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凱回家時，謝建國正坐在沙發上抽煙，柳旭則是一臉擔憂地看著他。

“爸，怎么了？”父親的壓力有多大，謝凱清楚，全面的技術提升，根本不是發愁能夠解決的問題。“甘寧遠團隊不是即將過來？”

“你爸愁著怎么把整體質量提升上去，這些日子項目團隊一直連軸轉，很多的質量問題在高強度實驗過程中暴露出來。”柳旭有些心痛地看著謝建國。

“設計問題？還是制造精度不達標？”

時間太短，搞出來的產品實驗不夠，問題肯定會在高強度實驗過中逐漸暴露出來。

“暴露出來問題是好事，就怕不暴露出問題，那才讓人無從下手。”謝凱安慰著父親。

他清楚，液壓技術本來就是一個對設計制造能力要求都非常高的領域。

“制造問題。液壓泵的使用壽命沒有我們想象的那樣長，第一臺的液壓泵已經壞了。備用配件不少裝不上去，要不就是無法保證精度。”謝建國知道，兒子也解決不了這問題。“解決不了，以后維護保障都是大問題，軍方的訂單更沒有可能。”

他知道兒子解決不了，還是說了。

隱隱希望能從兒子這里得到建議。

這小子的想法往往能帶給他一些靈感跟觸動。

“等甘寧遠的團隊過來再說吧。他們在這上面有經驗，雖然液壓方面的技術不如咱們紅旗廠，但是在工程機械領域，他們搞了三十年。”謝凱想不到什么辦法。

剛才說運十面臨的問題，同樣也有眾多質量問題讓他無奈。

現在不是三十年后國內制造技術全面提升的時候。

“你怎么這么晚才回來？”柳旭問著謝凱，“學習還是得注意勞逸結合，我得陪著你爸，不然他會把自己身體搞垮，沒時間管你，你得學會管好自己。”

“媽，放心吧，管好我爸就行，我自己管得可好了。”謝凱笑著說道，老爹就是個工作狂人，老媽陪在他身邊，至少會在該吃飯的時候提醒他吃飯，工作時間久了提醒他休息。

其實老媽負責的不僅是老爸一個人的后勤，包括整個團隊。

“要不，你去羅峰家里住一段時間？”柳旭試探著問兒子。

“我去他家干什么？每天上學，中午吃食堂，下午也有食堂……”謝凱搖頭，“他家本來就擠。”

“我把我們的房子讓給他們家了，這幾天就搬家。”柳旭看著兒子的反應，房子是兒子要回來的，不搬是他們兩口子的意思。

本來送出去應該跟兒子商量一下的。

“給就給了吧，這里也沒啥不好。他家也該有套房子，羅峰還有三個姐姐住家里呢。”謝凱要房子，只是為了母親，現在母親發揚風格把房子給了羅峰家，他自然不會在意。

老媽高興就好。

他原本還想著讓老媽丟掉鐵飯碗，讓老爹也不要繼續奉獻，最終放棄了想法。

真的不讓父母在繼續奉獻，他們反而會無所適從。

羅峰家中姐弟五個，老大已經出嫁，男人是紅旗機械廠的技術員；二姐前年高中畢業進了紅旗廠，三姐四姐是雙胞胎，跟謝凱一個學校念高三，羅峰是老五。

除了大姐結婚搬到青工宿舍，二姐是基地子女，沒有分到青工的單身宿舍，一家六口擠在一個十多平米的房間里面。

“基地明年會修一批房子。”謝凱說道，“到時候再要一套就行了。”

“你不反對就好。房子是你要回來的，媽媽沒有跟你商量就給了他們，怕你生氣。”柳旭明顯松了一口氣，她怕兒子跟她鬧騰。“羅峰父親是你爸的得力助手，這些日子一直在辦公室里睡……”

“媽，您決定就是了。咱們家里，您是領導，您說了算！咱們現在的房子，也就是個睡覺的地方，你跟我爸大多數時候在廠里，真換了大房子，我還不習慣，空蕩蕩的……”謝凱嘆了口氣。

父母這輩人對物質要求并不高。

他們更多的追求，是精神上的。

當年母親念念不忘想要大房子，也不過是被幾個姨媽跟舅媽刺激的。

“聽說鄭宇成搞回來了個飛機項目，不會是你的主意吧？”謝建國突然開口問謝凱。

“不是，我哪能決定那種事情？”謝凱趕緊否認，“我這幾天一直老實呆在學校。”

基地的財政情況，老爹知道。

他們的壓力，也是因為經費引起的。

“你是學生，學習是你的任務，基地的事情，少參與。”謝建國并沒有多說什么。

謝凱很想告訴老爹，不是他想要參與，而是鄭宇成非得拉著他參與進去。

“睡吧，明早還得開會呢。”柳旭提醒謝建國，見謝凱刷牙洗臉后，不洗腳又往房間鉆，頓時跳了起來，一把抓住謝凱，“趕緊洗腳，你那被子虧得你受得了，這么多天都沒換！”

“媽，我昨晚才洗了腳呢……”謝凱滿臉無奈，父母長時間不回來，爐子早就熄滅了，他一個人在家，也懶得去打開水。

一個人，沒人管著，根本就沒注意這些問題。

“少廢話，你爸好的行為你不學，非得學他這些壞毛病。”柳旭拉著謝凱去倒水洗腳，這父子兩都不講衛生。“剛才我打了開水回來。”

謝建國有些委屈，“這是他自己養成的壞毛病，跟我有什么關系！”

“不行，明天晚上開始，你就去羅峰家住，他二姐會管著你們。”柳旭在謝凱一邊打瞌睡一邊洗腳的時候說道。

“別啊，媽，他家那么多女孩子，不方便。”謝凱跳了起來，“再說我跟他三姐四姐不對付。”

謝凱絕不會同意去羅峰家的。

羅峰自己在家都過不下去，別說他了。

“你在家沒人照顧也不行啊。”柳旭皺著眉頭說道，“你自己又不洗衣服，不提醒也不洗腳，我就不知道你怎么受得了的！”

“我去睡了。”謝凱趕緊逃離。

就是睡大街，都不能去羅峰家，羅峰二姐外表溫柔，對于弟弟妹妹特嚴厲。

“行了，他自己也這么大了，別操心了。”謝建國嘆了口氣，“要不明天開始，你別陪我熬了。”

“那不行，你這工作起來就不要命，要真累死了，我一個人怎么過？”柳旭堅決搖頭，“兒子以后有他自己的媳婦兒管著。”

兩個月前，整個挖掘機項目團隊，就沒有一天輕松的，一個周末都沒有休息過。

柳旭被鄭宇成也調到了項目部，負責后勤工作。

這幾天為了解決質量問題，徹底拿下軍方的兩億四千萬訂單，整個項目團隊大多數人都是在廠里睡，也就回家洗澡去休息一晚上。

謝凱聽到老娘的話，不由失神，想著曾經跟莫齊結婚后每天晚上不洗澡絕對不讓上床的日子，不由有些懷戀……

老媽不是說說，而是真的就這樣做的，從小到大，父母好像就沒有認真管過自己，一直都是由著自己成長。

一個人生活了這么多年，養成很多壞毛病。

當年莫齊在一臉的時間，生生逼著他給全部改掉了，最后莫齊出了意外，他又回到了以前的生活狀態。

隨后再想著老爹團隊面臨的問題，跟運十的問題其實是同一個，七十年代末期不就已經開始搞七專技術協議了？

7905、8406兩個技術協議不是已經使用了好幾年？

“爸，咱們在用七專協議嗎？”第二天早上起來的時候，謝凱問著準備出門的謝建國。

“在用啊，你問這個干啥？”謝建國有些疑惑，“我們的所有電子元器件都是根據七專技術協議來嚴格抓質量的。”

“機械生產呢？”謝凱問道。

“這個沒有，七專技術協議只是針對電子元器件，不針對其他產品。”謝建國說道。

“如果所有的生產都嚴格按照七專技術協議執行，質量問題不就有了保障？既然設計沒有問題，只要達不到設計要求，產品就報廢，還會出現你們遇到的問題嗎？”謝凱提醒謝建國。

這個年頭，即使軍工單位，那生產質量，都是不咋樣的。

殲七就是最明顯的例子。

1962年國家引進“米格－21”及全套圖紙后，就開始仿制殲七，到79年的時候，一共生產了73架，不是國內不想大量生產，而是空軍不要。

殲七由于生產材料、生產技術，裝配技術等不過關，質量一直不穩定，故障率高，很多同樣的零件無法在多架飛機上面通用，使得后勤保障非常困難，所以到現在引進了二十年，空軍也沒有裝備超過100架。

一直到2000年左右，才完全成熟，質量可靠。

“這能行？”謝建國皺著眉頭問道。

“曹叔不是管生產這些的么，你跟他提提，以后生產都按七專協議執行，檢驗不合格如果放過，就處理質檢人員；生產過程確保能夠追溯到每個工序的生產人員……”

“當然，專門弄一個質量獎，出了質量問題就扣獎金，要是老出問題，工資級別降級……”對于國軍標，謝凱最為熟悉。

“這樣能行？”謝建國一臉質疑。“實行起來可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