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七夕等人都不是她的主子，但是這嬤嬤卻深知面前坐着的幾人是必然要恭敬對待的，不然的話，自家的少奶奶也不會在面對這樣的事兒之時選擇如此方式，更不會對她叮囑了又叮囑了。

正由於明白這些，因此這嬤嬤從進門開始沒敢託大，一直都是很恭敬的樣子。

七夕她那個見她的話之後也沒有多表示什麼，只是笑了下，然後道：“嬤嬤客氣了，不知嬤嬤此來是……”

儘管那嬤嬤姿態放得還算低，但是七夕也沒必要領情，畢竟她是沈雲仙派來的人呢，七夕跟沈雲仙又沒有什麼好交情，哪裡需要客氣對待，是以並沒有招呼坐下或者如何，只是淡淡地問道。

當然她也沒有非得冷着臉，真要說起來，她跟沈雲仙的矛盾，該清算的也算暫時清算過了，若是沈雲仙以後老老實實地不出什麼幺蛾子，她還真就沒有要跟她繼續糾纏不休的意思，究其根本，總歸是關起門來各過各的日子罷了，她幹什麼自個兒那麼多事兒不做非得在沈雲仙那裡浪費功夫呢？

只是眼下還不確定這嬤嬤是來幹什麼的，七夕自然也就態度不甚明確，所以到底待會兒是客客氣氣把人給送走，還是需要動手把人給打出去，就全看這嬤嬤的來意了。

不過七夕沒有急着擺姿態的原因，則是因爲看這嬤嬤態度還算可以。那是不是依着這個推測，並非是沈雲仙授意上門來找茬的呢？

顯然那嬤嬤也是個人精，只聽七夕的話就知道她的意思了。更加上沒有比她更清楚先頭髮生了什麼，是以就在心裡想到，看來說少奶奶跟沈家三房關係不好還真不是假的，只看這打了人的竟然還這樣態度就知道了。

“回小姐的話，奴婢是奉了少奶奶的吩咐，來替親家太太賠罪的，親家太太一時糊塗。少奶奶如今不便出府，命奴婢送來賠禮。說還望小姐看在自家姐妹的份兒上見諒。”那嬤嬤極會說話，聽七夕一問，連忙就未語先笑地開口了。

隨後就在七夕幾人的注視下，那嬤嬤將帶來的幾樣東西奉上。因爲屋裡頭並沒有站着丫頭之類的，是以在那嬤嬤開口之後自然也就沒有人去接東西。

而七夕幾個一直都端坐在那裡不動，顯然更沒有親自動手的意思，那嬤嬤稍稍頓了一下，就上前一步，輕輕將幾樣東西放在了七夕面前的小桌上，然後又很是恭敬地往後退了兩步站定。

幾樣放在桌上的禮此都包着，並不能瞧見是什麼，不過很顯然也沒有人在意那個。無論是送禮的還是收禮的人。

隨後那嬤嬤就看向七夕幾人，顯然是在等着她回話呢。

七夕卻是沒接話，也沒去看那些個匣子一類的。而是又仔細看了那嬤嬤兩眼。

自這嬤嬤一進來她就留意到了，跟在於氏院門前遇到之時，這嬤嬤的衣裳完全不同了，若說那陣只是個看着打扮利索尋常婦人，那眼下這嬤嬤身上的衣裳一看就比普通人好出不少來。

當然也不至於多富貴，但是七夕總也算是見過一些大戶人家的下人嬤嬤的。這會兒瞧着就覺得應該是證實了她的猜測的，這嬤嬤果然是武府中比較有體面的嬤嬤。不單單是衣着，還有這說話。

所以這嬤嬤果真是得了沈雲仙的授意去看着於氏，然後有事兒之後馬上回去告知了沈雲仙嗎，倒是個辦事兒挺快的。

屋裡一時就靜了下來，那嬤嬤說完了話之後雖然想要得個準話，可人家不開口她也不好催着不是？

只是到底沒有想到會是面對這樣的情境，在猜測着自家少奶奶跟三房關係不好之後，她領了命來辦差事，就想過會面對什麼。

無非就是冷遇或者客氣招呼，不管是面對哪個她都不會覺得稀奇，因爲畢竟都是有前提的，可卻是真的沒有想到會是現在這樣。

也說不清這沈小姐的態度是如何，要說冷遇吧，在她進門表明身份之後依舊臉上還有笑容，可要說客氣，這會兒卻又是半句話不說，這讓她站在那裡都覺得有些不自在了。

可就算是這樣，那嬤嬤也不敢胡亂插話，只是規規矩矩站着，不說來之前少奶奶的叮囑，只要是一想到這幾個長得眉目如畫的小姐竟然敢出手傷人，而且那還是親家太太呢，她哪裡能跟親家太太比，若是一個惹得不痛快了？呃，她是真沒有那個膽子表現出不恭敬啊。

而云朵和蔣朝難得地顯得很是有耐心，七夕不說話一個勁兒地瞅着那嬤嬤，這兩人也都跟着瞧過去，直把那嬤嬤從頭到尾看了個遍，連頭上的髮釵又幾成新都瞧出來了，七夕還是沒有開口。

饒是那嬤嬤應該算得是見過不少事兒的，畢竟能在府中大少爺的院子做管事嬤嬤，沒點兒本事是不行的，可被三個年小貌美的小姐這樣看着，當真是頭一次次了。

是以開始還很是鎮定，漸漸地見七夕還是不開口，就有些不自在了，眼神不由得又擡了擡，正跟七夕的視線對上，不知道怎麼竟然下意識就躲了一下。

七夕就牽起嘴角笑了，然後笑道：“嬤嬤的來意我知道了，你家少奶奶的賠禮就不必了，還請嬤嬤帶回去吧。”

她當然不是故意要爲難一個嬤嬤，說到底不過是個聽人吩咐辦事的，再說跟她也沒有什麼衝突，她也沒那個閒心爲難她，而剛纔之所以停頓了那麼久，只不過是覺得沈雲仙這行爲真的挺有意思的，雖然說原本就差不多可以猜到吧，可真的聽見還是覺得挺有意思的。

還有這嬤嬤前頭態度的變化，也不是個一般人啊，在於氏院子門口的警惕，衝進去之後的那些話，還有這會兒彷彿根本不記得先前的碰面一般的神色，看來沈雲仙會派了她來也不是沒有道理的。

那嬤嬤顯然是留意到了七夕口中的“你家少奶奶”這樣疏離的稱呼，原本都是姓沈的堂姐妹，按理不該這樣稱呼的，可從進門開始七夕就沒有稱呼過沈雲仙爲堂姐。

而自家少奶奶囑咐她的時候，雖然看着懇切，可想到會因爲這樣的事兒親自讓人賠罪，誰都不會以爲關係有多親近了。

這嬤嬤再一次肯定少奶奶跟沈家三房關係不好，想到府裡如今有的那些個議論，都說少奶奶家世不好配不上少爺，原本還有個叔叔家可以太高身份，但早就發生過齟齬沒有親情了，不由就是覺得可惜。

這要是換了她的話，說什麼也不會跟這樣的親戚淡了來往啊，孃家本就不能提供助力，有本事的親戚家還不好好來往着，將來在武家有個什麼還能指望着誰給她撐腰啊。

想到此那嬤嬤就默默嘆了口氣，到底還是年紀小，當初還以爲少奶奶能有本事攏住少爺是個厲害的，如今看來也不過如此，否則又怎麼會交不下沈家三房呢？

不過顯然這些現在都不是重點，而是沈家小姐不肯收這帶來的賠禮啊，那是不是意思是不肯善罷甘休？想到自家少奶奶千叮嚀萬囑咐的事兒，嬤嬤就有些爲難了。

“小姐，這……少奶奶囑咐奴婢，說務必請小姐收下這些賠禮，不然……奴婢回去也是不好交代啊，怕少奶奶還是要掛心的。”那嬤嬤就猶豫了一下，然後看着七夕一臉懇切地開口說道。

語氣裡雖然一直在提少奶奶，但是不難讓人聽出來，她纔是辦事兒的那個，若是帶了這些賠禮過來，又怎麼帶來怎麼帶回去的，那就必然會讓主子覺得她辦事不利，這就是爲難她了。

只是就算再有體面也是個下人，這話自然不能明說，所以還是得打着主子的名號，而且還聽起來是極其爲主子擔心的。

話雖是這樣說，但其實要說這嬤嬤有多擔心卻是不會的，畢竟這說起來，說句明白話，她如今是在少爺少奶奶的院子裡做事兒，自然有時候有些事兒不得不辦，像是少爺吩咐她來安置親家太太的，就是不情願她也得來，並且還得守口如瓶。

但這並不意味着她就全心爲了少奶奶，她不過是聽着少爺的吩咐罷了，實際在她心裡，武府到最後能不能到這位少奶奶手裡還兩說呢，人都說活到老了就成了人精了，她雖還不老，可在武府這些年也見得多了，夫人跟少奶奶之間的事兒她又怎麼會看不明白呢？

再加上如今親眼所見少奶奶跟孃家唯一能靠上的三房都這樣僵了，在武家那樣的院子裡頭討生活，真是不到最後不知道誰纔是得勝的那個啊。

所以她辦事會盡量顯得盡心，但不會什麼都無所顧忌一心爲着沈雲仙，一來沒有那個情分自然不會彼此信任，二來，她總要給自個兒留個退路不是？

七夕聽了就笑了一下，倒不是爲了別的，而是想起來在於氏院子門口之時聽見的這嬤嬤的話，看來也是個明哲保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