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機會
“這是少爺吩咐給你喝的，少奶奶，趁熱喝了吧……”她放下手中的杯子，熱氣騰騰的棕紅茶水，散發着淡淡的藥味。
***
接連幾天，都有這樣的茶水送到她手中，溫熱驅寒，讓從未經歷過痛經的她舒適了許多。只是，每每看到白媽笑意盈盈藏着*的眼神，她的心，都是茫然而苦澀的。
顧墨寒依然每天都會帶着唐思甜出去，每天，唐思甜也都會彙報工作似的在她面前眉飛色舞地說一陣，大體都是去了哪些地方，買了些什麼，重中之重就是，顧墨寒對她的好。
與她何干？她每次的反應只是寡淡，心底卻有淡淡的酸。
一個晚上睡得不愛安穩，夢一個接着一個，最後，她睜開眼睛，不願意再睡下去。對夢，她總有着太過強大的恐懼感。
拉開窗簾，天空帶着灰濛的白，擡腕，已是凌晨五點半。
起*準備早餐雖說早了一些，也還是可以的，她走下樓梯，卻驚然發現書房亮着的燈光。
是忘了關燈嗎？
她旋開門把，一個熟悉的身影趴在書桌上，熟睡的姿態。蘇伊一心裡一驚，這麼冷的天，他竟然就在這裡睡嗎？她的目光在書房裡急切搜索，終於發現一件外套。
蘇伊一躡手躡腳地走過去，把外套輕輕地披到他身上。他睡得很熟，鼻間傳來輕輕的鼾聲。第一次看他熟睡的模樣，不似平日裡的冷凝，多了幾分大男孩的可愛，只是眉峰處，還是微微蹙着。
她伸出手來，想撫平眉宇間的褶皺，只是眉間只是舒展了一下，卻又習慣性地蹙起。
她又輕輕地把手指放到了他微蹙的眉間，撫平，他咕噥了一聲，驚得蘇伊一趕緊轉過身去想要逃，身後卻是依然平靜無瀾，蘇伊一緩緩回過頭來，鬆了口氣，他睡得那樣熟，根本就不會醒來。
這些日子，他一定累壞了吧？白天要陪唐思甜，晚上要工作，他哪裡會有那麼多的時間呢？蘇伊一嘆了口氣，看着這個睡覺的時候都讓人視線不能轉移的完美男人，這個時候的他，少了一份危險，多了一分溫和，只怕也只有這個時候，她纔可以這樣看着他吧……
“當~~~”，鐘聲迴盪，蘇伊一又是一驚，急忙站起身子，眼角的餘光卻發現了桌子上的一大大信封。
沃克醫生？她的眼睛不由睜大了，沃克醫生，就是那個可以幫助林佳凝的專家吧？上次她在書房前聽到的……
打開信封，是一張沃克醫生的照片，他看起來還挺年輕，三十多歲的樣子，很難想象這樣一個年輕的醫生竟然是國際知名專家，也難怪他如此心高氣傲、性格古怪了……醫者不時行醫救人的嗎？竟然連行個方便都不行！
她撇撇嘴，又翻了個面，背面寫的是沃克醫生的基本信息，年齡、身高、體重、學歷、住址、現居酒店……看來，沃克醫生已經到了洛城，怕是依然沒有請動他……
林佳凝……蘇伊一咬咬脣，眼前又閃過那張蒼白的臉。這個一個無辜的女孩子，如果有一絲醒來的希望，也是一定要爭取的。贖罪，不該是懲罰，而是解救。
她又看了一眼上面寫着的酒店地址，眉頭蹙緊了……
***
又是一個明媚的天，蘇伊一擡眼看了看金線四射的太陽，在唐思甜跟顧墨寒出去之後就出了門。
這是她跟蹤沃克醫生的第三天。那天，顧墨寒在書房裡勃然大怒，聽電話的內容，應該是那些負責調查沃克醫生的人根本沒有查出什麼重點來，只是一些衆所周知的年齡身高之類的。不瞭解一個人，就不能攻陷他的心；不攻陷他的心，怎麼能讓他爲你做事呢？
可是，據說沃克醫生性情古怪，是很少跟人說話的。也難怪他的資料那麼難找了……所以，她需要的，是從細節小事上去發現洛克醫生的愛好、性格之類的內在東西。然後，用自己的誠意去感動他。說到誠意，怕是沒有誰能比過蘇伊一了吧？畢竟，那跟她的幸福直接相關。
一天的跟蹤下來，她也沒發現什麼，只是覺得他愛玩又貪吃，眼睛也會瞟瞟美女，跟別的男人沒什麼兩樣。不過，她基本記住了他喜歡吃的口味，辣；還有喜歡去的地方，刺激冒險。
第二天的跟蹤，她的發現更讓人沮喪。在坐車到娜列島的時候，遇上了不大不小的車禍。一個乘客的手臂骨折，而附近又沒有醫院，車因爲事故也出了問題。當時她聽到他身邊的助理用英語問他，要不要幫忙做點臨時措施，而沃克醫生卻是搖頭聳肩，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樣子，真是讓人咬牙。
救死扶傷，真不明白一個人的醫德和醫術怎麼可以差別那麼大！
今天是第三天，她曾經對自己說過，如果三天之內不能很好地掌握他的信息對症下藥，那麼，她就直接去求他，求到他答應爲止。做牛做馬，她都認了。
車子成功地跟上，今天的目的地是嵩口。蘇伊一併不清楚那裡是個什麼地方，但從到達的那些旅遊者的裝備中可以發現，那是一個強運動場所，包括攀巖、射擊、騎馬……
他非常非常喜歡刺激的運動，她得出的結論。
但那又怎麼樣呢？難道說，要顧墨寒請他玩？他連錢都不在乎了，還有什麼的？蘇伊一一陣挫敗，忽地覺得自己這樣的跟蹤毫無意義。
她怎麼可能單憑這樣幾天，就走入一個人的內心呢？從來沒有淵源，他怎麼可能爲她破例？這幾天，她聽他不止一次責罵那個助理，僅僅因爲他提到了工作。
她擡起頭，嘆了口氣，卻發現沃克醫生已經不見了人影。
糟糕！她的目光急急地在空曠的場地搜索，該死，他明明剛剛還在這兒的，怎麼忽然……
“是在找我嗎？”標準的中文發音讓蘇伊一怔了怔，她回過頭，沃克醫生正站在她身後，好整以暇的目光。
“……”蘇伊一的嘴驚愕地張大了，他知道？她的跟蹤？那麼……
“這些天你一直在跟蹤我……”沃克醫生笑了笑，擦了擦手中的長長的槍，又眯眼瞄了一下，“小姐，我說的對嗎？”
“……”蘇伊一的臉一陣紅，舔了舔脣，“其實，是這樣的……”
“砰！”震耳的槍聲讓蘇伊一的腦袋木了幾分鐘，真空的感覺，她呆滯地看着靶子，靶心正中，有子彈穿過。
“你是想找我搭訕？”沃克又上了一發子彈，擺好姿勢，眼睛輕輕地眯起，“不過，我對女人的要求很高，我喜歡勇敢的女人。”
靠！跟喜歡有什麼關係！蘇伊一撇撇嘴，看着這個狂妄自大的男人，思度着該如何說出自己的目的。
“別傷心，中國妞兒。”洛克看着她不停變化的可愛表情，捏了捏她的臉，笑道，“看在你這麼有誠意的份上，我還是會給你跟我說話的機會。”
蘇伊一的眼睛噔地一下亮了，能跟他說話就可以交流，可以交流就可以有希望，有了希望……一切都會變得圓滿起來的……
“砰”地一聲，又是一槍，還是靶心正中的位置。沃克放下槍，勾脣笑了笑：“陪我去攀巖，我就答應跟你約會。”
攀巖？蘇伊一臉上的笑容頓時僵住了，她瞠目結舌地看着那些已經像螞蟻一樣在爬行的人，不由一身冷汗。
“沃克醫生，其實那個……”她嚥了嚥唾沫，“我不是想要跟你約會，我是，我是……有事情想要你幫忙……”
“……”沃克不悅地擰眉，側目看着有些緊張的蘇伊一，“原來不是約會，那我真是一點興致都沒有了。你走吧！”
他放下槍便往前走去，蘇伊一急忙尾隨身後：“沃克醫生，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要找你，人命關天……”
沃克不耐的轉過頭來，做了一個停止的手勢，深藍色的瞳孔散發着危險的信息：“不要跟我說什麼人命關天，ok?這些都跟我無關，我現在休假，小姐，你已經嚴重影響到了我的生活，侵犯到了我的隱私，我有權控告你。所以……馬上在我眼前消失，馬上，立刻！”
他的語氣帶着隱忍的怒意，確實的，他在隱忍，他不想因爲任何人影響了他休假的心情。
“沃克醫生……”
“閉嘴！”
“你聽我說，我真的很需要你的幫助……”
“走開！”
“我的一個朋友摔成了植物人，現在正在美國，如果……”
沃克的腳步憤然停下，猛地回過頭來，藍色的眸子跳躍着星星點點的怒火：“你也是顧墨寒派來說服我的？你想說，無論多少錢，我提什麼要求你們都會答應？我告訴過你們多少次了，no!nono!休假時間拒談工作，我需要生活，需要休息！這是我的原則……”
“你的原則比人的性命還重要嗎？”他的話被猛然打斷，那清澈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帶着不解和斥責，沃克愣了愣，這麼多年來，沒有人敢用這樣的眼神看他，也沒有敢用這樣的語氣跟他說話。他已經是位高權重的知名醫生，即便是達官顯貴對他，都要賞幾分薄面，而這個乳臭未乾的小丫頭……
藍色如海的眼睛微微眯起，怒火依然躥動：“我的原則，對我來說，沒有什麼可以超越。”
“原來這就是你身爲國際知名醫生的原則？”蘇伊一淡淡地笑了笑，水眸裡有讓人氣結的不屑，“我以爲，醫生的原則，是行醫救人，救死扶傷。我早該看出了，你根本就不配爲一個醫生，你沒有良心沒有醫德，也許……也沒有醫術！”
“你說什麼！”
“我說，也許你的醫術並不像傳聞中的那麼厲害，所以你纔不敢，不敢去接手更多的病人。也許你只是運氣好，碰巧醫治好了幾個重病患者，所以一舉成名了。你知道，運氣這個東西，真的是很重要的。”
“胡說！”沃克簡直吼出了聲，他氣得臉紅脖子粗的，一個醫學天才，竟然被這樣一個無知的丫頭說得一無是處，簡直荒謬！
“那你爲什麼不去看看林佳凝，對你來說只是舉手之勞而已。假期你每年都可以有，可是錯過了最佳治療時間，林小姐可能就不會有希望了。你就不內疚的嗎？”
“那不是我的病人，我爲什麼要內疚？”
“你！”蘇伊一氣得胸脯上下起伏，“你這叫什麼醫生！林小姐還這麼年輕，她甚至還沒有結婚，沒有生孩子，她以後的路還有很長很長。你就不能爲了她的人生放棄幾天的休假嗎？你知不知道一個躺着有意識有知覺卻不能睜開眼睛的人，有多麼難受？你知不知道……”
她忽然就說不下去了，喉間梗塞得厲害，眼眶逐漸溫熱起來。
“算了……像你這樣的冷血動物，怎麼樣都不會懂的……”
她低低地說着，聲音壓抑，沒有想到這麼久的跟蹤，努力，在今天的衝動之下都化成了泡沫了。她簡直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有句話是這麼說的吧？
天怎麼忽然變陰霾了呢？真奇怪，明明太陽還在，可天空卻不那麼藍了……她緩緩走去，仰起頭，有點想哭。她就這樣莫名其妙地失去了最後一點希望，雖然已經很糟，可是她讓情況變得更糟了……
“等等。”標準的普通話，磁性的嗓音，蘇伊一遲了兩拍才停住腳步。“幹嘛？”有些輕微的鼻音，她的頭還是沒有轉回。
“除了金錢，你還能用什麼方式表達你的誠意？”那聲音輕輕的，卻在胸腔猛地炸開來，成了一片片興奮激動的碎片。
她咬咬脣，轉過身去，眼底還跳躍着燦爛的光華：“做牛做馬，悉聽尊便。”
“什麼意思？”沃克擰眉，什麼牛啊馬啊，跟牛馬有什麼關係？
蘇伊一撲哧一聲笑起來，跑到沃克面前，嘴角漾起了兩個淺淺的梨渦：“意思就是，你要我幹什麼，我就幹什麼，你要我怎樣，我就怎樣……總之，你怎麼考驗我的誠意都成！謝謝你，沃克醫生。”
她恭恭敬敬地鞠了個躬，明亮的眼睛淺淺地彎了弧度：“沃克醫生，你想我用什麼方法表達自己的誠意，我一定會做到的。”
***
蘇伊一沒有想到，這個沃克醫生考驗誠意的方式那樣特別，那樣絕……絕得她臉色煞白，頭一往下，渾身就不由顫抖起來。
高空蹦極！
周圍不時傳來“啊”的尖叫聲，此起彼伏，在天空中劃過，又刺入她的耳膜。蘇伊一嚥了嚥唾沫，擡頭望天，天那樣藍，雲那樣白，跟她接得那樣近，似乎一踮起腳尖就能碰到那棉花糖一樣的白雲了。
“考慮清楚了？”沃克斜睨着她蒼白的臉，“害怕的話，可以反悔。你知道，這個蹦極沒有百分之百的安全係數，也不適合所有的人，如果對你造成什麼身體或者心理的傷害……”
“我自己負責。”蘇伊一打斷他的話，安靜的眸子是淡淡的倔強。這是唯一的一個機會，她必須抓緊。
***
“墨寒哥哥，這個地方刺激的遊戲真多，你說，我們先玩哪一個？”唐思甜今天穿了一身粉色的運動服，長長的捲髮紮成一個馬尾，同色系的鴨舌帽，依然是化了重妝的眼睛，脣也上了一層柔嫩的粉色，閃着水水的光澤，跟以前的鮮紅相比，倒是養眼了幾分。
目光淡淡地掃過，顧墨寒眉頭輕蹙，今天安排的地點並不適合女生，那樣強度很大又確實有危險的運動，每年，這裡都會有幾起意外發生。
“哇！墨寒哥哥，我想玩蹦極，那個，真的好刺激！”唐思甜像孩子一樣跳躍着，手指着高高的臺上，“我要去！”
“你？”顧墨寒奇怪地看着她，還記得，唐思甜是一個膽小的女孩，安靜的時候居多。對於類似這種刺激的運動，更是害怕得很。他記得，她有輕微的恐高。這次見到她，她的性格像是完全變了個人似的，會說會笑了很多。不過是幾年的時間，她竟然脫胎換骨到膽大至此，這確實是他始料未及的。
“我怎麼了？”唐思甜眨着無辜的大眼睛，“不是很好玩嗎？我不怕。”
“這個遊戲太危險，也不適合你，換一種安全一點的。”顧墨寒拉過她的手，她卻是僵着身子不動起來。
他不解地看着她，孩子般的執拗，洋娃娃一樣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那麼多人都在跳，怎麼就不適合我了？”她倔強地咬着脣，眼底有一絲委屈。
“這個危險，有恐高症的人……”
“誰恐高！我沒有恐高！”唐思甜大聲吼叫起來，幾分歇斯底里的，蒲扇一樣的睫毛激動地顫動，“我不怕，我真的不怕，我什麼都不怕，墨寒哥哥，爲了你，我什麼都可以克服，什麼都可以！……她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我會證明，我有資格做你的妻子……”
她猛地撲到他懷裡，那樣緊地抱住了他，身體卻是樹葉一樣不受控制地顫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