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

視線相對，那長長的睫毛在不時地扇動，只是那洋娃娃一樣的眼睛，不知怎麼的，讓人有些悚然。

***

“少爺，藥……藥箱……”

白媽剛氣喘吁吁地站定，手裡的藥箱便被一隻蔥白的手都奪了過去，唐思甜脣邊漾着甜甜的酒窩，笑道：“白媽，給我吧，我學醫，手法比較專業。”

白媽遲疑地看着顧墨寒，他輕輕頷首，她才把手中的藥箱遞給了唐思甜。

唐思甜看了蘇伊一一眼，迅速地解開裹着的絲巾，卻見顧墨寒的手依然握着蘇伊一的，她愣了一下，又笑了笑：“墨寒哥哥，你把手鬆開，我比較容易上藥。”

依言鬆開了手，擡眸，她的臉正側向一邊，眉頭不時輕蹙，脣輕輕啃咬，試圖減輕一些疼痛感。她果然是怕血的，她的目光那樣死死地盯着遠方，根本不敢回過頭來。

“好了。”

唐思甜的動作果然很迅速，手指處已經包得嚴嚴實實，連小小的結也秀氣得很。她一邊收拾着藥箱一邊說笑：“姐姐，你是不是成心不讓我吃這頓飯啊，不過切個青菜也能把手指弄傷……”

蘇伊一愣了愣，正要開口，唐思甜又咯咯笑起來：“哈哈，跟你開玩笑的啦！我是墨寒哥哥的貴賓，你怎麼會怠慢我呢？墨寒哥哥，你說是不是？”

她把臉湊到顧墨寒底下，那刷得長長的睫毛差點就可以觸到他的臉：“墨寒哥哥，今天這一頓在家裡是吃不成了，你帶我出去吃，怎麼樣？”

顧墨寒自然是說好，唐思甜開心地拍起掌來：“墨寒哥哥對思甜真好，跟小的時候一樣！墨寒哥哥最疼思甜了！”

她在他臉上猛親了一口，那響亮的打啵聲，讓白媽臉色微變，蘇伊一頓時心頭五味陳雜起來。

他們之間，應該不止是舊識，至少也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吧？她沒有見過有女人敢在他面前這樣放肆……

“姐姐，你也一起去吧！”她的目光忽然地望向了她，一雙已經很大卻又化了重妝的眼睛彎成了新月，只是那裡的真誠，卻真的找不到幾分。

“不……”

“我喜歡有個人陪着！”她還來不及拒絕什麼，唐思甜就攬住她的手往外走去，笑着在她耳邊低聲道，“你知道，墨寒哥哥有時很無趣的……”

***

無論什麼時候，三個人的存在，她總是多餘的那一個。

此刻，坐在後座，有如坐鍼氈的感覺。如果不是顧墨寒的要求，她不會來。

唐思甜坐在前座，顧墨寒的身邊，一路上，她嘰嘰喳喳地像只麻雀，每句話都在彰顯着她跟顧墨寒與衆不同的交情，說完之後又無不例外地朝後向她瞟上幾眼。真是讓人啼笑皆非，怕是白媽的那句“少奶奶”觸怒了她心底的那根弦，打翻了醋罈子？

“呀，這是什麼！……天哪！”

若不是她的聲音太過誇張，她不會把視線轉到她手上，那個漂亮的盒子讓她倏然瞳孔收縮。

幸運桌號？

那天她得到卻又留在他車子裡的項鍊？

唐思甜驚豔的目光在盒子裡盛滿，她小心翼翼地取出那根項鍊，嘴巴頓時張大了。好漂亮的鏈子！好精緻的手工！好完美的設計！

“天哪，真的好漂亮，我都沒見過比這更漂亮的項鍊了！”她激動地眨着娃娃眼，把項鍊攤在手心，左看右看，“墨寒哥哥，這鏈子……真的好漂亮……”

“如果喜歡，就送給你。”顧墨寒淡淡地說着，眼睛有意無意地看了車後鏡一眼，蘇伊一的目光已經轉向窗外，淡淡然的感覺。可是，她真的什麼都淡然嗎？他很想知道，她不要的東西，給了別人，她會是什麼樣的表情。

“真的嗎？是不是真的？墨寒哥哥，真的送給我？”

“當然。”他看了一眼反應過於激動的唐思甜，實在不明白，這樣一根對富家小姐來說普普通通的鏈子，她怎麼就能激動成這樣？幾年未見，她是變了很多吧……

“姐姐，你幫我把項鍊戴上好不好？”唐思甜把項鍊遞到身後，笑容甜得簡直可以膩死人。

“好。”她輕輕接過，目光在那閃亮的鏈子上流連，眼前卻是翻涌着那日的情景，突然的幸運、悠揚的樂曲、不甚相配的舞姿……

“好了沒有！”唐思甜不耐的聲音，她嗯了一聲，很快把釦子別入。

唐思甜的身子往前俯去，很快從化妝包裡掏出鏡子，雪白的脖頸不停地左右晃動着，那鑽石的銀光也閃耀得刺人。

***

很有格調的餐廳，就連中午，都有小提琴手在拉奏着悠揚的樂曲。整個餐廳是紫色的格調，淡紫色的紫藤蘿一串一串，在分割成方格的鏡面天花板上落下。一個巨大的水晶球在悠悠然地旋轉，古典花色的地毯鋪成面積不大的一塊地兒，上面還有灑落的花瓣。

她的目光一直在欣賞着整個餐廳的格局和佈置，無論是天花板，桌椅，還是地面，都比她對面坐着的唐思甜和顧墨寒有趣百倍，她簡直厭惡透了唐思甜這樣的眼神，炫耀中帶着不屑。莫名其妙地成爲她的敵人，就是因爲顧墨寒給的名分？

呵呵，真是可笑……這個沒有了人生和未來的顧夫人怕也是讓女人紅透了眼，女人呵……究竟是一種什麼動物？……

“墨寒哥哥，我最喜歡的曲子！”唐思甜微閉着眼睛，輕聲地哼着，臉上帶着夢幻一樣的微笑，忽地，她拉了拉顧墨寒的手臂，仰頭笑道，“我們去跳舞吧！”

她的步子依然是歡欣雀躍的，跟拉着他上樓挑選房間一樣，她那濃密的捲髮隨着她的步伐在輕輕跳躍着。

旋轉着是水晶球已經旋出了繽紛的色彩，卻並不耀眼，也不奪目，在那一塊相比灰暗的地方，流瀉出無盡的光華。有粉紫色的花瓣不時空中飄零，唐思甜驚訝地睜着眼睛，嘴角的梨渦更深更甜起來。

“你會跳舞嗎？”那日的聲音在耳側閃過，顧墨寒不悅地擰眉，看着她僵硬到笨拙的姿態，“手是不是放錯位置了？”

她訝然，低頭看着自己依然低垂的手，緩緩攀上他的肩。

他的眉不屑地挑了挑，璀璨的星眸依然深邃，他的眼睛總是那樣深如大海，又帶着巨大的漩渦，讓她不敢直視，唯恐深陷其中。所以，她只是盯着腳尖，也爲了以防步子出錯。

“蘇伊一。”

“嗯？”她擡頭，腳卻一下子踩到了他的腳上，她的跳舞向來不怎麼樣，只是知道最最基本的步子，鮮有的幾次實習也把對方踩得哇哇大叫，她就知道，稍一分心就會出岔子的……

她有些懊惱地咬脣：“對不起，顧先生……我實在不會跳舞，我們還是……”

“接着跳。”她的手還沒從他肩頭落下，腰上的手更緊了幾分，她撇撇嘴，依然低頭，更細心更認真，以防出錯。

流瀉着的音樂戛然而止，有掌聲響起，蘇伊一緩過神來，水晶球旁邊，唐思甜的頭靠在顧墨寒胸前，沉醉在美酒中一樣甜蜜。

那燦亮的鑽石在流轉的光華中那樣耀眼地閃了一下，蘇伊一低下頭，猛吸了一口果汁。她已經太不瞭解自己，爲什麼竟會有那樣輕微的窒息感，這些……與她何干？

“墨寒哥哥，你還是跟以前一樣，舞跳得那麼好，我在美國這麼久，都沒有過比你更合適的舞伴呢！”

她興奮地舀了一小勺冰淇淋，含到嘴裡，享受地眯着眼：“……真好吃……洛城真好，什麼都好，墨寒哥哥，我都捨不得走了……”

“喜歡的話多玩幾天。”

“真的嗎？”眯着的眼睛倏然睜大，濃密的睫毛扇動了幾下，她正激動地想說什麼，卻聽到隔壁的桌子一陣碗碟落地的破碎聲。

不止是她，所有人的目光都凝向那張桌子。

“啪！”一個清脆的耳光重重地落在坐着的女人身上，“你這個踐貨，*我老公！”

“你做什麼！”男人站起身扼住女人的手腕，“大庭廣衆之下，有什麼話回去再說……”

“我不回去！今天在這裡就把話給說清楚了！……皓天，你究竟是要我還是要她？你別忘了，我們是有婚約的……”

“可是，我愛皓天哥哥……”

“閉嘴！狐狸精！我告訴你，只有我纔是奶奶唯一承認的孫媳婦，你……你這隻醜烏鴉，哼，想都別想！愛，你配嗎！……”

“……”

無聊的鬧劇，每每總會在餐廳飾演。蘇伊一收回視線，卻發現唐思甜忽然臉色鐵青，目光燃燒着可怕的恨意，握住桌沿的手在不住地顫抖。

她的目光順着她仇恨的視線望去，正是那個口中不停地提着“奶奶”的女人，難道，跟唐思甜認識？蘇伊一不解地擰了擰眉，再看唐思甜，她的臉已經恢復了正常的神色，嘴角又不時揚起甜膩的笑容。

剛剛，是她看花眼了嗎？……她看着唐思甜甜美的微笑，又思及剛剛的眼神，忽然渾身一陣顫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