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混改有爭議，那麼先擱置下來，交給更有智慧的後來人來解決不好嗎？

不過，他也沒辦法給其他人解釋這麼做的原因，特別是吳毅航這個擁有明面官方背景旳人物。

這些人，有的時候是不會跟你講道理的。

一旦你身上有解釋不清的疑點，那麼等待你的便是國家級力量的徹底調查。

重活一世，除了一顆愛國心外，本質上也是一個『精緻利己主義者』的吳楚之，其實想法和一般的小商人也沒什麼區別。

沒有那麼高的道德標準，也不想着去拯救世界。

沒這個能力，也沒這個意願。

一輩子，踏踏實實地做好一件事，對得起天地良心，而後嬌妻美眷，逍遙快活，此生足矣。

他可不想下半輩子在華科院的實驗室里渡過。

對吳毅航的抱怨，他也只能打個哈哈，「我就是看那世代忠良的老頭一家都不順眼。」

吳毅航蹙了蹙眉頭，這說法未免也太孩子氣了點兒。

不過，想想也是，這貨再妖孽，他也只是個不滿20歲的孩子，有點少年意氣也是正常的。

但是，坐在這個位置上，別人才不會管你是不是孩子。

自己受累點兒，還是提醒提醒吧。

大家熟歸熟，可有些話只能在腦子裏想想，不能說出來，天知道你的聽者是怎麼想的。

謹言慎行，無論在何時何地都是適用的。

吳毅航難得地面色一正，語氣嚴厲的說道，「吳小子！你可別瞎說！

人老爺子可是新華國第二號律師證的持有者，功績是國家承認的。

這話傳到別人耳朵里，到時候可有你受得。」

吳楚之聞言也只能慫了，反正關於口令密碼的那些事，專利局複審委騷操作的是非曲直，幾十年後自有公論。

『人都死了』和『來都來了』一樣，也是一種國情吧。

他又不是華國隊長，拯救不了所有的事，到時候提醒提醒，盡到義務也就夠了。

見吳楚之只是輕笑一聲不再吱聲，吳毅航也沒繼續著說教。

老實說，這年輕人還是很懂分寸、知進退的。

不過自己接下來的話，會不會激怒這小子，那就難說了。

畢竟，接下來的話，是站在果核公司員工的身份，和老闆唱反調。

他頓了頓，繼續說着，「上次你說的上游供應商的收購問題，我和龔明總、鵬城的路總、富根總、錦城的小葉總、長安的伍總召開電話會議進行了三次商討。

經過商議，我們一致認為，對上游供應商的整合，從長遠來看，確實是有必要的。

但是，短期來看，是否是勢在必行、迫在眉睫，我們持保留態度。

我們認為，在果核發展的優先順序上，『完善銷售網絡』高於『上游供應商整合』。」

說罷，他緩了緩語氣，「小吳，還有一些話語，他們都不敢對你說。

只有我從私人角度來勸勸你，我們認為你太心急了，步子邁得太大，走的太快。

你才19歲，果核公司也還是個奶娃子，你不能這樣窮兵黷武的想一口氣吃成胖子。

你現在做的一切，十年內，不，五年內，只需要五年，我們穩紮穩打的慢慢做，將來會走的更穩一些。

我們的現金流已經很緊張了，緊張到我現在恨不得一分錢掰成兩半花。

你要知道，一旦資金鏈斷裂，你所有的努力全部都會變成泡影。

伍陸軍托我提醒你，遠一點的巨刃集團，以及最近你自己親手主導的興天下，都是現金流斷裂的下場，你不得不防啊。」

吳楚之聞言有些沉默，從企業的健康發展角度來看，吳姐的話是正確的。

而這群人也真是為他着想，甚至伍陸軍，吳楚之是萬萬沒想到，他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果核畢竟還很年輕，對興天下完成蛇吞象后，最穩妥的方式便是沉澱兩年，修鍊內功。

可是……

智傳柳會給自己沉澱的時間嗎？

幻想從1994年開始便一直保持着年複合增長率超過50%的增長勢頭。

這樣迅猛發展的背後，不知道有多少廠家被它斬落馬下，消失在歷史的長河之中。

而背後明爭暗鬥故事，隨着勝利者的不斷勝利，也早已消失在時光里。

但是，做為一個手機產品的愛好者，當年一些本有希望崛起的小品牌是怎麼被大廠給悶殺的，他還歷歷在目。

這事兒雷布斯都干過，甚至不止一次。

卡小廠的產能這些事兒，這貨玩兒的非常熟稔。

和道德無關。

站在那個位置上，誰又想成為宋襄公呢？

至於吳姐他們為什麼會這樣想，只能說，當年，民風甚是淳樸……

所以入世，是利大於弊的。

至少在花樣和手段上，憨厚淳樸慣了的兔子，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裏，是吃過不少的虧，上過不少的當。

見吳楚之沒有說話，吳毅航也知道，不是那麼容易就能說服電話那邊的年輕人。

大佬們評價，這貨不弄險。

但他的骨子裏有股子賭徒心態，一旦下了決定，撞了南牆也不會回頭，甚至會把南牆撞破，撞出一片新天地來。

只不過是他下注的時候很小心謹慎而已。

和興天下那場商戰就可以看得出來，佔盡天時地利人和后，這小子完全不進行任何迂迴。

不智取，反而力奪，一副『給老子炸』的吊樣。

所以，他們幾人在商議時，也想了其他的法子，力求能讓他能夠接受，畢竟這貨不僅僅是經營層，還是股東。

真要犯起渾來，他們這些經營層也架不住。

「董事長，我們也討論了一個短期的替代方案，您先聽聽。」

吳楚之聞言不置可否，「說下去。」

吳毅航知道這貨心裏不暢快，這還是執行團隊第一次這麼旗幟鮮明的對他的意見進行反駁。

他趕緊快速的說了起來，「小葉總提出，我們能不能參考和hy電子的長協價方式，根據我們的需求，預約半年以上的對方產能。」

吳楚之眼角扯了扯，一道不明顯的弧線出現在他的嘴角。

葉小米的成長速度的確超出了他的預計，不過這到底是葉小米自己的想法，還是吳毅航假託葉小米這麼說出來，就不清楚了。

有的時候也不需要太清楚，有的時候聽聽別人想讓自己聽見的，也是一種智慧。

「給我一點時間，我需要想一想。」吳楚之語氣平淡的掛斷了電話。

吳毅航對此也不意外，這算是他們為代表的管理層，與吳楚之為代表的股東層之間交鋒。

只是，這種交鋒，到底是良性的，還是惡性的，全在吳楚之的一念之間。

除開葉小米不談，其他的人都是職業經理人，吳楚之此時的態度決定了他們今後行為準則。

果核公司到底是他吳楚之一言堂的『人治』，還是管理層集體決策的『法治』？

葉小米是他的女人，自然最終會站他那邊。

而吳毅航作為科技部的駐企聯絡員本可以不趟這渾水的，不過是出於恩師蕭亞軍的拜託，順帶看着果核企業文化氣氛順眼，不似機關里那般勾心鬥角，玩玩票。

真正在意的是以龔明、李富根為代表的元老派和以伍陸軍、路振宇為代表的新人派。

特別是像路振宇這樣的新人派，他們更多的是在乎責權利的明確劃分。

伍陸軍現在也就是一根職場老油條，他是不在乎這些的。

反而伍陸軍會因為曾經是企業掌舵人，對吳楚之的舉措存在某種意義上的理解與寬容。

吳毅航坐在辦公椅上，將一雙大長腿翹在桌上，雙手放在腦後，閉上眼睛思索著。

小子，你可得慎重點啊，你的選擇，將關係未來這些人的工作態度。

……

放下手機的吳楚之卻並沒有急着去思索什麼。

天色已經不早了，他站起身來，催著三女去做出行的準備。

姜素素得收拾衣服，而蕭玥珈和秦莞也得各自回去準備，畢竟是要出去過夜的。

吳楚之開着車，先把蕭玥珈送回學校，而後繼續向燕師大方向駛去，待秦莞收拾好后，再倒回來接人。

熟諳他習慣的秦莞，路上也沒有說什麼，安靜的坐在副駕駛上，想着其他的事。

不是已經到了相顧無言的地步，而是從小父母的言傳身教讓她明白：

在一段婚姻里，只有了解對方的想法，給對方更多的空間，不過多地去干涉對方的生活，才能將夫妻之間的關係更好地維持下去，安然美滿地度過餘生。

他在思考時，自己就別作，安靜的做自己的事，才是相互的理解與扶持。

回到家裏，吳楚之幫她收拾著書房的電腦和資料，而秦莞自己則準備着兩人的行李箱。

兩天兩夜的行程，要準備的東西也不少，除了衣服，瓶瓶罐罐也得帶上。

要泡溫泉，自然泳衣也是少不了的。

收拾好電腦包的吳楚之來到卧室，望着瞬間被秦莞塞滿的行李箱，也是哭笑不得。

他決定給行李箱做做減法，「泳衣就別帶了吧，反正是私湯，沒人看得見的。」

秦莞聞言，想想也是，將泳衣從行李箱裏取了出來。

不過瞬間她反應了過來，神色不善的回頭瞪着吳楚之，嬌嗔道，「老實交代，你又在打什麼鬼主意！」

吳楚之走過去把她抱着，嘿嘿直笑着，也不說話，用下巴的胡茬撓着她粉嫩的玉頸。

秦莞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回頭在他嘴角上輕輕一吻，又把泳衣塞了回去，帶着一臉的薄怒，

「楚楚，我警告你哈，不準亂來，別想像上次一樣！」

吳楚之輕輕咬着她的耳垂，融化着她面上的薄冰，支吾著調笑道，「像哪次一樣？」

一陣酥麻讓秦莞很想給他一肘，但是身上卻沒什麼力氣，只得輕輕的哼了一聲，表達着抗議。

吳楚之放過了她的耳垂，在她小臉上香了香，「你想多了，我就是單純的覺得，泡私湯穿泳衣沒意義。」

秦莞冷笑了一下，也不聽他的，將他趕出卧室，繼續收拾著行李。

男人的嘴，騙人的鬼！

特別是在這上面，臭楚楚就從來沒有一句老實話！

不一小會兒，她便將衣服收拾妥當，開始收拾床頭櫃的手機充電器什麼的。

忽地，她手上一頓，腦海里出現了一些不該有的畫面，那張絕美的小臉慢慢變得羞紅起來。

而後，她緩緩的拉開了床頭櫃的抽屜，從裏面取出一個小盒子，拿在手裏把玩著，臉上很是猶豫。

自己這算不算是縱容他？

半響，她嘆了口氣，將小盒子扔進了床頭櫃。

而後，又拿出了一個大盒子，迅速的塞進了行李箱裏。

做完一切后，她坐在床邊，兩隻手背不斷的給自己的小臉降著溫。

臭楚楚！

……

去密雲那邊的古北水鎮，在世紀初路網還不發達的時代，需要兩個多小時的車程。

而此刻的古北水鎮，還不是十來年後那副網紅打卡地的模樣，一切都是原汁原味的民國山地四合院老建築。

吳楚之沒有自己開車，而是帶着三女坐上了保鏢開的商務車，由唐國正安排著人手。

秦莞她們歡快地在一邊嘰嘰喳喳討論著待會要去哪兒玩，要吃什麼。

秦莞最感興趣的便是保鏢們介紹的這裏獨有的炕房，這對於南方的娃娃來說，完全是一種驚奇的體驗。

而蕭玥珈和姜素素也好不到哪兒去，城市裏的孩子，除了電視上看過，壓根兒也沒有這樣的體驗。

而吳楚之則閉上了眼睛，靠在椅背上，開始思索起吳毅航所提出的替代方案。

這個方案其實是一種妥協，自然也不是不行，長協價鎖定產能的思路，短期來看沒什麼問題。

但是裏面有個很大的破綻，便是違約金。

這和果核公司與hy電子之間的長協價完全不同。

與hy電子，長協價是甲乙雙方一對一較量后的妥協，是雙方基於長期合作的共識下，彼此追求未來確定性的共同讓步。

而現在果核面臨的是第三方可能的攪局，與友商的爭鬥中，在上游供應商這邊，第三方的出現，給較為穩固的確定性中，帶來了巨大的不確定性。

如果友商鐵了心的要和自己真刀真槍的干，你就算提一百倍的違約金都沒有任何用處。

計算機是多個部件組成的，而每個部件又是由多個元器件組成。

很多元器件，整年的採購額也不過百萬。

單一一個元器件的貨值並不大，對於幻想這樣體量的公司，就算是百倍的違約金，也完全是九牛一毛。

對手只需要卡住一個點，不惜一切代價的來打，自己就會被活活卡死。

但是吳楚之思慮再三，還是決定妥協。

葉小米、李富根、龔明、路振宇、伍陸軍、吳毅航，這六人代表着經營層，如果經營層的思路是統一的，那麼只能說，果核當前並不具備吃這份錢的能力。

如果自己憑藉股東會的權利強壓下去，也不是不行，其實是更正確的方式。

但是會造成路振宇、伍陸軍、吳毅航等人今後工作的積極性受挫。

因為方案本身的優劣，是只在事情結束后才能驗證的，而且往往能得到令人信服的驗證結果，唯有失敗。

成功，其本身，會掩飾掉很多方案里原本的漏洞。

果核當前也正是在磨合的階段，出現意見分歧很正常，他吳楚之現階段也沒有絕對的權威。

他也不希望擁有這樣絕對的權威，否則將來怎麼划水摸魚？

只要將股權牢牢的控制在自己手裏，他完全不介意無為而治。

所以，吳楚之在這個問題上，決定退而求其次。

他摁通了吳毅航的電話，不出意外，引來了一陣抱怨。

「吳楚之！您知不知道，做為職場人員，最反感的老闆行為排行里，排名第一的便是下班的最後一分鐘，老闆說要開會或者談工作！」

吳楚之看了看手腕間的表，正好是4:59分，嗯……

這不是挺好的嗎？

還沒下班不是嗎？

至於耽誤了員工的下班時間？

呵呵……

只能說是員工的問題，你要是剛剛做到了讓我無話可說，那我現在找你說什麼？

顯然，吳姐這又是準備去酒吧。

吳楚之對此一點慚愧都沒有，輕笑了兩聲后，戲謔的開了口，

「那莪就長話短說，只說三點……」

電話那邊傳來吳毅航的咆哮聲，「三點？三大點后三小點，三點之後再三點，最後再總結三點是吧？

麻溜點！我還約了妹子！得回去收拾一番！」

吳楚之也不繼續逗弄吳姐，畢竟這貨嚴格意義上來說，並不是果核的員工，最多只能算是兼職。

他直接說了起來，「我原則上同意你們的方案。但是我有追加補充的意見，對於部件的供應商，擴大選擇範圍，從現有的兩家供應商提高到六家供應商，選四備二。

對於元器件的供應商，同樣的道理，從現有的三家供應商，提高到十家供應商，選六備四。

所有的供應商，按照你們的方案，用長協價預約半年的產能，以開具商業承兌匯票的方式預付全額貨款。

同時，由尋求併購轉向尋求參股，以34%股權比例為目標，最低不低於20%，謀求1-2席董事會席位。」

吳毅航從門邊回到辦公桌前，一邊用鉛筆記錄着吳楚之的話語，一邊在心裏感嘆著。

特喵的，現在的年輕人真是不好伺候啊，這個小主子果然是個犟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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