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6、

旁邊，一雙眼睛安靜地看着，鏡片後面的目光逐漸複雜起來。白一帆抽出一支菸，恍如回到了曾經的艱難歲月。***

“不管爲了什麼，都不能泯滅了是非……”那個女人的聲音在空氣中如此清晰地傳來，像能戳痛他的心臟。

“媽媽，這個花瓶，真的不是我打碎的，我碰都沒有碰到它……”那個雨夜，他看着滿地的碎片在哆嗦。那是一個古董花瓶，價值百萬，他一直都沒有碰過。

“不是你？啓華說是你就是你，難道他還會撒謊不成？田紫，看看你的好兒子，這麼小就學會撒謊了……古董花瓶家裡有的是，摔破一個倒是無所謂的，你們母子也賠不起，不過，孩子的品行是大事，你還不好好教教他！”肥胖的夫人懷裡抱着貴賓犬，一下一下地摸着他柔軟的皮毛，高傲地擡着下巴。

“對不起夫人，真是對不起……都是我不好，我教子無方，對不起……”田紫拉過他一下子跪在地上，“對不起夫人，這孩子生性頑劣，您看着要怎麼教訓吧……”

“媽媽……”他錯愕地睜大了眼睛，她知道的，她明明看到不是他打破的，那個時間，他一直跟她在一起的呀！可是，她連眼角都沒有看他一下，就把他推給了夫人，那一瞬間，他清晰地看到了那個小少爺得意的目光。

“既然你這麼說，我也幫你教教兒子。這樣吧……周管家，你來負責打，什麼時候說停，你自己說了算！”

棒子打在身上，好疼的感覺，他看着田紫，沒有在她眼底看到任何心痛的神情，甚至像蘇伊一這樣的心痛，都沒有。她是冷漠的，似乎這個兒子真的就是那樣頑劣，真的那樣惡質……聽着雨聲，聽着棒子的節奏，他的心漸漸地變冷。那麼久，久得幾乎都有一個世紀，都沒有聽到喊停的聲音，直到最後，他終於失去知覺。

“一帆，你別怪媽媽狠心，這個世界原本就沒有是非對錯，勝者爲王，敗者爲寇。錢和勢就是正確的，貧賤本身就是錯誤……

“李嫂……”蘇伊一的聲音把他的回憶打破，擡眸望去，蘇伊一帶着李嫂走到了一邊，跟他很近的距離，她的話可以清晰入耳。

“思思是個好孩子，不管處境怎麼樣，都不可以把孩子與生俱來的善良和誠實給抹滅了。你明明知道事情的真相，都不爲自己的孫女辯白嗎？爲了生活，可以有各種方法，也許很艱難，但是，對孩子來說……信任和尊重始終是最重要的。”

李嫂拼命地點着頭，蘇伊一和顧墨寒的同時出現讓她嗅到了絕望的氣息，沒有想到，她對於以前的事情絕口不提。

“如果可以的話，是不是可以換一家做事，經過這樣一鬧，我想那位葛小姐也不會給你什麼好臉色看了，我……”她看了顧墨寒一眼，“你留個電話號碼給我，如果顧家需要請人，我可以找你。”

“可……可以嗎？”李嫂的嘴脣顫抖起來，怎麼都沒有想到她竟會這樣說，她的眼睛那樣真誠。她覺得心底又是羞愧又是感激，臉上一陣一陣地發燒。

可以嗎？她不知道……可是，她現在不是林佳凝嗎？她不是那個有罪的蘇伊一了，如果真需要請人的話，她跟奶奶說說，可以做的了這個主的吧？

“我也不知道，不過……如果有消息的話，我會通知你。”

“……”李嫂想說什麼，終是眼淚溢滿了眼眶，她擦了擦眼淚，“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聲音哽咽，“蘇小姐……真是對不起，我以前那樣對你，你還……真是對不起……謝謝你，謝謝你”

“你做什麼？”蘇伊一迅速地扶起李嫂的身子，“孩子看着呢，別這樣……李嫂，我不是在幫你，我只是不想孩子從小在這樣的壓抑的環境下生活。無論生活有多困頓，你要讓孩子有一顆溫暖的心，你要給她幸福的力量。你可以讓她吃的穿的用的受委屈，可是不能讓她的心受委屈，我的意思……你明白嗎？”

李嫂咬咬脣，點點頭。她想，她是有些明白了，蘇伊一心疼是思思受委屈，葛小姐的脾氣不好，思思已經受了太多的委屈。她的話是對的，孩子的心，是不能委屈了的……

委屈的心……指尖一燙，煙已經燃到盡頭，蘇伊一正笑着跟小女孩說着什麼。顧墨寒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她，那眼底是從未見過的柔情。林佳凝說的話沒有錯，這個女人，在顧墨寒心底的位置絕對不一般。是因爲她的溫暖和善良嗎？

“一帆，媽媽做這些都是爲了你，我們不能再過那樣的生活，什麼都沒有。雖然他是老了一點，可是，能保證我們母子溫飽，有什麼不好？你看看，看看，這些吃的、穿的、用的……看到了嗎？是我們努力幾輩子都得不到的，這個人，我非嫁不可！別忘了，你還要回到顧家去把屬於自己的那一份給奪回，你也需要有自己的實力！”

那一日，田紫披上婚紗走進了那個豪華的別墅。那個男人很老，也長得並不好看，只是，他卻有錢，很多很多的錢，從此之後，他們便脫離了苦難的日子，告別了曾經的困頓和貧窮。

田紫看上去過得很幸福，有了錢，她的生活奢侈得不行。她每天都很忙，忙着去港澳國外購物，或者是去大賭一把。也就是從那樣富足的生活開始，她甚至連跟他說的話都很少，只是沉醉在自己的紙醉金迷裡。

事實上，巫向雲給他的證據裡面，確實是可以尋找到幾分痕跡的。她應該是個愛錢的女人吧？所以會爲了巫向雲提出的錢答應離開顧家，還有那些賭債的單子……只是，他不願意去相信罷了。

在想什麼呢？白一帆冷笑了一聲，那樣小的一件事，那樣偶然的一個瞬間，竟然可以推翻他這樣多年的念想嗎？無論如何，那個人是他的媽媽，曾經相依爲命，那樣多年，他甚至覺得自己就是爲了報復而活。手上沾染的血腥太多，讓他不僅厭倦而且疲憊，可是，卻沒有安定下來的理由。

顧家，顧墨寒……他轉過身子，往前走去，刻骨的仇恨不會那樣容易忘卻的，不會……

***

“什麼時候可以這樣不多管閒事？”顧墨寒簡直不敢相信，那樣一個上洗手間的瞬間，她都可以去管上別人的事來，而且比對待自己的事情都認真。

“……”蘇伊一撇撇嘴，“我沒有辦法讓孩子受委屈……真的不明白，爲什麼有錢的人總是喜歡把別人的自尊踏在腳底呢？那只是個孩子，怎麼可以這樣冤枉她？”

她說得義憤填膺，水樣的眸子依然還帶着幾分激動，顧墨寒嘆了口氣：“一一，你別忘了，你也曾經這樣被冤枉過……李嫂那天是怎麼冤枉你偷項鍊的，你忘了嗎？”

“沒有，當然清楚地記得。“蘇伊一笑了笑，目光悠遠了幾分，”不過，有容乃大。“

有容乃大……是的，沒有錯，爸爸說的。從小的教誨，她要銘記在心。

好個有容乃大！這個小女人，有的是男人都沒有的胸襟和度量。顧墨寒眯了眯眼，眼底已經多了幾分讚賞。或者，這就是她吸引他的地方，那樣善良，柔弱卻又勇敢豁達。

“那個……”蘇伊一的目光閃爍了一下，“她，怎麼樣了？有消息了嗎？”

顧墨寒的臉色凝重了幾分，他握住了蘇伊一的手：“一一……她已經過了危險期，死是不會死了，不過可能會……”

“什麼？”

“你要做好心理準備，那樣高的地方跳下來沒死已經是大幸了。她很有可能……”他頓了頓，看着她緊張的神色，一字一頓，“高位截癱。”

高位截癱？她慢兩拍地反應過來，所謂高位截癱，就是說……殘疾，不能再行走了，不能再擁有生存的能力，不能……

“有硬物刺中了大動脈，又是那樣高跳下來的衝力，所以……一一，至少她還活着，這也算是個好消息了，是不是？”

是不是呢？對於生死來說，活着確實是件好事。可是，像蘇若雲這樣驕傲的女人，她該如何活下去？已經是這樣糟糕的處境了，又失去了雙腿，她的人生太過破碎不堪，從天堂掉入地獄，不是誰都可以承受得了的……

“我想去看看她……”

“你確定嗎？”他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這個女人，還是忘不了去關心蘇家的人，那麼多的生活已經是一種習慣。

“一一，如果你真的想要去，我可以跟你一起去看蘇若雲。不過，你覺得蘇若雲這個時候會願意你去看她嗎？她會想見到你嗎？依着她的性子，她會把你的看望當成是一番好意嗎？還是會受到更大的刺激？這些，你是不是該好好考慮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