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懷玉不懂啥，不過也想跟着嚴媽媽多學學，想着能幫着家裡做些事兒。”王懷玉知道嚴氏這會兒心裡必然不痛快，也不去招惹，反倒是提了嚴媽媽一句，言語極爲恭敬。

沈遠齡就臉上露出些滿意之色來，這個兒媳婦還是挺懂事的，想着又轉頭看了妻子不好的臉色一眼，心下就是一嘆。

他知道妻子身上有大家小姐的嬌氣，平時把着家裡極嚴，這次回來雖說她是同意了的，但顯然心裡還是有氣，如今回來瞧見兒子已經娶妻，他原本不大滿意就娶了個鄉下媳婦，但好在瞧着長得不錯，看着也柔順老實，倒是叫他放了些心，要是個性子強的，怕是婆媳倆日後容易有齟齬，這樣好，婆婆強就強了，兒媳婦性子柔弱懂事就行了。

嚴媽媽臉上也抽搐了一下，看着沈承懷媳婦那副樣子，想要笑着說些什麼，可到底沒張開口，心裡頭一陣厭惡，這個不知道哪裡冒出來的女人，瞧她那樣子也想跟着她學管家，還想越過夫人以後當這府裡的家是怎麼着，簡直是癡人說夢。

王懷玉說完話也不急着走開，反倒是笑意盈盈地看着嚴媽媽，好像剛纔嚴媽媽對她的排斥都不曾放在心上。

這麼一來卻是顯得嚴媽媽越發小氣了，沈遠齡瞧着就又皺起眉頭來。

“看你這話說的，可是不懂得疼孩子了，懷兒和玉兒剛成親，可不要在二弟和弟妹面前多儘儘孝心？你這可好了，一回來就擺長輩的款，我可不跟着你做壞人。”好半天，嚴氏才平緩了那口氣，笑着看了丈夫一眼，這纔看着王懷玉道，“知道你是個懂事的。可你公婆爲你們夫妻倆這些年定然沒少操心，好孩子，還是跟在你婆婆跟前多侍奉着，家裡有你兩個妹妹在也忙得過來。”

她自然知道嚴媽媽一心向着她纔不愛理王懷玉。所以她纔會開口解圍，順便也要攔住王懷玉，這一番話說得也還聽透亮，反倒是說得王懷玉不惦記養恩一樣。

只是說着話眼底已經有了寒意，看着丈夫的眼神說不上是什麼，有失望，有委屈，有難過，還有不甘。

難道就這麼迫不及待嗎？當初怎麼說的，回來要看看孩子的品性再說。如今不過回來兩天就想要讓他那兒子媳婦進門，連商量都不跟她商量一下，那把她們母女置於何地？

王懷玉聞言就愣了一下，顯然是沒有想到嚴氏會這麼說，不過隨即就咬了咬脣。有些委屈地看了沈遠齡一眼，卻馬上笑着轉頭看着嚴氏道：“大伯孃說得是，我跟承懷要在爹孃跟前多儘儘孝心，大伯大伯孃這頭有妹妹們照顧着我們也放心。”

剛纔還避着不叫大伯大伯孃，如今卻是清清脆脆地叫出口，只是微紅的眼眶顯出委屈來，手中還下意識拉着丈夫的衣角尋求保護。

“你……”沈承懷果然一下子就怒了。伸手攬過媳婦，瞪着眼睛看着嚴氏，就要張口說話。

他是對他親爹有怨恨，誰讓他一聲不響走了那麼多年，拋下他跟他娘不管，回來竟然還帶了女人和孩子。所以回來至今才連個笑臉都沒有，而且連句爹都沒有叫過。

可那是他跟他爹的事兒，這個女人算是什麼東西，不過就是個後老婆，放到他跟前也敢這麼說話？還敢欺負他媳婦？

沈承懷憤恨地瞪着嚴氏。恨不得上去給她一巴掌，這個佔了他娘位置的女人那虛僞的樣子，還有那兩個啥妹妹的，呸，誰稀罕？

“承懷……”王懷玉趕緊拉住丈夫，回身衝着他使了個眼色，這才轉頭抿抿脣，忍下眼中的淚意，笑着道，“大伯孃，不是說那頭的飯快好了……”

一連串的應對下來，再沒有比她更爲聽話懂事的了，知道敬着長輩還知道勸着丈夫，嚴氏瞧着心裡頭明白過來，臉色越發不好看了，嚴媽媽也暗自埋怨自己，這是怎麼了，一把年紀了還穩不住心神，竟然讓個這樣的女人給算計了去。

沈遠齡眉頭越皺越緊，看着妻子咄咄逼人兒媳婦委曲求全的架勢，張了張嘴，好像想說些什麼，但看着妻子的樣子，到底忍了下去。

“吃飯吧。”心底無聲嘆了口氣，沈遠齡轉過頭去，不敢去看兒子兒媳的眼睛，站起來當先往飯廳走去。

沈承懷眯了眯眼，看着他親爹的背影攢着拳頭，心裡頭罵了一句“孬種”，可又顧着不想媳婦爲難，這纔不甘不願地跟着媳婦往外走去。

身後一羣人也都起身跟着離去，張氏笑着說了兩句話打圓場，嚴氏就算再心不在焉，也得撐着笑臉應付着。

剛纔的一番交鋒，老宅的人都沒插話，老沈頭和張氏只是微微皺了眉頭看着她們，餘下人也都饒有興致地瞧着，唯有七夕拉了拉她孃親的手，娘幾個有志一同地低着頭，眼觀鼻鼻觀心，對他們之間的這些小貓膩完全不去搭理。

本來也跟她家沒啥關係，無非就是沈承懷的身份問題，不知道剛纔沈遠齡沈遠德哥倆說了啥，但看着沈遠齡話裡的意思，怕是離沈承懷認祖歸宗的日子不遠了。

不過現在看來嚴氏也不是個省油的燈，對這個原配生下的兒子怕是極爲抗拒，能不能順利認回來還兩說。

她就是有些想不通，嚴氏既然這麼不樂意，咋還同意回來了？七夕不知道大房一家的底細，光憑着猜測也覺得沒意思，想了想幹脆就拋開這念頭，管他是咋的，總之跟她家沒關係就是了。

一行人去了飯廳，宅子沒多大很快就到了，進門繞過一扇屏風，裡頭擺着三張圓桌，碗筷早都已經擺好，這頭衆人進屋坐下，嚴氏就擺擺手示意可以上菜了。

都是自家人也不用避嫌還分什麼屋子，乾脆就男人們一桌，嚴氏張氏帶着媳婦們一桌，餘下孩子們坐了一桌。

七夕跟兩個姐姐在孩子那一桌坐下，毫不意外看見沈雲婉瞪過來的一眼，撇撇嘴當沒看見，懶得跟這個不懂事的丫頭計較，再說讓人瞪一眼也不會少塊肉。

“快坐吧，一家人可別客氣。”嚴氏笑着招呼着，又囑咐兩個女兒好生照應孩子們那桌。

母女三人身爲主家招待得很是盡心，餘下活計自然有下人們去做，嚴媽媽自省過後笑容滿面，親自帶着丫頭們極有規矩地伺候着，沈承懷和王懷玉兩人相形之下就顯得有些拘束，就跟其餘客人一樣，都被殷勤周到地服侍着。

主桌那頭沈遠齡沈遠德兄弟倆一坐下就舉杯對飲，放下酒杯餘下人就可以伸筷了，一時間有杯盞響動，倒是也不顯得剛纔那麼尷尬了。

沈遠齡話不多，且不知道是不是因爲剛纔的事兒，眉頭一直微微鎖着。

嚴氏這頭跟張氏說着話，勸着衆人多用些，卻也留心丈夫那頭的動靜，見他眨眼功夫就三杯酒下肚，頓時心裡就一陣不快。

可無奈當着這麼些人的面兒她不能直接表現出不滿來，只得轉頭笑着道：“弟妹，你可不知道……”

“嘔……”嚴氏的話剛開了個頭，就聽王懷玉那裡傳出響動。

衆人全都瞧過去，見剛纔好好坐着的王懷玉側身過去伸手捂着嘴乾嘔，好半天才緩過來那陣子，卻是臉色蒼白得嚇人，額頭也有了一層薄汗，好不辛苦的樣子。

“懷玉，媳婦，你這是咋了？”沈承懷嚇了一跳，趕緊跑過去扶着媳婦，小心地給她拍着背。

“承懷，幫我倒杯水。”王懷玉聲音很低，顯然剛纔那一陣讓她極爲難受，閉眼喘息了一會兒，才輕聲說道。

“好好好，水，你們還愣着幹啥，讓你們倒水沒聽見啊？”沈承懷趕緊回頭找水，可剛纔飯菜擺上桌茶水就撤了下去，轉頭一瞅都沒找見，就急得吼道。

旁邊人都還愣着，嚴媽媽反應快，趕緊親自過去倒了杯溫水過來，沈承懷接過來小心餵了王懷玉喝下，一邊輕輕給她拍着背，滿眼的心疼。

喝了水又順了順，好一通折騰，王懷玉的臉色才慢慢緩了過來，擡頭瞅見大家夥兒都瞧着她，忙有些惶恐地站了起來，臉上染了紅暈：“我、都是我不好，我……”

“嘔……”說着話又是一陣輕微的難受，只是這一下沒大礙，王懷玉輕捂着嘴尷尬地站着，卻不敢再開口說話。

“懷玉你這到底是咋了？是吃壞了？我去找大夫來。”沈承懷急得團團轉，看着媳婦難受比他自個兒生病還要不得勁兒。

沈遠齡卻是瞅着兒媳婦的樣子，忍不住一陣心跳，有個念頭閃現可還不敢確認，就開口道：“身子不適不能忍着，待會兒就找個大夫過來瞧瞧。”

他早已是幾個孩子的父親，自然比沈承懷這個毛頭小子懂得多，如今看着兒媳婦這樣子，當真是隱隱有幾分激動了。

“就是，我這就去。”沈承懷一聽就跳了起來，轉身就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