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是坐席吃肉，黑帝城裡的萬鬼大宴比起曹府家宴就差得遠了。

不過好在張漢不是個挑食的主兒，甩開腮幫子，顛起大槽牙來，也不問是什麼，只要是端上來的菜式就往嘴裡塞。

「這是障眼法，那個溜糟白肉其實是癩蛤蟆去皮做的。」蘇小仙好心提醒這位高人。

「哎呀，難怪。」張漢連忙又吃了一大塊。

蘇小仙道：「那個紅的你別吃，那是驢腦子和鱔魚血燒的血豆腐......你怎麼全給吃了？」

張漢滿足的點點頭，道：「別的也不用介紹了，反正就算是人肉也都吃沒啦。」又問：「說吧，想我揍誰？」

蘇小仙環顧四周，壓低聲音道：「張兄，你就沒看出來嗎？這在座的除了你我，全都不是人。」又道：「還有這些菜全都是蚯蚓癩蛤蟆蛇蟲鼠蟻變的，你怎麼吃的下去！」

「沒事，比這還難吃的我都吃過。」張漢咧嘴笑道：「餓極了，我能把這一屋子鬼都吃了。」

「別著急，正主還沒出現呢。」蘇小仙道：「今晚這局面有點邪性，大日壇宗的錦王女妖也到了，這女妖是龍女戰仙身邊的護法，剛才十八行的人秘密傳訊給我，請我幫忙接應一批貨，我正打算找我的搭檔商議一下。」

「你的搭檔？」張漢四下觀察。

「不用看，他沒在這裡。」蘇小仙道：「他被我用障眼法魂技偽裝成了一條狗子，我的魂相是千面狐，你要是有需要，我也可以幫你偽裝成大狗熊什麼的。」說完，嘻嘻笑了起來。

張漢也笑了，道：「我還用偽裝成狗熊？我站在這兒，狗熊都能嚇成狗子。」

蘇小仙道：「你往左邊看，那個傢伙一直盯著你，是不是跟你認識？」

張漢道：「早就注意他了，是跟大日壇宗的女妖一起來的。」

「大日壇宗與次相府幾乎不分彼此，次相大人一直是楚王無忌最堅定的支持者。」蘇小仙道：「問天塔的案子對漢王造成了極大影響，現在按察司和長安令府都在發瘋似的查案，大日壇宗這幫妖人也格外活躍。」張漢道：「他們是我哥的敵人，就是我的敵人。」

「你哥是什麼人？」

「天下最厲害的人。」張漢認真的說道：「十八行的大龍頭聽說過嗎？」

「你是說張瀟？」蘇小仙神色微變，問道：「你們不是親兄弟吧？」

「當然是親兄弟。」張漢不悅道：「不是一個娘生的而已，但我是哥哥帶著長大的，反而比一個娘生的還親。」

蘇小仙哦了一下，隨即欲言又止，遲疑了一下，又道：「等這裡的事情辦完了再告訴你吧。」

「什麼意思？」張漢道：「我哥什麼有事嗎？」

正說著話，忽聞外面有樂器聲大作，吹拉彈唱具全，一下子好不熱鬧。

「正主來了。」蘇小仙摸了摸腰間的腰牌，挺挺胸，道：「核准了身份就動手，長安令和按察司都派人找到了這裡，裘黑撻就算號稱鬼帥，統領百萬鬼卒永鎮邙山，也得給點面子。」

張漢不知內情，自然不曉得這邙山鬼城黑帝城的來歷。

五百年前，西陸聯軍入侵東陸，東陸這邊的統帥叫裘黑撻，率領百萬大軍在邙山一帶與赤炎飛統帥的西陸聯軍作戰。

數月鏖兵大戰，裘黑撻率領的大軍盡數陣亡，裘黑撻本人也戰死在這座原名白馬城，後來改名黑帝城的城頭上。但是他和百萬大軍的犧牲卻為蒼穹書院引領諸侯構建長安防線贏得了時間。

裘黑撻戰死後英魂不滅，百萬大軍戰魂不散，蒼穹書院兩位首任院長當中的葉寄穹便代天封賞，任命裘黑撻為鬼帥，從此統領所有戰場上死掉而英魂不滅的東陸軍魂。

雖然事個鬼官，卻鎮守著長安的北大門，故此任誰主政長安都要給他幾分面子。

樂隊坐在花車上，由幾匹瘦骨嶙峋，皮破無血的怪馬拉著，車上吹嗩吶的是個賴蛤蟆精，腆著大肚子，正吹的起勁兒。

蘇小仙笑道：「這些妖怪都是地妖，在地下討生活的時候見識過上古人族吹拉彈唱的神跡，受到點化學會了這身本領，你剛才吃的就是它的子孫後代。」

張漢絲毫不受影響，道：「要說對上古音樂的研究，我大哥才是最厲害的。」

「你大哥什麼都是最厲害的。」蘇小仙輕哼了一聲，道：「他現在的處境可是不太妙呢，你別急著問，先幫我把人從城裡帶出去，我就告訴你他遇到什麼麻煩了。」

「我本來就想幫你做事，現在卻不太想了。」張漢道：「我哥說過，喜歡討價還價的女人都很會騙人。」

「你是不是有個嫂子叫白凌霄？」蘇小仙道：「她就在長安，你幫了我，回頭我帶你去見她，你就什麼都明白了。」

張漢不說話了，沉默了一會兒，道：「我讀書少，你最好別騙我。」這是小時候哥哥經常跟人家說的話。

蘇小仙道：「別說話，快看，人來了。」

祭壇廣場外的石頭路上，一匹巨骨龍馬慢悠悠走來，背上端坐個黑塔似的屍魔大將，披紅戴花。得勝鉤上掛了一柄特大號的金瓜錘。上面彌補逆鱗細鉤，血跡斑駁，一看就是飽飲過敵人鮮血的神兵。

吹拉彈唱的鼓樂隊後面跟著一乘小轎，一切儀仗與人間娶妻的規矩無異。

隱約間，能聽到那小轎子里有女子啜泣聲傳出。

屍魔大將正是裘黑撻，黑黢黢僵硬的臉上擠出些笑意，嘶啞著脖子說道：「本帥今日成婚，行借屍還魂之術救我那髮妻，諸位朋友都是常來常往的同修，今天相邀到此給本帥做個見證。」

張漢注意到他的脖子上有個小窟窿，依稀是箭矢所傷留下的。

「天地可鑒，本帥今日僅以至誠之心祈禱上陰月昊......」

蘇小仙悄悄在張漢耳邊說道：「萬妖寨的大小姐有一半老秦家的血脈，在這三秦大地上，秦碧如可是個厲害人物，就算秦家現在沒落了，那也是瘦死的駱駝，她既然來了，就不會坐視這老妖怪拿秦家的女兒搞血祭借屍還魂，咱們先不著急，等他們打的兩敗俱傷再動手。」

張漢點頭說道：「好！」然後一揮手，將身後一個鬼鬼祟祟的馬妖揍飛上天。

「抓人便抓人，既然人在那裡為什麼還要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