓道里的王峰，聽著外面的起伏，卻油然而生一種幾分鐘前都沒有的失落感。

  好像有什麼很重要的東西被丟掉了。

  他靠著牆邊慢慢坐到台階上，很不想出去面對。

  須藤紗希全程盲觀事件，又沒有字幕，但分明能感受全場的情緒跌宕起伏，對荊小強掌控全局這麼多人的思索、敬佩眼神都看在眼裡。

  她就眼眸更加發光。

  可能聽不懂語言，反而讓她能專注於觀察。

  這讓掛了電話回來的中森都注意到：「我好像看見了迷醉的眼神哦？」

  須藤連忙收斂不屑：「你懂什麼！」

  中森不跟貴族小孩子一般見識，過去跟荊小強交流：「我已經打電話親口告訴了天海小姐你的話，她表示非常感謝，希望能在接下來排練中向你多多學習……」

  《冰雪女王》基本上是雙女主兩姐妹，然後男一男二都是配女主的醬油角色。

  配妹妹的會是鄰國王子，的確符合天海希佑那種反串氣質，然後荊小強肯定就適合演配姐姐的那位鄉下獵戶，強壯粗鄙嘛。

  但他皺皺眉：「但我最近真的抽不出來時間去焦盆，你看那邊電影在監製，還有成小姐要照顧……」

  中森不但沒被他這個暗示提醒到，反而輕笑：「所以我邀請天海小姐和理惠一起來滬海排練啊。」

  荊小強對男人那麼雲澹風輕，對美女表情可豐富了：「啥？！你不是就過來談談進度嗎？」

  主要是你這把宮澤又拉進來幹嘛呀？

  雖然他內心是很嗨皮的，但這樣跨地區串貨是不對滴！

  中森的五官氣質充滿了易碎感，可這會兒笑得居然很調皮：「跟成小姐討論過後，我覺得她說得有道理，我在滬海可以置套地產，你知道東京現在房產很貴的，好點的庭院我也買不起呀，更重要的是，我好像找到點以前當紅時候的感覺，這次我不能再錯過了……」

  荊小強吃驚：「啥意思？」

  中森帶著他回酒店，當然不是開房那個意思。

  而是在滬海現在僅有的五星級酒店外面，現在已經過了午飯的點兒，還是人山人海！

  大家都不用上班不用建設四化嗎？！

  追星這麼狂熱的嗎？

  荊小強天天都在滬戲，絕對沒享受過這種人山人海就為了看一眼的待遇。

  太難得了，感覺他天天在反而不稀罕，就得是中森這種天上的仙女，忽然下凡來，天曉得什麼時候才能再看見。

  聽她的助理一直在酒店反饋說，有些滬海周邊的都聞訊趕來了！

  不見人誓不罷休的那種。

  中森明來就決定：「我想在滬海做演唱會，在中國做演唱會，既然他們這麼喜歡我，那我就不能讓他們失望！你會幫助我的吧？」

  荊小強還是幫自己人：「你這票價不能高，國內現在收入非常非常低。」

  東京的一張CD都超出這邊滬海市的月工資了！

  中森明來本來就是個感性大於理性的風格：「我可以免費唱，但那麼多工作人員、設備、場地費用……」

  荊小強馬上就鼓掌了：「就等你這句話……嗯，該賺的錢還是要賺，但我們可以免費預熱下，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天我們倆先免費給大家唱唱？」

  馬上打電話給凱蒂姐、老穆、周教授，詢問聯絡關於旁邊這個八萬人體育場的場地事宜，能不能借用場地給唱唱歌，適當算點費用都行，免費給這麼多歌迷感謝下。

  設備他可以通過自己的渠道來準備。

  主要就是近，過條馬路就能進體育場聽歌，也不需要多豪華的舞台。

  算是個大規模的歌迷見面會。

  老穆都興奮的說他要來康康，更說這是中日友好的好事兒，值得宣傳下。

  然後曾經拒絕過凱蒂姐的體育場，不緊不慢的把荊小強也拒絕了。

  這麼大的事情要按照申請流程來，你以為就是打開門放人進去那麼簡單？

  草皮踩壞了怎麼辦，安全出問題怎麼辦，還有那麼多賽事、活動排隊讓你插隊怎麼可能？

  樣樣都說得很有道理的樣子。

  總而言之直接給否了！

  五十歲的荊小強覺得自己已經算是很懂人情世故。

  也很明白這社會上的道理。

  還是被搞得很無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