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四十二章

「兒子……乖兒子……」

從剛才開始，猶大的表情就一直很倔強。

哪怕是宣判他死刑的那一刻，他的眼中也僅僅是帶着錯愕一閃而過，卻並沒有哭出來。

可是現在，在抱着自己的兒子的時候，他那張堅強的臉上卻是再也綳不住，眼淚也是嘩嘩地往下流淌，蹲下身，一把摟住了自己的兒子。

「你們……你們這些惡魔！」

抱着自己的孩子，猶大就像是重新有了一些自信心一般。他抬起頭，沖着審判席上的三名法官大聲吼道——

「你們今天想要殺我……你們就是想要殺了我！我今天逃不掉了……但你們如果想要用這樣的手段讓我投降的話，我是絕對不會投降的！」

「你們這些惡魔……你們這些搶了我們的錢，搶了我們的地，毀了我們的生活，奪走了我們的一切，讓的老婆孩子吃了上頓沒下頓，天天都在挨餓的混蛋！你們不是想要殺了我嗎？好啊！你們要殺就來殺啊！」

「但是……但是！哪怕是我死了，我也要去光明神的身旁，向著偉大的神祗哭訴！訴說我的冤屈！」

「你們以為殺了我就完事了嗎？告訴你們，這事兒絕對沒完！」

猶大一隻手摟着自己的兒子，一隻手伸出，緩緩掃過那審判台上的所有法官，最後，移動到主席台旁邊，穩穩地指著愛麗兒，咬着牙，額頭青筋崩出，大聲喊道——

「殺了我一個，還會有千千萬萬個！我就算是死了，還會有更多人因為你們的惡毒而被奪走生活，想要來殺你們的人絕對不會是少數！以後，還會有更多人……更多更多的人會來攻擊你們！直到將這個罪惡之城碾成碎片！把你們所有人全都殺光！直到那一刻為止！惡魔！！！」

隨着猶大的咆哮，那邊的婦女卻是哭着跪了下來。她的雙手掩面，痛苦地嗚咽著：「不要說了……親愛的……求求你……不要說了……嗚嗚嗚……」

痛哭聲，咒罵聲，混雜着那些不安的情緒在整個審判廣場上飄蕩。

市民們看着那個囚犯的惡毒詛咒，也是看着那些婦女們的痛哭流涕。一些在這場戰鬥中並沒有失去親人或是房子的市民，現在看到這一幕不由得有些惻然，抬起頭看看那邊的愛麗兒和法官們，隱隱約約覺得如果真的這樣殺了這些強盜，或許也實在是太殘忍了一些吧……

對於現在這樣的衝突，愛麗兒在心中想了想，呼出一口氣，準備站起來。

可在她剛剛準備起身的時候，卻看到那邊的審判席，看到酥塔的臉色。

雖然，那位大法官現在的臉色顯得有些蒼白，整個人看起來也在略微顫抖。

不過很顯然，她舉著聖騎士盾牌的那隻手並沒有因此而產生懷疑。她的眼神依然堅定，牙關略微咬緊，似乎已經準備好了。

見此，愛麗兒想了想，原本準備起身的動作，也是再次坐了下去。

「喂！你們不是想要判我們死刑嗎？！那你們來啊！殺了我啊！來啊！」

有了猶大帶頭，旁邊那九個被判了死刑的囚犯們一個個的似乎也是獲得了勇氣。他們回過頭，看着他們的親人，不由得抹了一把眼淚鼻涕，也是一併跟着喊了出來——

「我們不服！我們不服！」

「為什麼要殺我們？你們害我們走投無路就是對的，我們反抗就是錯的？！」

「你們搶了我們的工作！想要把我們餓死！我們的親人朋友甚至因為你們而死去！」

「不要假惺惺地說要審判我們，你們不配！你們沒有這個資格！」

「我們要見領主！我們要見我們的領主！！！」

面對這再次開始喧囂起來的場面，柑橘顯得有些不耐煩了，她的一隻手揮出，藤鞭已經成型。

可是下一刻，那一聲震耳欲聾的聲響卻是再次從她的耳朵旁邊炸裂！

柑橘連忙捂住自己的耳朵，別過頭，看着那個舉著塔盾不斷敲擊的人類女人，開口說道：「（妖精語）你能不能安靜一點啊？！吵死啦！」

待得下面的聲音被自己的盾牌聲音壓制下來之後，酥塔放下塔盾，緩緩地呼出一口氣，伸手稍稍揉了揉自己胸口的平衡徽章，開口說道——

「猶大，還有其他人。你們不服自己被判處死刑，然後你們依然覺得自己沒有做錯任何事情，我們判處你們死刑，完全就是想要有一個公開合理的理由殺了你們，是不是？」

猶大緊緊地摟着自己的兒子，瞪紅了眼睛；「難道不是嗎？！」

酥塔再次呼出一口氣，說道：「你說，我搶了你的工作。那麼你的工作是什麼？」

猶大：「哼！明知故問！我是一個馬車夫！你們的元素車出來之後，我都沒有辦法趕馬車了！你們不是搶了我的工作那我是怎麼丟工作的？！」

對於這個人的咄咄逼人，酥塔再次呼出一口氣，說道：「那麼，元素車是誰買的？」

猶大：「我哪知道是誰買的？自從有了你們那個破車之後，我們鎮子裏面那些平時需要雇傭馬車的老爺們就再也不要我的馬車了！這樣的情況可不僅僅是我一個！」

聽到這裏，酥塔突然把身體往前傾斜，瞪大眼睛，說道：「那麼，那些平時可以做得起馬車的老爺們，為什麼可以換上元素車？他們的錢是從哪裏來的？是你給他們的嗎？」

猶大一愣，隨即就像是警覺了什麼似的，大聲說道：「我不要和你們說話！你們人魚之歌的人就喜歡說一些歪理！」

酥塔卻是搖了搖頭，一臉嚴肅地說道：「是不是歪理，你自己心裏清楚。你告訴我，搭乘你的馬車一次需要多少錢？如果你不肯回答的話也沒有關係，我也是坐過馬車的，大致上的價格我也很清楚。」

這個人依然摟着自己的孩子，眼神中宛如要噴出怒火一般。

「但是，一輛元素車的價格可不下於一百枚金幣。那些平時做你的馬車，僅僅只需要付上幾枚銅幣的老爺們，為什麼在元素車出來之後，可以那麼大方地花重金直接買下一輛元素車？」

「他們的錢是從哪裏來的？你知道嗎？」

「夠了！你們人魚之歌……夠了！」猶大努力搖了搖頭，大聲喝道，「你們又想要說那些歪理了是吧？那些貴族老爺們根本就不比我們強在哪裏，可是他們卻能夠有錢坐車！而我，勤勤懇懇地努力了半輩子，一旦出現一點點的事情我的工作就丟了！你們是想要說這些對不對？嗚嗚嗚……你就是想要說這些！」

一個男人的咆哮，除了憤懣之外，還有無奈，與悲傷。

這個剛剛還顯得十分倔強的中年男人如今卻是不由自主地擦了擦自己的眼睛，帶着哭腔，再次吼道——

「那些貴族老爺們就是什麼都不會嘛！可他們就是有錢嘛！嗚嗚嗚……他們有錢，那我們又有什麼辦法？你們這些有錢人都是一樣的！不管是什麼事情都可以怪到我們這些小老百姓身上！不管出了什麼事，有問題就是我們這些老百姓的……有什麼好事就是你們這些貴族領導有方！嗚嗚嗚……你就是想要說這些，對不對！孩子別怕……孩子別怕……爸爸在這裏……爸爸不會那麼輕易就死的……爸爸不會有事的……嗚嗚嗚……」

看着這個男人的逐漸崩潰，愛麗兒不由得揉了揉自己的手腕，輕輕嘆了一口氣。

很顯然，在過去那段囚禁的時間裏面，忌廉對他們的講話開始產生效果了。

他們已經開始思考，為什麼貴族能夠有那麼多錢，為什麼自己會那麼的窮困潦倒，為什麼又會走到現在的這一地步……

這一切的一切，都開始起效果了。

審判台上，酥塔默默地點了點頭，繼續說道：「看來你很清楚。沒有錯，你的那些貴族老爺們為什麼會那麼有錢？為什麼你們會那麼的窮困潦倒？為什麼那些貴族老爺可以輕輕鬆鬆地換上一輛車，而你們一旦沒有了那幾個錢幣的收入，一天就要挨餓？」

「你們的那些貴族老爺們，又為什麼會在你們丟失了工作，丟失了土地，貨物賣不出去的時候，異口同聲地要你們全都來找我們鵜鶘城的麻煩？他們又為什麼要讓你們覺得，一切都是鵜鶘城的問題，只要解決了鵜鶘城，一切問題就全都迎刃而解了？」

酥塔稍稍暫停了一下，開口說道——

「即便元素車真的能夠讓你失去工作，即便我們鵜鶘城製作的衣服真的能夠擠占你們城鎮的衣服出口。即便如此，那你們城市，你們市鎮也和我們一樣，開始搞元素車，搞紡織廠不就好了嗎？」

「可是，你們的城市卻並沒有這麼搞。或者說，即便是搞了，你們也沒有能夠進入那些工廠裏面工作。」

這位法官抬起頭，目光緩緩掃過下面所有的囚犯，繼續說道——

「那又是為什麼？如果真的如同你門鎖感受到的那樣，一切都是窮困潦倒的話，那為什麼你們的那些鎮長，市長，領主卻並沒有跟着你們一起來找我們鵜鶘城的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