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海，須彌島。

東河宮主離開東歧宮，出東洲，入東海，來到此地的時候，這裡早已人去樓空。

『宣陽二仙』一個在星空中，一個得了『蛛心草』匿藏無蹤。

他自尋不見。

撲了空，東河宮主只得先回『千寶河』，慢慢打聽『宣陽二仙』的下落。

……

時光流轉。

約莫七八年後。

撕拉！

一方天地撕裂，從中走出一位道人。道人將袖一揮——

咕碌碌！

從中滾落數百位上仙。

「貧道棲真子，你等且記牢貧道名號，來日若證真仙，記得送幾百斤源玉過來，報答貧道今朝救命之恩。」

陳季川望著場中數百位飽受摧殘的巔峰上仙，留下話后，縱身又走。

一眾上仙這時才反應過來：「多謝前輩救命之恩！」

大部分上仙都誠心道謝。

他們有的被拔山散人奴役，有的被折遊仙婆魅惑，一個個都身不由己，受盡屈辱。今日一朝得解放，哪怕這『棲真子』說的現實，似挾恩圖報。但證道真仙談何容易，他們數百人全都是巔峰上仙，可是也沒哪個敢言自己能證道。所謂證道后再去報答，多半是玩笑之語。

「前輩恩重。」

「若日後僥倖證道，定殊死以報！」

孟青在人群中，沖著棲真子離去的方向鄭重躬身。這位前輩不僅將他們從拔山散人、折遊仙婆的手中救下來，而且還替他們解了拔山散人的奴役，破了折遊仙婆的魅惑，每一個人都如獲新生。

但凡有點良心的，必定都會牢牢記下其恩情。

「可是我僅是四階，又在『常山塔』中受了重創，傷勢至今未愈，怕是無望真仙，也難幫到棲真子前輩。」

孟青嘆息一聲。

兩千多年前。

他辭去一元道門真傳殿殿主職位，離開金風山海，四處闖蕩力圖證道。

先東洲。

后東海。

再由東海轉南海。

孟青有一股心氣，不證真仙不回山門。

可惜此一去南海，證道不見希望，反倒因為幾次與妖魔廝殺，被正好要攻略『常山塔』的折遊仙婆盯上。

暗中出手，將他魅惑。

一轉眼，就已經千年。

「唉！」

孟青往自己身上一看，看到那一身羞恥的粉紅色長袍，再回想這千年來跟折遊仙婆的翻滾纏綿，不禁苦笑：「往事不堪回首！」

他自嘲一笑，繼而粉袍換道袍，與四旁難兄難弟拱手：「孟某先走一步！」

話音落，架起祥雲，辨了辨方向，就往東洲去。

闖蕩東海又南海，一朝沉淪近千年。

孟青遭逢大難，又僥倖脫身，如今滿心疲憊，只想回到山門中，回到東河宮好生歇息。

「大師兄在『大衍勝會』中折戟，不知可還安好。」

「周師弟在『大衍勝會』上奪魁，也不知如今道行幾許。」

「還有雪谷師妹，她當初出外開闢道院，也不知成了沒有，有沒有坐穩首席。」

孟青早年間在東海闖蕩的時候，也曾關注過『大衍勝會』，知道沈默、周衍在會上的表現。

但再往後，他出東海，往南海，對東洲、對道門的事情就很少知道了。

再後來更是被折遊仙婆魅惑，常年在『常山塔』外跟折遊仙婆雙修提升道行戰力，完全不知神州諸事。

這一次回來，心中思念甚重。

一路往回趕。

近鄉情更怯。

孟青想念師門，但念及自己這兩千多年的遭遇，特別是最後千年的遭遇，一時間又覺得哀傷。

心中複雜。

這般趕路，終究有盡頭。不知不覺，金風山海已在眼前。

……

「回吧！」

「回吧！」

孟青搖搖頭，邁步進入山門。

進了山門。

孟青反而不著急回東河宮，他隨意喚來一位縱劍飛行的道門弟子，問道：「我離開山門日久，不知道門近來兩千年可有什麼值得說道的事情。」

「值得說道的事情？」

「那可太多了！」

這道門弟子僅是化神，見著來人仙光暗藏，定是上仙無疑，頓時來了精神，他繪聲繪色道：「要說最大的事情，自是當屬原道門首席東歧宮主，三千三百二十歲證道真仙！」

……

「道門首席！」

「東歧宮主！」

「三千三百二十歲證道真仙？！」

孟青一時怔住。

他攔下這道門弟子詢問道門變化，不過是隨意找個人聊天，好緩解即將回到東河宮的種種情緒而已。

至於道門有何變化。

短短兩千多年，他真正失聯也不過才千年，能有什麼大的變化？

但這弟子一開口，就將孟青給說愣住，他險些懷疑自己到底是離開山門兩千多年還是兩萬多年。

那道門弟子看出跟前這位上仙的震驚，他更加起勁，眉飛色舞道：「是啊！這位東歧宮主可了不得，據說是扛鼎力士出身，踏入仙途后，常年不出山門，道行修為卻蹭蹭的往上漲。進入道門后短短時間，就晉陞上仙，又陸續成為真傳、首席。哦對了，期間還去了一趟『大衍勝會』，隨手拿了個第一回來。然後就閉閉關看看書，十年前冷不丁就證道了。當時山海中真仙祖師齊齊歸來道賀，天降甘霖地涌金蓮，那種景象這一輩子能見一次，真是值了！」

這弟子越說越來勁。

東歧宮主！

真仙周衍！

這在一元道門完全就是個傳奇。不僅是因為他是一元道門三個時代以來唯一一位證道的真仙，更和他的傳奇經歷有關。

不過這『經歷』傳奇歸傳奇，卻極為單薄。

隨著周衍證道，有人總結歸納過這位新晉真仙的修行歷程，結果大多數道門弟子這才猛然發現，這位東歧宮主短短三千多年的修行歲月中，竟只出過兩次山門。

一次是他晉陞上仙后。

一次是他外出開闢道院時。

前後兩次加起來，總的在外還不到三百年。

閉門不出，修行讀書。

這般輕輕鬆鬆，就將真仙給證了。

一時被稱為傳奇。

道門弟子人人敬佩，心中羨慕不已。

這名弟子同樣如此。

他唾沫橫飛，滔滔不絕，言語中多有推崇誇耀。

「東歧！」

「東歧宮主！」

孟青聽著，臉上驚容越來越多，喜色也越來越多。待到最後，他雙眼明亮：「是了！周師弟出身東歧道院，證道后也以『東歧』為名！東歧宮主！東河周衍！好！好啊！」

孟青又驚又喜。

一旁道門弟子卻驚著：「周師弟？這位難道是東河宮上仙？」

如今道門上仙中，還能稱周衍為師弟的，也只有東河宮中的幾位親傳了。

這弟子心下猜測這人是東河宮中的哪位。

又不免升起羨慕。

東河宮這一代的親傳，老師本就是真仙，如今又有嫡親師兄弟周衍證道。

一門兩真仙。

不知惹來多少羨慕。

小弟子兩眼灼灼。

但是孟青此時卻不理會他。

師弟證道。

他這個師兄竟現在才知，實在不該。不過好在才僅十年，此時再去道賀也不遲。

「哈哈哈！」

「好！」

「我東河宮終有弟子證道！」

孟青當真歡喜，千年不堪回首的酸楚亦在這一刻一掃而空！他大笑著，將遁光一起，就往東河宮趕去。

……

回東河宮。

轉東歧宮。

孟青終於見到這一位新晉真仙的師弟。

「孟師兄！」

陳季川頗為熱情，親自迎接，將孟青引入殿中。

二人落座。

陳季川笑道：「兩千多年不見，師兄風采依舊。」

「比不得師弟，已是真仙之尊。」

孟青也笑著。

師弟周衍證道真仙，令他心中許多歡喜。待見著這位師弟成就真仙后，依舊跟以往一般待他、待他們這些師兄弟，他心中更是受用。

同時他也從東河宮中得知，正因這師弟證道后，牽挂他的行蹤，於是才有老師去請千杉宮主衍算，而後又提劍去南海殺破折遊仙婆老巢的舉動。

孟青心下也有感動。

「真仙難證。」

「不過師兄這一次因禍得福，未必不能一窺大道。」

陳季川看向孟青，雖看不出他具體道行，但能闖過『常山塔』第十一層，又跟折遊仙婆這樣的真仙雙修千年，戰力興許還比不上當初的大師兄沈默，但一身道行怕是不差多少。

孟青如今四萬歲出頭，往後還有六七千載歲月，證道有望。

陳季川從袖中取出一支布袋，遞給孟青，「這裡面有一些療傷丹藥，可助師兄迅速恢復傷勢。當中也有些許悟道珍寶，多是諸位真仙同門贈我的賀禮。還有二十斤源玉，可助師兄進一步提升神魂提升悟道參道的效率。」

這一支布袋的價值，拿出去，連劉醒等道門首席也要眼紅。

不談其他。

單是二十斤源玉，他們當一輩子首席都難得到，對上仙的幫助極大。

「這——」

孟青也被驚著。

東河宮中，沈默跟劉合川都曾是道門首席，孟青當然也知道，這道門首席不但可以在頂尖悟道秘境『悟道峰』中修行，而且還有『三秋玉液』、『源玉』等悟道寶物供應。

但哪怕是道門首席，每三千年也才能得到一滴『三秋玉液』，每兩千年才能得到一斤源玉。

而他方才看過那儲物袋中的寶物，不提二十斤源玉，就連『三秋玉液』都有一整瓶數十滴。

其他的悟道珍寶也有十來樁，有的他甚至都不認識。

價值驚人！

「這太貴重了！」

孟青有些心動，又覺得受之有愧。

「不過是些身外之物而已。我如今已是真仙，光是道門賜予的源玉就有五百斤。」

「當初我因師兄在『眾仙岩壁』上題字留法而踏入仙途，入道門后，又多賴師兄指點提攜，往後又是得師兄引薦才得以拜入老師門下。」

「不論是恩，還是情，我證道后，都理應要幫襯師兄一把。」

陳季川握著孟青的手，話語說的誠懇。

「師弟！」

孟青深受感動。

他捫心自問，當初不論是對待石澤，還是對待周衍，都只是抱有同出東歧道院的情誼，在力所能及的時候，扶持一二而已。

當初也沒想著能有什麼回報。

畢竟他那時候就已經是巔峰上仙，又是東河宮主座下親傳弟子，身份地位比他高的，也只有門中十二位首席，再往上就是真仙了。

真仙不論。

但哪怕是道門首席，對他也難有太大幫助，他自然沒所圖。

可世事便是如此。

無心插柳。

今日竟迎來福報。

孟青攥著儲物袋，有感動，有激動，他定定看著陳季川，「師弟饋贈，是我證道的唯一希望。我在師弟跟前也不虛偽，這饋贈我的確不舍拒絕，今日便厚顏收下。日後倘若僥倖證道，必報師弟今日恩情！」

「師兄言重！」

陳季川見狀這才一笑。

繼而又拉著孟青談經論道，不過也不忙『點化』。以孟青的底蘊，又有源玉等悟道珍寶的幫助，往後四五千年在道行方面還能有一個質的提升。等到那時，若依舊無法證道，陳季川再指點他不遲。

二人論道許久。

數日後，孟青才離開東歧宮。

不獨孟青。

陳季川證道后，本著同門情誼，對劉合川、卜隱、烏奇、雪谷、石澤、江青杏等人也有饋贈。

但並非一視同仁。

比如孟青跟石澤就在第一等。

這二人跟陳季川都是出身東歧道院，跟他又多牽扯，陳季川也願意多幫他們一把，願他們能證道真仙。

其中對孟青的饋贈最為厚重。

而石澤因為目前修為還低，陳季川有所保留。待他日後能成四階巔峰，再多多贈予不遲，甚至可以幫他拿下一尊道門首席的位子。

孟青、石澤外，第二等的，當屬雪谷與卜隱。他們二人曾幫助陳季川在南疆開闢『白鳩道院』，交情更深些。陳季川也不吝嗇，每一位都贈予二十斤源玉，跟孟青、石澤持平，但其他的悟道珍寶就稀少許多，遠不如孟青，畢竟陳季川也只是剛證道，身家有限。

再往後一等，則是烏奇、劉合川。他們雖是同門，但交情平平，平日往來也少，陳季川只每人贈了十斤源玉。

可即使如此，這也相當於道門首席兩萬年的量，足夠他們日夜煉化四五千年。

一番手筆不算小。

最後的則是東河宮小師妹江青杏，她修為最低入門最晚，但陳季川並未區別對待，跟烏奇、劉合川一樣，也送了十斤源玉。

這一來，一下子就去了一百一十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