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海岸之行繼續，灣流4又飛往硅谷。

宋亞手不釋卷，很快發現翻閱這些針對一本小說，時間跨度長達十余年的各版劇本是件很有樂趣的事，每個改編權擁有者和編劇的心路歷程，不難從劇本狀態和改編方向窺知一二。

比如首位擁有者強尼卡森，80年他購下小說改編權時正值個人脫口秀主持事業的最高峰，自信和狂妄也是如此，他還是個睚眥必報的文化人，比如同一年，他求購拉斯維加斯一座賭場時被當地富豪截胡，隨即馬上在節目里當著全國觀眾的面，編不帶臟話的段子辱罵對方，這種性格在80-82年的貓鼠游戲劇本上也有很好的體現。

他是在小說作者阿巴格內爾參加自己節目時得知‘有本事老抓我’這本小說存在的，當時的他還沒有遭遇個人投資失敗，很慷慨地用高溢價拿下改編權，然后立刻和兩位編劇兼制片人開始攢劇本。他本身就是一名出色的編劇，創作激情很高，在首版劇本中到處能看到他的個人印記，他似乎把自己代入了那位傳奇騙子，所以把重點放在了刻畫主角前半生各種風光刺激的生活和詐騙橋段上，并且還加了很多原著中沒有的劇情，主角人設被改成了一位出入高端社交場合，風度翩翩，頗具魅力的‘雅賊’。

但很快，他自己也發現似乎有些偏離了方向，拍一部吹捧位過于‘完美無瑕’的詐騙犯的電影似乎不太好，于是又開始往回修改，增加騙子鋃鐺入獄后的情節。

81年的兩個版本里很明顯看到他的激情已經消退，具體工作甩手交給了另兩人，但他控制欲又極強，經常針對他人的修改表達不滿，甚至宋亞還發現幾節段落內容后面有他針對同伴的吐槽文字，手寫的，比如‘主角不會這么做，不會這么說！這不是一個謹慎的騙子該干的！！’或者‘這樣修改后合理性在哪？嗯？電影觀眾看到這里會嘲笑編劇，也就是我，而不是默默無聞的你！’

到82年情況又變了，他參與投資的DMC汽車公司破產，個人陷入財務危機，劇本明顯也被忘在了腦后，最后一個粗糙的改寫版本后，這些劇本被打包賣給了下家哥倫比亞影業。

哥倫比亞影業完全不重視這種劇本，但仍花了些資源繼續改編，在經過一個往警匪驚悚片方向靠的版本后，覺得投拍風險太大，往他們龐大的劇本庫里一丟就沒再管，之后被公司內部的一位制片人買走。

那位叫巴特利特的制片人對劇本是最用心的，他聘請一位編劇潛行修改，提供了最多的歷史版本，在他手里的最后一個版本也是完成度最高，最接近天啟原片的，開始提升主角對立面警員的地位，豐富了警匪斗智情節。

可惜巴特利特沒熬到電影立項就去世了，他的遺產繼承人對這種東西完全不敢興趣，劇本似乎有段時間還被用來墊桌子，封皮上還滴灑了很多葡萄酒漬，改編權輾轉經過迪士尼最后落在好萊塢影業手里。

好萊塢影業主要的工作就是在巴特利特的版本上壓縮成本，為此刪掉了原劇本中非常豐富的出場人物和時代背景刻畫，并在此前提下合理化情節。

遍覽過前人十余年的反復糾結經驗，又有天啟原版在手，所以現在宋亞心里已非常亮堂了。

這部電影的魅力有三，一自然是幾位主演奉獻的超級演技，想在當前年代完美復刻，光演員片酬投資就不會小。

二是對米國經濟大發展的黃金年代，五六十年代的全景描繪，這能討好那些影評人和電影獎項評委，老頭們對那個年代非常沉湎和懷念，可能僅次于好萊塢的黃金年代，三十年代。

三是跌宕起伏的劇情，主角的精彩騙術，超高智商以及臨機應變的能力，當然他撩各種不同款式漂亮白妞的橋段也為全片增色不少。

那么想在這年頭弄出一部演員演技、時代背景、漂亮臉蛋齊集的同等品質電影要花掉的錢會是多少？兩千萬絕對打不住。更別提這部電影原片長達兩個多小時，沒有超級導演和大公司的號召力，光院線排片那關就過不去。

而且六十年代的正劇和黑人基本就絕緣了，那時候種族歧視還嚴重得很，這必然是部全白人電影。

預算？可能現在拍五六十年代的風景比十年后的原片能省下點錢……

超級導演？現在好萊塢就寥寥數位，就投拍過一部電影的A+電影工作室加上專注小成本電影，屢戰屢敗的好萊塢影業對大導演毫無吸引力。

主演方面，看來看去主角小李子肯定無可替代，他父親，也就是男三號克里斯托弗沃肯，男二湯姆漢克斯倒可以換成便宜的老戲骨。

漂亮白妞倒是資源豐富，但演技好的在好萊塢一樣是稀缺資源。

“老板。”

在他陷入沉思的時候，飛機已經在圣何塞機場挺穩了，來接機的吉米和迪萊沒等到他下來，干脆跑進了機艙。

“哦，我馬上好。”

宋亞讓琳達把攤在桌上的劇本收起來，“讓葉列莫夫找到這個人。”他指向最接近原片的那份劇本，也就是制片人巴特利特生前最后的一個版本，當時他雇傭的編劇名字在劇本封面上。

“庫內斯？然后呢？”琳達問。

“把他聘來繼續充當貓鼠游戲項目的編劇，我懶得找槍手了。”

要用就用最合適的人，既然那個人存在，宋亞就不想再繞遠路了，“總之我們盡快先把劇本搞出來，再和好萊塢影業談判。”如果劇本有生命，這條鮮活的生命還將在自己手里延續下去。

跟著吉米和迪萊等人去到3DFX公司位于圣何塞的辦公地點，“這么小？你們就在這里生產芯片嗎？”他問對方的三位創始人。

“芯片是交給大公司生產。”領頭的創始人羅斯回答：“我們只負責設計。”

“好吧。”

之前吉米在迪萊的幫助下已經和對方談妥了風投條件，五百萬刀只能拿到百分之二十的股權，還是在各路‘英雄好漢’的爭奪中好不容易搶到的，吉米為此還用了灰色手段，當然具體是什么宋亞不打算過問。

雖然三位創始人藏在眼鏡下那掩飾得并不好的興奮和狡黠目光令自己感覺不太舒服，但既然天啟開示了行業發展方向，宋亞也沒介意這些細枝末節，很爽快地和對方簽署了風投協議。

“祝你們的產品盡快上市。”他和對方分別握手。

“放心吧，APLUS先生，我們不會讓你失望的。”

急匆匆離開圣何塞，他又趕往附近的森尼韋爾，馬賽克瀏覽器已經上市十來天了，雖然拿出來的只是0.9的Beta版本，但外界反響非常熱烈，他去到那里，在吉姆克拉克和馬克安德森的親自陪同下進行實際體驗。

輕車熟路在網址欄輸入阿美利加音樂的域名，一個內容詳實，基本由全文字構成的音樂類網站出現在幾人眼前。

“古典音樂網站？”吉姆克拉克看到后不由失笑，“訪問量多少？”

“很少，基本沒人關注。”

宋亞試了試瀏覽器，操作非常流暢順手，比之前的UIUC原始版本要好太多，心頭大石落下。隨手點開一條新聞，關于芝加哥樂團近期音樂會的，燕紅負責的文章評論功能已經上線，他拉到文章末尾，評論區竟然有十幾條留言，不需要注冊，留言者都是匿名的，只顯示IP地址。

古典音樂的關注者都喜歡寫長篇大論，十幾條留言比文章本體還長，兩個不同IP圍繞芝加哥樂團前后兩任指揮和音樂總監索爾蒂與巴倫博伊的藝術路線辯論了起來，涉及內容非常專業和高深。

‘巴倫博伊！是你本人嗎！？’

隨著最后一條留言，爭吵戛然而止。

“網站完成度很高啊。”馬克安德森隨口稱贊了一句，不過表情出賣了他，這種技術大牛肯定看不上迪萊為了囤地弄出的小網站。

“我聽說你們被UIUC告了？”宋亞關掉頁面，道出他此行真實目的。

“是的，不過不用擔心。”

吉姆克拉克篤定地笑道：“等我們用馬賽克瀏覽器的名頭吸收完第一批用戶，就會把公司和瀏覽器名字都換掉，然后與對方和解。劇本我早都寫好了。”

“這樣能行嗎？”宋亞問。

“我們沒有用任何對方的原始代碼，放心好了APLUS，下個月我們就換。”

“新名字是什么？”

“Netscape，網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