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

陳季川看向東河宮主。

「收著吧。」

「你新近證道，正是勇猛精進的時候，這些源玉在你手上的意義要大得多。」

東河宮主口中道。

他知道自己的根底，知道孟青、劉合川等人能證道，到底是誰在出力。門下一個個弟子盡數證道，東河宮主已經很高興很滿足。在這當中，他這個老師也憑添各種有形無形的福利待遇，在道門內外的影響力大增。

如今這七萬斤源玉，他身為師長，卻不願再厚顏收下。

東河宮主，最好面子。

「多謝老師。」

陳季川也知道東河宮主的性子，見他態度堅決，就沒推辭。

在伏丹子、在其他道門真仙跟前，他可以裝傻，讓東河宮主跟他一起抗『黑鍋』。但在東河宮主面前就沒必要了。

見陳季川收下源玉，東河宮主點頭一笑，轉過話茬問道：「我道門底蘊第一，氣度第一。你在指點修行方面頗有心得，若有本事繼續教化真仙，儘管放手施為。掌教的意思你也清楚，眼下神州浩劫將至，說不準何年何月。道門若能有更多真仙，應付這場浩劫必定更加從容。其中的度，你自衡量把握。」

「嗯。」

「弟子明白。」

陳季川應聲。

與東河宮主交談半晌，陳季川告辭離去。

迴轉東歧宮。

……

「果然。」

「瞞不住。」

東歧宮中，陳季川看著兩隻儲物玉鐲，忍不住搖頭。

隨著石澤成功證道，東歧、東河二宮近來已經連證九仙。自劉合川后，每證一仙，掌教伏丹子都會單獨召見陳季川與東河宮主，勉勵一番。

這一次輪到石澤證道也不例外。

要說這位掌教心中沒有心思，陳季川不相信。

伏丹子心底必定也在猜測，猜測二宮緣何能夠真仙頻出。猜測到底是周衍，還是東河宮主擁有隨意造化真仙的能耐。

更甚至已經猜出是陳季川。

一如東河宮主。

但一元道門有大格局。

身為道門的掌舵人，掌教伏丹子同樣有大胸襟大氣度。

四萬年來，從不見他有任何試探跟詢問。

即使到如今，也只是制定新規，『明碼標價』以激勵陳季川為道門培養出更多真仙。

看這舉動，在陳季川沒有主動開口，主動交代前，伏丹子以及一元道門並無刨根問底的打算。

道門尊重每一位弟子的機緣跟隱私。

對待真仙更是如此。

哪怕是『量產真仙』這樣的驚天大秘，一元道門也能自持，不做出格舉動。

只以利誘，依舊遵從道門法則。

「掌教口稱神州浩劫將至，反過來又鼓勵我繼續為道門培養更多的真仙。」

陳季川對道門的態度稍稍放心，又回想伏丹子方才一席話中的深意。

他琢磨出其中三味。

「分明是唯恐天下不亂！」

「看樣子，道門，至少一元道門，對日後這一場浩劫已經做足了準備，隨時可以面對。」

「反而是妖魔那一邊，大概還沒準備好。」

「因此掌教鼓勵我培養更多真仙，繼續刺激妖魔，令他們不敢繼續等下去，提前發動。」

「這樣一來，一方準備充分枕戈以待，一方準備不足倉促發動，哪怕大劫提前降臨，道門反而優勢更大。」

陳季川細細梳理，再結合他證道真仙后這四萬年來的認知，對伏丹子、對道門的態度有更多認識。

伏丹子跟道門都想著妖魔提前發動，盼大劫早日到來。

但是妖魔不想。

他們有自己的計劃。

若陳季川繼續量產真仙，妖魔一方便要陷入兩難。

只不過陳季川現在的想法卻更偏向於妖魔。

「算上我，算上劉覺，道門近來已經連證十仙。」

「差不多接近妖魔的底線。」

這些年，一元道門一個個新晉真仙不斷湧出，給那些妖魔乃至其他道門極大壓力。

反過來，陳季川也承受著極大壓力。

這麼肆意的『點化』一個個同門、弟子，造就一個個真仙。

以往真仙證道千難萬難，好幾個時代才能出一位。

而最近四萬年，東歧宮、東河宮中幾位親傳，排著隊的有序證道。

任是什麼借口也說不過去。

任是什麼人也都要懷疑其中名堂。

陳季川也知道這很離譜，在硬著頭皮上。

但他也怕。

擔心一個過火，妖魔那邊掀桌子不玩了。

擔心其他道門羨慕嫉妒，猜忌叢生，離心離德，令正道內亂。

擔心一元道門對他起疑，暗下毒手，嚴刑逼供。

其中最後一重擔憂，隨著今日見過伏丹子，大致可以消除。

掌教伏丹子那邊唯恐天下不亂的積極求戰的態度，想來也不用擔心正道內訌。

但是陳季川依舊要擔心妖魔掀桌子的可能。

只不過孟青、雪谷等人跟他是同門，相處多年關係不錯。他們一個個能成為道門弟子，能拜入東河宮成為真仙親傳，天資悟性更不用多說，都有證道之姿。

有這樣的條件，而他恰好又有『點化』，不幫一把實在於心不忍。

因此，自孟青起始，劉合川隨後，陳季川索性眼一閉心一橫，拋去所有顧忌，接連『點化』雪谷等八人，成就八位真仙。

待到如今，隨著最後的石澤證道，東歧宮、東河宮中，弟子、同門盡數證道。

「要幫就都幫！」

這已經是破罐子破摔。

陳季川也不去想太多。

不過能幫助雪谷、沈青衣等人悉數證道，他心中也有喜悅。

喜悅有二。

一來，眾人能跟他一樣，證道真仙后，從此長生久視，這讓陳季川頗為高興。

二來。

『點化』哪怕到了真仙境，依舊無往不利，令人欣喜。

這四萬年來，但凡被他『點化』的，一個個盡數成功證道。

這當中雖然也有劉合川、雪谷等人本身就很優秀的因素，他們在道門中都稱得上翹楚，在整個神州天地更是處於真仙之下最頂尖的一撥，但依舊無法否認『點化』的犀利。

「有『點化』在，我今後完全可以量產真仙！」

有更多的經驗后，日後在現實中，幫助陳少河修行，幫助他證道也能更加得心應手，在現實中也可以有更多保障。

「但不是現在。」

就目前而言，隨著孟青、劉合川等接連證道，道門內外、偌大神州，到此時，一根弦怕是早已緊繃到極致。

「可以歇一歇了。」

「至少『周衍』這個身份，短時間內不能再培養更多真仙。」

陳季川隨手點化出一位位真仙，幫助同門、弟子跳脫苦海，看上去瀟洒寫意，實則肩上壓力不小。

往壞處想。

如果因為他快速造就出眾多真仙，將神州數百萬年數千萬年深埋的各種矛盾激發，引得天地浩劫提前降臨，生靈塗炭這種話語且不提，畢竟神州各方矛盾深重，浩劫來臨僅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道門這邊更是求之不得。

但是對陳季川自身而言，可沒好處。

以他目前的實力，還遠遠不足以在這一場席捲神州的浩劫中保全性命，也沒把握在浩劫中迅速成長跟獲利。

「至少二十萬年。」

「最好一百萬年。」

哪怕浩劫難免，陳季川也要給自己爭取至少二十萬年奮進的時間。

最好是百萬年往後再爆發。

到那時。

按著陳季川的估算，他的道行修為、神通造詣，已經全都達到一個新的高度，也到了瓶頸。那時再面對浩劫，一則有更多的自保之力，二來也能在浩劫中在變數中更好更快的成長。

「浩劫。」

陳季川手在袖中，抬頭望天。

在常人眼中碧空如洗的青天，在陳季川眼裡，卻已是灰濛濛暗沉沉，即將傾覆。

無論是日益精進的『大衍筮法』所測算出的未來天機，還是陳季川通過一元道門，通過一個個分身所了解到的神州各方局勢，以及方才掌教伏丹子似有意若無意透露的訊息，都在預示著，神州即將面臨一場千古未有的大變局。

「神州天地，正邪交鋒，真仙愈千，池淺而魚多，此其大亂根源之一。」

「二則，『青石榜』上頭部序列，如一元祖師、緋血老祖等一位位古老真仙，歷經災劫，歲數已長，遲遲不能更進一步。再往後，災劫愈盛，不進則死。在這般生死危機下，不論是道門祖師先一步隕落災劫下，道消魔長。還是妖魔大能先一步瀕臨絕境，絕望癲狂，到時候都免不了一場浩劫。」

陳季川枯坐山門四萬年，一雙眼看穿神州亂局。

只是這一場浩劫何時來臨，更多的還是取決於一元祖師、緋血老祖等巔峰真仙。

以陳季川道行修為，還無法干涉。

若肆意妄為，量產真仙，倒是有可能令浩劫提前降臨。可這樣一來，他必定成為妖魔乃至其他道門的眼中釘，欲除之而後快。

於他無利。

因此他眼下能做的，就只有暫緩『點化』，至少不能再有四萬年七真仙八真仙這樣誇張的舉動。

然後奮力修行，努力提升自身實力，做好應對萬全的準備。

……

神州虛空。

不知何方。

血紅、金芒、灰濛三道身影匯聚於此。

『緋血老祖』周身血紅，中年模樣，霸道威嚴。

『金蠶老祖』滿頭金髮，童子模樣，笑臉迎人。

『天殘聖主』身著道袍，青年模樣，平平無奇。

三尊妖魔巨擘聚首，除『金蠶老祖』笑呵呵，其他兩位全都面無表情。

金蠶老祖看向緋血老祖，當先出聲道：「恭喜緋血道兄又渡一災劫，古仙有望。」

「真仙歷經萬劫而成古仙，古仙萬劫不磨。」

「談何容易。」

緋血老祖聲音洪亮，搖頭道：「尋常真仙一元一劫，尚可喘息。我等踏入四境雷劫，劫數愈演愈凶，每三千年就有一劫降臨，一劫勝過一劫。萬劫而成古仙？只怕是一塊畫餅，看得見吃不著。」

人人都道真仙好，殊不知真仙有災劫，頭頂時刻懸著一口鍘刀，一不留神一個鬆懈就要喪命。

而對緋血老祖他們這樣的巔峰大能而言，其神通雖愈發廣大，但面臨的災劫也愈發強盛。

威力更強是一重。

頻次更高又是一重。

真仙第四境，喚作『雷劫』。一旦邁入這一層，每三千年便有一劫。

不論是一元祖師等道門領袖，還是緋血老祖等妖魔巨擘，但凡身處這一境，全都要為雷劫而忙碌，疲於奔命。

提升道行。

搜尋寶物。

參悟神通。

……

絕大部分時間都在為渡過一輪輪災劫而做準備。

因此在神州天地，乃至天地外，想見到二境三境真仙不難。但是四境真仙卻一個個神龍見首不見尾，很難見到。

他們也很少關注世俗瑣事。

雖然同為真仙，但是因為四境雷劫真仙災劫降臨的頻率更高，也令他們與前三境真仙間有一條巨大的鴻溝。

證道艱辛。

真仙路險。

四境真仙更是步步維艱，就如同走在懸崖邊，能望得見盡頭，甚至可以數得清還差多少步。

可偏偏隨時有可能被懸崖上掀起的狂風暴雨驚雷給打翻深淵，摔的粉身碎骨。

「萬劫不磨方成古仙。」

「吾證道兩千餘萬載，歷經近七千劫，往後尚有三千多劫，萬難渡過。」

「神州人傑地靈、物華天寶，是我等極大臂助。」

「而要想謀划神州，必定繞不開道門。」

緋血老祖吐露絕望，接著話鋒一轉，終於切入正題。

「道兄還沒放棄？」

金蠶老祖第一時間會意，他搖搖頭道：「四大道門立仙庭，佔據四洲，真仙眾多。一元老鬼等人又攝來域外星辰拱衛天地，熔鑄萬寶鎮壓本源。如今神州地利在道門手中，我等毫無勝算。」

若是回溯到數百萬年前仙庭神庭並立的時候，他們還算是跟道門不分伯仲。

但隨著神庭分崩離析，道門步步緊逼，數百萬年過去，道長魔消，真要鬥起來，妖魔一方絕不是道門對手。

金蠶老祖不看好。

「不試一試又怎知不能勝？」

「災劫如懸刀，任何機會都不能放過。」

「若能打破神州，奪得一部分本源，我等不說古仙有望，至少能多得數百災劫上百萬年的喘息機會。」

「且這方天地古老，內里深處必定藏有至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