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紫街是長安城裏比較特殊的一處所在，因為整條街很長，卻只有對向開門的兩家。

朱漆門，紫石台階，左邊姓王，右邊姓謝。兩家的院子加在一起，範圍比葉氏王城還大。

張瀟和白凌霄站在兩道門的中間，面對着謝府大門，一回頭就看到了白凌雲夫婦。王烈還是那個樣子，變化不大。白凌雲富態了一些，小腹隆起，氣質柔和了許多。

她是以小妾的身份嫁給王烈的，白宗年在北地被壓制的抬不起頭，但因為王妙給說了幾句好話，現在已經是如夫人的地位，吃飯的時候可以與夫君同席，要比只能在一旁站立伺候的小妾地位高多了。

王袍一系在王府並非嫡傳家主，不過王袍貴為當世金魂聖人，王妙又嫁給了謝安，兄妹倆在王家的話語權儼然已經在家主王澤之上。

張瀟臨來前遵照世家的規矩先投了拜帖，王妙回帖指名道姓讓白凌霄一起來。張瀟頓時有點彆扭，謝安是什麼意思？男人之間的對話，弄個老娘們兒來摻和什麼？這王妙可是有名的母老虎，指名道姓要見白凌霄能有啥好事兒？

白凌霄倒是無所謂，甚至還挺高興能參與到這件事當中來。她對王妙這個京圈大佬十分好奇。一個傳說中跟葉玄了拜把子，深得謝璧寵溺，最後嫁給了謝安的女人，據說還是個沒什麼心機的主兒。然後就是這個沒什麼心機的女人，多年來一直穩噹噹壓着權柄深重的長七公主葉凡一頭。

姐妹相見，已經沒有了當初分外眼紅的氣氛。白凌雲無論是個人實力，還是在夫家的地位都遠不能跟白凌霄相比。她只是奉命來門口迎接二人入府的。

王妙居然把會面的地點安排在了王府。

張瀟皺眉看向王烈，問道：「為什麼是在王府？」

「王謝一家，通牆之好，從哪邊走最終都能殊途同歸，區別在於王府這邊的門檻比對面低了半寸。」

「有什麼講究？」

「這是府里接待客人的規矩。」王烈倒是挺客氣，至少表面看不出對瀟哥記仇的樣子，分說道：「外戚臨門，一向如此，妹夫和九妹若是覺得難以接受，可以儘管自便。」

白凌霄在白府這一代女子當中行九，白凌雲排第五，故此王烈這麼稱呼二人並無不妥。王妙派他們夫婦來應門，大概是想提醒張瀟夫婦輩分的問題。

夫婦二人循規蹈矩，只是王烈說話的時候，仍流露出一絲藏不住的鋒芒。他當然沒膽色再挑釁敢於錘爆南楚劍聖腦袋的張瀟，但內心中對張瀟保有一種世家子弟面對凡人時習慣性的輕蔑。

就算你實力強大堪比聖階又如何？終究還是個小地方來的土鱉。十八行的生意做的潑天大，最後到底要求到王謝家族的門口。古往今來，一時無兩如九天雷動那般的豪傑不是沒出現過，最後如何了？

殘山剩水總無情，秋風吹散英雄夢，世事如夢，煙雨浮舟。

英雄終有落幕時，只有王謝的朱門紫石依然傲立於世間。成為天下聞名的英雄豪傑容易，邁過這道門檻卻難！

「我是來拜會謝首相的。」張瀟強調道。

王烈道：「妹夫莫非沒聽清我的話？」

白凌霄搶著說道：「我們聽清楚了，就請五姐夫和五姐前面引路吧。」

張瀟劍眉微蹙，沒有再說什麼。王妙的下馬威讓人不快，但為了打探阿漢的下落，只好先忍下一口氣。只是這進門的方式已經如此，後面將要面臨什麼樣的待遇，已經可以想像。瀟哥不在乎自己受點委屈，最擔心的其實是小媳婦。

如果王妙為了侄女王箭的事故意難為白凌霄，自己當如何處之？

二人跟着白凌雲夫婦邁過王府的門檻，王烈和白凌雲在前面引路，張瀟夫婦在後面不緊不慢跟着。

世人常言一入侯門深似海，王謝的門第又比侯門高了不知多少，這府中的規模形制更不可同日而語。

一路上園林景盛，高樓亭台錦繡華蓋。

漫步在其中，但見楓葉滿樹紅，黃花耐晚風。耳中所聞是老蟬吟漸懶，愁蟋思無窮。

白凌霄貼在耳邊說道：「既來之則安之，這裏可是長安城第一門第，門檻高些也不足為奇，為了阿漢，也為了咱們的大事，忍一時之氣算得了什麼？」

瀟哥看着白小娘子，有些小感動。夫唱婦隨，鸞鳳和鳴，得妻如此，夫復何求？

「如果追求所謂大業需要付出尊嚴為代價，那還有什麼意義？」張瀟在白凌霄耳邊回應道：「我們是來謀求合作的，不是來祈求幫助的，士族集團願意跟我們合作是因為我們帶給他們的好處足夠大，而不是因為我們倆豁得出去自尊。」

「話是這麼說，總不能因小失大吧。」

白凌霄道：「你不也說過，小不忍則亂大謀？放心吧，跟女人打交道，我比你心裏有數。」

「如果王妙提出什麼非份要求，咱們立即轉身離開。」張瀟道：「北地有萬馬千軍，十八行有破天財富，你男人有屠聖的膽略，不需要你做任何犧牲。」

......

「張瀟夫婦去了首相府。」小黑胖子彙報道：「王妙命王烈和白凌雲夫婦把他們接進王府。」

「嗯。」紅衣男點點頭，道：「我這個三妹呀，一輩子改不了的臭脾氣，一頓下馬威是免不掉的，就是不知道這位年輕的三千先生能不能咽下這口氣。」

小黑胖子微感驚訝：「您已經判定張瀟就是別緒三千？」

「之前便有七八分把握，經過昨天一役，已經是十足把握。」紅衣男道：「讓我們找了這麼久的上古文明學的天才，居然是雷動的外孫，你說有趣不有趣？」

「您莫非懷疑北地崛起的背後是雷老怪在主持大局？」

「本院從不做無意義的推測。」紅衣男道：「不過也不能排除你說的這種可能，畢竟雷動佔領的地盤上有天下最多的上古文明遺址，而且許笑傑在北地多年，對這個張瀟也多有照拂。」「如果是這樣，豈非等於是義軍要插手改變長安城裏的權力格局？」小黑胖子說道：「果真如此，雷動其心可誅！」

「你在提醒我怎麼做事嗎？」紅衣男淡淡一笑，道：「龍隱的背後有龍島參與，你那野心勃勃的侄女可不是省油的燈，老頭子沒有對張瀟下手，你是不是很失望？」

小黑胖子誠惶誠恐道：「小奴萬萬不敢，小奴是大人的人，早與龍島沒有半點瓜葛。」

「我看你敢的很。」紅衣男黑白分明的眸子不含半點情感波動，心念一動，一道電光抽在小黑胖子身上，頓時留下一道慘烈血口，冷然說道：「都這麼久了，還沒學會嗎？在我面前說實話比自作聰明管用的多。」

小黑胖子被抽的渾身戰慄，抖作一團，跪伏於地，道：「小奴錯了，小奴錯了，求大人寬宥。」

「起來吧。」紅衣男擺擺手，道：「你在蒼穹，有加入到龍隱的便利條件，老頭子需要你的龍族秘法與龍島聯絡，加入便加入吧，算不得什麼大事。」

小黑胖子臉上密佈豆粒大的汗珠，紅衣男說的輕描淡寫，在他而言卻不啻一場生死劫數。

「忘憂準備了嗎？」紅衣男似乎已經翻篇了，話鋒一轉問道。

小黑胖子連忙回答道：「已經備下了，小姐現在文史館第五層，隨時可以用上。」

「青龍入城，你不想去見見嗎？」紅衣男東一榔頭西一鎚子的問道。

小黑胖子小心回答道：「人在葉凡的府邸，老藍龍在那裏，還是算了吧。」

「你去一趟，把小白澤給我帶回來。」紅衣男吩咐道：「順便把這本書帶給張瀟。」隨手將一本書丟過去。

小黑胖子早就注意到這本叫做時間簡史的上古奇書，連忙接住，珍而重之的捧在手中，道：「小奴遵命。」又忍不住說道：「這麼重要的書就這麼交給他嗎？需不需要小奴留在那裏等他看完了帶回來？」

「讓你怎麼做，你就照做便是。」紅衣男眉頭蹙了蹙，終於按住了抽他一鞭子的心思，道：「這本書我是得自天之源地，鑽研了這麼久，也沒研究出個所以然來，裏邊有兩種上古文字，非常晦澀難懂，文史館八層的幾個老學究認為書里記錄的是宇宙有關的知識，他們也只認識少數文字，根本說不明白。」

「自從神佑時代消失后，九聖開天重置山河，文聖造字，才有當今三千年異人時代文明，我們的語言承襲了神佑時代的，文字卻徹底斷了傳承，新文字跟上古文字完全是風馬牛不相及，這本書這麼多字，一個字一個字的摳，得讓我研究到什麼時候去，拿去吧，他看到以後自然明白本院的意思。」

小黑胖子道：「羽聖和三千先生往來的書信里寫了很多上古異文，都沒能難住那位三千先生。」

「你去辦事吧。」紅衣男道：「我已經可以斷定他就是三千先生，但謝胖子大概還只是懷疑，他對三妹的寵溺有點過頭，倒是方便我利用這一點搶個先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