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答應了？

帝庭之上，魔域之中，諸洲隱秘之地，一道道遙望此處的眸光都有著波動，或不甘，或嫉妒，或嘆息。

是了，誰又能拒絕這樣的造化呢？

那，可是聖位！

亘古至今，何曾有過如此造化？

「如此造化……」

喬達摩雙手合十，眺望諸天。

雲霄之上，帝影負手而立，西天之極，有慈悲眸光垂落此間，南海汪洋之上，大龍門嗡鳴震顫，似有無上存在將要降臨。

魔域、天外天、幽冥鬼國……

一道道意志波動，垂眸，注視著此地。

無有任何隱瞞，堂皇浩大至極，似全不在意是否會被人注視，發覺。

一如大日巡天，從不在意是否被人注視。

「哦？」

九天之上，帝衍無喜無悲，眸光如古井不波的星海：「本帝還以為你要拒絕……」

「亘古至今有且僅有一尊的聖位，誰又能拒絕呢？」

喬達摩神色平靜。

記憶與現實在他心中漸漸重疊，而重疊的，卻不僅僅是記憶，更有諸般難以形容的東西。

近乎無二的場景之下，『另一個自己』拒絕了諸聖的饋贈，安然入涅，這是大勇氣，大決斷。

曾經，他感受的並不真切，無法理解為何『另一個自己』連死都不怕，卻沒有放手一搏的勇氣。

而此時，在菩提道果加持之下，望見，甚至摸到那一道門檻的他，卻漸漸明白了這是為什麼。

如果可能，誰又想在道成之日，就涅槃而去呢？

不過是力不如人而已。

「如此，甚好。」

帝衍凝望喬達摩，良久之後，淡淡道：「你可知，何為聖位？」

帝衍的神色平靜，聲音也不曾有過任何的起伏波動，仍然如天音般隆隆震蕩，響徹寰宇四極，六合八荒皆可聞聽。

「聖位……」

「事關聖位，竟也能如此隨意，任人聆聽嗎？」

「這，就是聖人的氣度嗎？這可是聖位啊……」

......

四海四洲乃至於帝庭之上，諸多聞聽此言的大修士們彼此對望，皆看到對方眼神之中的震驚與希冀。

聖位！

古老相傳，造化之路，長且艱辛，遠非之前可比，唯有聖位加持，方才可更進一步，成為徹底超脫於天地時空的束縛。

但哪怕是道門九尊，神庭五帝，佛門三大佛陀，血海六大魔天，幽冥八位府君，也根本不知聖位究竟是什麼。

此刻，聽著帝衍漫不經心，卻又全不在意被人聽到的聲音，心中自然翻起滔天大浪。

激動之餘，更多疑惑？

祂，想幹什麼？

「……一運一劫，此為天地本根！生為運，滅為劫，生滅更迭變遷，即天地演變之道……萬物有生死，天地有生滅，起源與終結之間，有大恐怖，亦有大造化！」

九天之上風雲動蕩，帝衍負手其間，望向喬達摩的眸光，首次有了異樣的波動：

「諸聖傳道至今，天地生滅一萬兩千九百五十九次，僅差一次，就可化生『聖位』……」

天地生滅？！

平淡的聲音，回蕩在諸天之內，千山萬壑之間。

帝衍的聲音一如之前平靜，但其話音垂流之間，一切聞聽者，卻自其中聽到了無可形容的漠然與冷酷。

甚至是，殘酷！

「竟，竟是如此嗎……」

帝庭之上，玄帝身形一晃，雙眸之中泛起一抹驚懼與恍然。

天地真的有壽限嗎？

且只有十二萬年嗎？

這是縈繞在諸多造化乃至於近聖大修士心中無數年的疑惑，無人知道天地是否真有大限，更無人知道，諸聖一次次的開闢天地。

究竟是大功德，還是大罪孽。

但此時，聽得長天之間回蕩不熄的聲音，哪怕殺戮無算的邪道巨擘，心頭也不由的泛起深深的寒意。

「聖位，從來存在天地之間……」

帝衍緩緩攤開手掌，一縷縷肉眼近乎不可見的紫光在其五指之間流轉變換，映徹的他的神色明滅不定：

「終結此紀，你，可自取！」

「天地生滅，聖位化生……」

菩提樹下微風起伏，掀起喬達摩寬大的袖袍，亦撫動了他平靜的神色。

他垂下眼瞼，遙望紅塵。

南瞻之地，繁華而人氣鼎盛，西極之地，荒涼卻生機綿延不絕，東勝之洲，人獸相合，和諧而安詳，北俱惡地，仍有無數人在艱難求存。

天地之間，有幾多生靈？

僅南瞻東極大周一地，已有遠超京兆之數的生靈，整個南瞻，十倍於此數！

而南瞻，僅為一洲而已。

四海之上，群島不計其數，星海之中，生命星辰更是數不勝數。

咔咔咔~

望著九天之上的帝影，聽著回蕩天地之間的冷酷之音，楊間五指陡然攥緊，神鐵鑄就的三尖兩刃刀被他捏的錚錚作響。

這一瞬間，包括楊間在內的諸多大修士，突然間懂得了九天之上的聖人，為何根本不在意聖位的秘密被人聽到了。

你，知道如何？

不知道，又如何？

祂，根本不在意！

雷霆雨露俱是天恩，開闢與毀滅，同樣與爾等無關！

叮~

南瞻，大周，天齊台上，突響起神兵跌落之音，繼而，叮噹之音大作，龍行易猛然回首，之間諸般法寶神兵皆跌落在地。

「你，你們……」

龍行易一開口，才發現自己的聲音變得無比沙啞，如同鐵鏽布滿一般，聞之令人毛骨悚然：「撿起來，撿起來！」

「陛下。」

一大臣頹然嘆息，神色木然：「那，是聖人啊……」

「聖人……」

曾叄長長一嘆，心中亦有悲涼湧起。

此時此刻，凡人或許懵懂，即便聽到了那如天音響徹寰宇的聲音，也只是茫然不知為何。

但他們，卻已聽出，甚至看到了這句話背後的涵義。

天地已然生滅一萬兩千九百五十九次，又怎麼會在意，更多一次？

「聖人，聖人。哈，哈哈。」

天齊台上，有人慘笑，彼此對望間，絕望至極的氣息，在眾人的心中擴散開來。

「我……」

望著絕望籠罩的大周群臣，龍行易心中無力，他想說些什麼，卻又無從說起，最終，還是長長一嘆，低下了高昂的頭顱。

目光，落在嗡鳴震顫，似也在恐懼的神劍之上。

......

絕望，不止在大周擴散。

大梁，羽化兩大神朝的中樞之地同樣鴉雀無聲，南瞻群山之中，一處處隱秘不可知之地，本有起伏的氣息，在此刻也徹底沉寂了下去。

南瞻，東勝，北俱，西賀……

浩蕩天音垂流之地，深沉如夜色不可化開的絕望，在極度擴散，如同無數只恐懼的手掌，攥住了所有人的心臟。

這一剎那，天地之間，光芒依舊。

但在無數人的目光之中，卻像極了亘古相傳之中的，永夜！

喬達摩的沉默不語，在帝衍的眼中似乎極為有趣：「你在猶豫。」

「呵~」

望著擎著諸般紫光的手掌，喬達摩突然笑了：「這，果真是聖位嗎？」

「你懷疑本帝？」

帝衍握指成拳，將氤氳紫氣捏入掌心，不無可惜的搖頭：「本帝何須你信？你太拖沓了，本帝不介意將聖位賜予他人……」

此言一出，天地間諸多不可知之地，一尊尊大修士不由的怦然心動。

若非忌憚此刻瀰漫天地之間的恐怖意志，只怕已有人按耐不住衝上前去了。

即便如此，望向九天之上的眸光，也變得無比的炙熱。

「你，果真有聖位嗎？」

喬達摩神色平靜下來，眸光之中有著一抹紫光流淌：「或者說，你，果真，是帝衍嗎？」

轟隆隆！

『帝衍』二字吐露出口之剎那，長天頓時轟鳴震蕩。

一道紫色雷霆宛如龍蛇一般撕裂虛空，攜無邊可怖的毀滅力量，兜頭劈向了菩提古樹之下的喬達摩。

這一道雷霆來的無比突兀，但其帶來的震動，卻遠不及喬達摩的話帶給世人的震撼更大。

竟然有人，敢冒充聖人？

且能瞞過天下如此之多的大修士？！

怎麼可能？！

天下嘩然，一時之間，哪怕如龍行易這般大修士，都只覺心頭髮懵。

「呵，你果然不是祂！」

紫色雷霆來的兇猛至極，喬達摩卻是搖頭失笑，抬手間掌中佛國再現，將那雷霆收入掌中的同時，也不無感慨：

「聽聞遂古之初，曾有一至寶降生混沌之中，后被天聖得之，幾經周轉，成為鎮壓皇天帝庭的氣運至寶『大道天書』，相傳，此寶記錄著自古而今的天地演變史，亦烙印著自古而今，一切生靈與神魔的影子與道蘊……

能瞞過天下修士的，也只有此寶了。」

喬達摩微微搖頭，也有凝重。

以他如今之境界加之菩提道果的加持，更有著『另一個自己』真正面聖之經歷，竟也真箇被瞞了過去。

這大道天書之詭異，讓他都不敢小覷。

「你如何能看破吾之行藏？」

九天之上，『帝衍』托起下頜，眸光之中閃過一絲詫異，旋即，化作幽沉至極的冷芒。

它正要開口，心頭突然一震。

「你的破綻，就在於……」

驀然回首，只聽虛空之中似有狂潮湧動，汪洋沸騰，只見長空好似變成了頻臨破碎的鏡子，陡現出不計其數的虛空裂痕。

下一瞬，

一隻晶瑩完滿，如玉石般白皙的手掌，跨過那碎裂斑駁的虛空，抓向神色驟變的『帝衍』，亦或者『大道天書』：

「廢話，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