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曆四年春。

以大徽朝廷、太平城隍府、以及三山法教——茅山、梅山、閭山，四大派——青雲派、藥王谷、陰山派、金英觀為首的中原各派、各路散修圍攻九山。

『九山王』棲真子領銜九山妖魔，沖陣在前，比武、鬥法連戰連勝，驚駭正邪兩道。

待亂戰起。

四大派圍攻九山王，九山王拳腳舒展，氣血如大日橫空，宛如神魔，立於天地間，不死不敗。

這一役戰況慘烈。

大戰持續數十日，戰鬥綿延九山。

正道群雄死傷甚巨，頂尖高手摺損過半。

不過九山妖魔死傷更加慘重，更是慘淡。七成殞命，餘下的四散逃奔，不知去向，從此天山清凈，禍根清除。

九山王棲真子死戰不退，獨斗數十位抱丹巔峰，又身中諸多道術，最終不支，力竭而亡。

被轟殺的灰飛煙滅。

一場大戰到此落下帷幕，史稱『第一次天山斗劍』。

……

「結束了。」

現實中，蟠龍山，火龍窟，陳季川睜開眼，長嘆一聲。

這一嘆。

嘆的是光陰易逝、歲月如梭。

三朝六百年。

苦修二百八十二載。

這一世就在連番大戰中結束。

感慨之後，陳季川嘴角又露出一絲笑來。

「最後一戰酣暢淋漓，我這外功終於也有突破！」

陳季川細細品味，臉上笑意越來越盛。

天山最後一戰，他獨斗數十位抱丹強者，氣血橫空，終於將往昔苦尋遲遲不可得的『魄影』逼迫出來。

大戰時，精神緊繃。

整個肉身，里裡外外，每一條血脈，每一根骨骼、大筋，都呈現心中，筋骨皮膜的一跳一震，都能清晰把握。

明勁。

暗勁。

化勁。

一重重勁力震蕩，將魄影震蕩出來。心腔中十五滴精血如烈陽，照耀魄影顯形。

感應七魄！

這是由一階邁入二階，由抱丹邁入煉魄的關鍵一步。

陳季川歷經多世，在大徽世界中窮盡一生修行，苦心孤詣謀划，一手促成了這場正邪大戰。

皇天不負苦心人。

終於讓他看到了一條康庄大道。

「人身三魂七魄，魂主意，魄主體，又稱『性命』。」

「我所修外功、道法，前者煉體，二階煉魄。後者煉魂，二階鑄靈台凝三魂。」

「嚴格意義上來說，該稱作『命修』、『性修』才是。」

「外功為『命修』，修的是魄。」

「道法為『性修』，修的是魂。」

摸到二階門檻，陳季川對外功、道法的理解更加深刻，不再如以往那般狹隘。

命修抱丹巔峰，能感到魄影存在，就有了晉級更高層次的資格。

這是極關鍵的一步。

感應到血肉中潛藏、遊走的那一道魄影之後，接下來只要成功抓住一道魄影，將氣血、生機、意志灌入其中，就算成功突破，踏入了命修第二階『煉魄境』。

「感應。」

「捕捉。」

「煉化。」

由抱丹巔峰晉陞煉魄境，中間便隔著這三步。這三步說容易也容易，說難也難。

如陳季川。

費盡心思，連番大戰，將氣血修鍊到『十五血』之境，又獨斗數十位抱丹強者，這才依靠巔峰一戰，激發全部潛力，察覺到魄影的存在。

『感應魄影』說起來簡單，但只看陳季川窮極一生，只看秦嶺世界、大徽世界中幾千年來數以百計數以千計的抱丹武者都被困在十層，一輩子無法突破，就知道其中艱難。

但好在。

到了這一步之後，下面兩步就簡單的多。

當然。

這『簡單』也是相對於陳季川而言。

「感應魄影之後，就要去捕捉魄影。魄影藏在血肉中，滑溜至極。想要將其煉化，必須先捕捉到。」

「堵住、抓住。」

這就需要無比紮實的基礎，需要對勁力、氣血有極為細緻的掌控。

體察氣血運轉，細緻入微，藉助重重勁力將魄影包圍，阻絕一切去路，如此才能抓到魄影。

要是對勁力的感悟稍有不足，不能將勁力完美掌控，只要有一絲一毫的縫隙，都別想辦到。

古往今來。

有命道修士藉助天材地寶提升實力，一味貪功冒進，沒能細細感悟，最終就算能感應到魄影的存在，也始終不能將其捕捉。只能回過頭，再去仔細琢磨、熟悉明暗化三重勁力，但往往為時晚矣。

到頭來還是被卡在這一步，抱憾終身。

陳季川則沒這個擔憂。

他一次次修行，根基無比紮實。一旦感應到，輕鬆就能捕捉。

捕捉之後。

便是煉化。

這是晉陞煉魄的最後一步，也是不亞於『感應』的關鍵一步。但跟『感應魄影』不同，這一步能不能成，早有定數。

「所謂煉化魄影，實際上就是以氣血、生機、勁力等等為燃料，爆發潛力，將意志打入魄影中。從此七魄有了意志為主宰，不再是散兵游勇各行其是。一個不受掌控，一個猶如臂使，從中得來的力量不問可知。命道煉魄修士的強大也可想而知。」

但是這一步能不能成，看的不是當下，而是過往。

命道修士想要煉魄，靠的是自身氣血、生機，要有充沛的氣血作為消耗，有旺盛的生機去維持。

這二者最為關鍵，既是動力、燃料，又是介質。

如抱丹中期乃至抱丹八層、九層時，即使能感受到魄影的存在，即使能將魄影捕捉，也沒有足夠的氣血可以將其煉化。

同理。

若年老體衰，生機不再旺盛。那麼即便達到抱丹巔峰，達到『五血』、『十血』的層次，也是徒勞。

此外還有意志的因素。

人一老，意志力不可避免的就要下降。

又或是遭受過打擊、意志頹廢，都難以將意志打入魄中。

總而言之。

想要煉化魄影，硬實力跟生命力都不可或缺。年紀越輕突破的希望越大，越老突破的希望越渺茫。

如大徽世界中的陳季川。

即使達到駭人聽聞的『十五血』之境，氣血如烘爐，可終究接近壽元大限。生機衰敗，意志力下降。

要想突破，千難萬難。

除非能找到壯大生機，如不死草這樣的奇物。

然後藉助生死之戰，激發意志，如此方能夠有一線希望，一舉煉魄。

但『不死草』何其難得？

陳季川窮搜大徽世界，也沒尋見類似的靈物。

生機終究不足。

這也是他最後感應到魄影的存在，卻沒有逃命，而是用最後時刻細細體悟此中妙境、熟悉魄影流動的原因。

……

「大徽世界，我臨死前感應到魄影的存在，但生機不足，無法突破。」

「現實世界，我此刻命道修為尚淺，氣血不旺，同樣無法突破。」

「但秦嶺世界中，我正處在壯年，生機最旺盛的時刻。命道修為也達到抱丹十層，煉化出十滴精血——」

生機、氣血全都達標。

意志如刀。

突破抱丹、晉陞煉魄已經觸手可及。

「也就是『道果』，讓我有一次次重來的機會。」

「若是大徽世界中的武道高手，即使在臨死前感應到『魄影』的存在，最終也只能受限於生機，抱憾而亡。」

陳季川既是感慨又是慶幸。

若非有『道果』，他必定也要落入這樣的窘迫、絕望的境地。

一念閃過。

繼而將這些暫時拋諸腦後。

突破已成定局，心中有底，陳季川不著急進入秦嶺世界中著手突破。反而是趁著這段空檔，處理現實中的一些瑣事。

……

秦嶺世界四百六十年。

再到大徽世界六百年。

前後一共一千零六十年。現實中，陳季川來到蟠龍山也有兩年半的時間，算是初步站穩跟腳。

接下來。

就該回大楚看看陳少河，順便將強化后的《劍圖》傳授給他。

「兩年半。」

「在大楚那樣的環境中，這小子應該已經成了先天。」

道果世界中一晃千年，陳季川在裡面實實在在也待了有五百年。

五百年不見。

陳季川記憶中，陳少河的身形、五官都有些模糊、久遠。

唯獨思念愈發深切。

迫不及待想要見到。

「道果世界一世又一世，所有的人，不論是師長、朋友、弟子、晚輩，全都是曇花一般。」

「抓不住，留不下。」

「一次次歷經生死別離，可能會看淡，也可能會陷入魔障中。」

正因為見慣了生死別離，陳季川才愈發珍惜親人。

而陳少河就是他在此世唯一的親人。

陳季川曾經思索過：為何要苦行僧一般的刻苦修行？

長生不死？

天下無敵？

這些都不錯，但僅是其中較為膚淺的一層罷了。

陳季川很清楚，他刻苦修行，為的僅是想要守護好自己想要守護的人。

求長生不死，為的是沒有生離死別。

欲天下無敵，為的也是有足夠能力保護親人。

待修行到長生不死、舉世無敵的層次后，再沒有生離死別，再不會受人欺負。屆時攜家人、邀好友，環遊三山五嶽、四海八荒，把酒言歡、無拘無束，這才是陳季川夢寐以求的生活。

至於探索天地奧秘，也只是捎帶手。

至少就目前而言，陳季川還沒這麼大的『志向』。

心中雜七雜八亂想著。

陳季川搖搖頭，將思念的情緒壓下，思索正事：「從大楚來到蟠龍山的那處傳送陣僅能夠傳送鍊氣之下的修士。我現在已經是鍊氣修士，沒法再藉助這處傳送陣回大楚。」

蟠龍山與大楚相隔不知多少萬里。

如何往來是個大問題。

用不了傳送陣的情況下，想要從蟠龍山趕回大楚，以陳季川目前的修為，還不知道要多少年。

途中更有諸般艱辛、兇險。

既耽擱時間，又生死難料。

殊不可取。

好在，陳季川早有準備。

在來到蟠龍山時，早就用『造化·洞悉』將灕水水府布下的那處傳送陣給解析出來。

又在秦嶺世界、大徽世界中仔細鑽研了傳送陣法。

最後臨死前，還分出修為，強化了這套傳送陣法。

「強化后的傳送陣法傳送鍊氣修士並無問題。」

「但僅是有了方法。」

「接下來，我還得搜集材料，將傳送陣調整一番，切實強化才行。」

陳季川心中想著，走出洞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