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當然聽到過關于摩圖拉先生的一些傳聞，我是指最近的那段錄音，其實他曾經是我的導師，我的boss。也許你們不知道，我90年嘗試出道時再各大唱片公司間奔波，很辛苦，也曾認為希望渺茫想放棄歌手之路，正是摩圖拉先生給了我機會，才有了我和索尼哥倫比亞唱片融洽合作的五年。”

    在圣誕長假的最后一天，也是四場巡演的最后一場開幕前，宋亞親自宣讀了一個公開聲明，“但對于種族歧視，我的立場當然是零容忍，這和私交無關，也和我所在的音樂公司無關，零容忍就是零容忍……”

    古德曼、哈姆林兩位律師，戈登、皮埃爾薩頓等知名非裔媒體人，以及被罵尼格羅肥仔的苦主戴夫霍爾，芝加哥南城牧師威廉，平權積極人士米歇爾全數站在他身后入鏡表達支持，“我在此呼吁索尼正視這個問題，所有非裔米國人都在翹首等待答案……”

    雖然已經是他和索尼交易的一部分，但他仍然要贏得漂亮，贏得讓人感覺就是自己正面擊敗了摩圖拉，不會是別人，也不會是其他的原因。

    他借著最后一場演唱會的由頭沒有參加曼哈頓的抗議活動，但nas、jazzy、rakim、kane大爹等紐約說唱歌手都到場了，隊伍在索尼大廈樓外聲勢達到最高點，由于曼哈頓幫富有經驗的嚴密組織，從始至終沒有發生暴力事件，總體上是場文明而隱忍的游行。

    其他索尼哥倫比亞唱片旗下的非裔藝人只好都公開表示聲援，包括mj，他也通過親信律師亞倫布魯格曼發了個聲明，還有些其他族裔的。

    按照對好的劇本，索尼當即表示會嚴肅對待此事，他們會組建一個內部小組調查此次事件巴拉巴拉。

    當晚，摩圖拉非常順從而配合的出面公開道歉，首先，他證實了那通電話是出自他的口中，但特別說明只是酒后的私人電話，是情緒失控的無心之言，他向戴夫霍爾、aplus以及全體非裔真誠道歉并且愿意為自己的言行負責，隨后他當場宣布辭職，當然辭去的是索尼娛樂總裁的現職務。

    這是談妥條件后套好的招，在對手順水推舟服輸之后，宋亞才偃旗息鼓，之前他就主動被動地將這件事情降溫處理了，內城廣播公司和a+cn都把主要精力放在了圣誕節的樂觀情緒節目，按戈登的話說就是這時候大家都想聽些開心的事。

    這算酣暢淋漓的大勝嗎？也許還不能算，首先他為了不讓自己的黑人基本盤在戰時出問題，沒敢在任何場合下捅破摩圖拉是mj管理人這個普通民眾不太關注的窗戶紙，其次摩圖拉仍有可能在索尼的內部調查結束后于96年年中悄悄回來，就任索尼哥倫比亞唱片總裁，坐上他兩年多之前失去的職務。

    但索尼確實做了非常大的讓步，除了約翰卡利和高樹出面答應的那些條件，比如取消掉最后一張新歌加精選的唱片約，以及從各方面保證a+唱片和瑪麗亞凱莉以及索尼哥倫比亞唱片內部親近歌手的利益，防止日后被摩圖拉清算。

    其他還有唱片收入結算，管理人變更，電影業資源傾斜，制止cbs發布錫那羅亞專題紀錄片等一系列城下之盟。

    也許現在就是最好的結果了，約翰卡利有句話說得對，他現在還無法徹底讓摩圖拉在唱片業消失，或者社會性死亡，或者死亡……

    那么該如何面對摩圖拉仍然是個長期的問題，他不是小洛瑞。

    小洛瑞的生前唱片、未發表遺作和他死亡這件事本身還繼續為自己創造著有形無形的利益，宋亞知道那才叫大勝，對方輸了完全沒法翻身的那種。

    當然了，人都死了還談什么翻身呢？

    但為了搞死小洛瑞和錫那羅亞，也同時制造了很多手尾，而想搞死摩圖拉要難得多，如何應付他的死則更難，更危險，甚至可能用自己和家人的性命做賭注。

    有點犯不著……

    總之，現在的結果也可以接受，摩圖拉和索尼保留了以后借錫那羅亞專題報道復仇的后手，自己這邊也一樣，如果摩圖拉真的能低調回到索尼哥倫比亞唱片，所有這些抗議活動和輿論攻擊還能照葫蘆畫瓢再來一遍，加上聯邦眾議員蘭格爾手里針對索尼的提案。

    均衡理論中的雙方利益最大化，斗而不破，恐怖平衡。

    “我到了。”

    他終于結束了和安舒茲演藝部門的四場巡演合同，場場爆滿，唯一不完美之處就是票價定得比較低，不太襯巨星的咖位。

    這是首次巡回，無法要求更多。

    紐約，約翰卡利位于長島的莊園豪宅，還有最后的一人份勝利沒拿到手，不，應該說沒品味到。

    聽說這個豪宅一共擁有三十五個大大小小的房間，他帶著老麥克在約翰卡利手下的指引下穿過走廊，一直走進間典雅而復古的大藏書室，“桑迪，卡利先生。”他和等待在內的三人中的兩人打招呼。

    藏書室里飄蕩著隱約的油墨和木質清香，燈光較昏暗，“aplus，歡迎，請坐。”約翰卡利作為主人和自己握了手，桑迪格倫坐在稍遠的沙發上，翹著腿，抬了抬手就當回了招呼。

    最后一人則在更深處坐著，他面前的矮桌上放著瓶威士忌烈酒和一個酒杯，一盞亮著的臺燈，身體上半部分隱沒在臺燈燈光照不到的黑暗里，看不清楚表情。

    “aplus……我們已經很久沒見面了。”

    是摩圖拉的聲音，很疲憊，但這種把自身隱藏在黑暗中的做法令宋亞感覺有點危險和不適，“摩圖拉先生，是你嗎？”他沒有再往前走，也沒有坐下。

    “嗯。”

    摩圖拉的手伸向酒杯，把它端起來一飲而盡，然后起身，往前走了幾步，他的面容顯得很憔悴，襯衫領口被解開，西服敞開著，似乎喝多了，又似乎受到了極大的精神折磨，整個人有些‘搖搖欲墜’。

    確如約翰卡利所言，當前可能是一個男人最難的時刻，當然不是對自己而言，自己來這里是打算品嘗勝利滋味的。

    “不，離酣暢淋漓的贏還差一點兒。”宋亞暗自警醒自己，就在約翰卡利身旁靜靜等著。

    摩圖拉雙眉挑起，和自己做了幾秒的交鋒，然后移了開去，他用手指整理了下已經有點灰白的絡腮短須，嘴唇動了動，似乎在斟酌用詞。

    宋亞不急，這是自己和摩圖拉的第三次斗爭，三次都或多或少的達到了目地，第二次贏。

    他拿不準硬拷貝的那篇文章到底是不是摩圖拉授意的，但很顯然自己后續的一系列反擊取得了效果，摩圖拉怕了，現在……只用等。

    “湯米……”冷眼旁觀的桑迪格倫似乎有點不忍心，他憂郁的看向摩圖拉，輕聲提醒。

    作為mj的前經紀人和瑪麗亞凱莉的現經紀人，桑迪格倫與摩圖拉以前有很好的私交但隨著與mj的反目而反目，是個很好的見證人人選。

    主人約翰卡利也是，他將取代摩圖拉的索尼娛樂總裁職位，接替丹尼爾成為自己的管理人，他和摩圖拉之后或許會產生矛盾，但當前的他也期望這個風波能及早結束，好讓他明年的工作和利益不產生大的不可測的風險。

    “對不起，aplus，我為我之前的錯誤言論道歉。”摩圖拉終于把話說了出來，還算平靜。

    宋亞緩緩把手伸出，他當然不會在意摩圖拉的所謂錯誤言論，他只想看到摩圖拉當面，正式的對自己低頭。

    “我們以前的恩怨只是我們倆人之間的事，不要波及到我們的家人。”摩圖拉情緒忽然有些崩潰的樣子，他一把攥住宋亞的手，聲音顫抖著說道。

    “我們都有家人，誰也不想看到那種事發生。”宋亞才不會讓他在這種時候占據道德優勢，“而且是你先突破底線的。”

    “我沒……算了，總之我向你道歉，在卡利先生和桑迪的見證下。”

    現在辯駁這個又有什么意義呢？摩圖拉說：“我們的恩怨就此結束，我在此對你和他們保證，以我最愛之人的性命發誓。”

    “嗯，可以了，到此為止吧。”

    宋亞滿意了，看來轉折點就是那篇關于她前妻和女兒的文章起到了最關鍵作用，摩圖拉以前就對自己的黑道關系有所誤會，他不敢賭，他怕了。

    會怕就好，哼哼，“謝謝你，卡利先生，桑迪，那我先走了。”

    摩圖拉今天的表現令他心情不錯，但又有些莫名的惆悵，這個敵人不夠看了，確實，自己的錢和能量早就把他甩遠了，一個高級經理人又怎么和全米第三百大富豪斗呢？

    而且對手因為顧忌家人的安危而服軟，有點自己才是反派的感覺，不太舒服。

    就這樣吧。

    “麥克。”他和老麥克就這么原路離開。

    “湯米……”桑迪格倫走到如落敗公雞一樣垂首不語的摩圖拉身邊，似乎想說點安慰的話，但最終也默默離開了。

    “在這休息一下吧，別跟被慣壞了的明星一般見識湯米。”約翰卡利很體貼地追上桑迪格倫的腳步，讓摩圖拉暫時獨處。

    摩圖拉癱軟回他的臺燈后，抬起剛一直藏在口袋里的另一只手，面無表情地看了眼交叉的食指和中指，然后繼續獨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