黏膜下旳毛細血管肯定有出血，目光直視下都會因為出血阻礙視線頭疼不已，看他們怎麼解決，祝軍心裡想到。

  一般情況下開胸手術遇到出血，術者都來不及等助手做什麼，一隻手拿著干紗布，看見出血就壓上去, 再一點點的鬆開。

  壓迫止血，鬆開後看見出血點第一時間用電燒止血，這是最常規的方法。

  但能做到這一點的人並不多，很多時候術野都血糊糊的，相當髒。

  祝軍有輕微的潔癖，所以他手下的幾個人對止血都很在行。

  看著手術，祝軍預估著手術難度。

  直視下都那麼困難的事兒現在用胃鏡做, 幾把鉗子在裡面，操作肯定困難。

  祝軍凝神看著胃鏡屏幕，盯著創面。

  下一秒，肯定有出血！

  楚院士用IT刀進行游離的速度很慢，這種手法祝軍嗤之以鼻。

  外科的醫生來看，楚院士的手術做的只能說是一般。

  半路出家，還是六十歲的「高齡」改行，想著超越做了一輩子手術的外科醫生？那不是開玩笑是什麼。

  看楚院士小心謹慎的模樣，祝軍更是期待接下來的一幕。

  他真想看到血噴出來，鏡頭上紅呼呼的一片，根本沒有手術視野的時候楚院士慌手慌腳的樣子。

  紅色！

  出血了！

  祝軍下意識的興奮起來, 雙手握拳。

  然而他的手還沒握緊，一柄熱活檢鉗便鉗夾住因為IT刀剝離而斷裂的毛細血管，隨後電燒止血。

  一股溫鹽水輕輕落下，把點點血跡沖洗乾淨，仿佛那幾根毛細血管出血根本沒有發生似的。

  這配合……

  祝軍怔住。

  陸天成配合的說不上有多精妙，但祝軍卻覺得相當熟悉而……親切。

  類似的配合在這十幾年中自己早已經形成習慣, 乃至於祝軍能在陸天成的動作里看出自己的影子。

  「不錯，這手術做的真不錯，配合也好。」一名主任看到這一幕，低聲和身邊的人說道。

  「我還以為這一步要浪費點時間，沒想到楚院士做的這麼熟練。」

  「不出血的話手術很快就能結束。」

  聽著周圍主任、機關科室長的議論，祝軍格外的憤怒。

  他們至少有一半的人都是干外科出身的，能看不出來剛剛這一幕誰的操作是重要的？

  是陸天成的止血！可他們竟然睜著眼睛說瞎話，把這一切都歸為楚院士的操作精巧上。

  陸天成……陸天成……

  他的止血的技術都是自己教的！

  祝軍眼睛已經徹底紅了，死命盯著胃鏡的術野。

  楚院士手裡的IT刀一點點剝離，動作不快，雖然可以說是熟練，但沒什麼太特殊的，祝軍覺得自己也能做。

  關鍵在於陸天成的止血！

  每一次剛剛看見紅色，熱活檢鉗都會第一時間落在上面。

  準確！

  零失誤！

  這是多年外科手術打下的根基，又在周從文那面學了一段時間的胸腔鏡，熟練內鏡操作後才能做到的。

  祝軍已經不知道該如何描述自己的內心情緒。

  他默默的看著，手術在「緩慢」的進行著。

  雖然緩慢，可是胃潰瘍再大也沒多大，IT刀用了十分鐘的時間已經把整個有改變的潰瘍面都剝離下來。

  溫鹽水沖洗，審慎的觀察有沒有出血，陸天成的一切都是祝軍最熟悉的步驟。

  他還記得有一次術後自己直接下台，陸天成止血不徹底，胸腔閉式引流每天引出至少150ml新鮮血。

  那段時間自己把陸天成罵的狗血噴頭，甚至在早會的時候當著全體醫護人員罵他不爭氣，止個血都止不住，書都讀到狗肚子裡。

  從那之後，陸天成再也沒犯過類似的錯誤。

  甚至他寧願做完手術多等五分鐘的時間，嚴密觀察出血。

  這是一種強迫症，祝軍從前還偶爾想起這事兒並且在心裡笑話陸天成有毛病。

  但如今自己站在下面，看著陸天成配合工程院的楚院士完成一台從未出現的手術，他的每一個操作祝軍都能想到他的意圖。

  而每一個想法、意圖背後都是這十幾年來與自己的磨合。

  但現如今這一切都正在離自己遠去。

  下一步，取出剝離的表面病變組織，陸天成要觀察五分鐘，祝軍預判了陸天成的預判。

  陸天成還是和從前一樣，一絲都沒有改變過。只是身邊站的人卻變了，不是祝軍，而是楚院士。

  果然，當楚院士把病變組織取出來之後，用鑷子夾住病變組織仔細看一遍。與此同時，陸天成一隻手把著胃鏡，一隻手拿著熱活檢鉗，嚴密觀察剝離黏膜的位置有沒有出血。

  「天成，太仔細了吧，沒出血，可以結束了。」一名主任笑呵呵的說道。

  陸天成沒有動，只是敷衍的笑了笑，眼睛一直盯著屏幕。

  五分鐘，一秒都不少，陸天成見沒有出血，側頭和楚院士說了一句什麼，ESD手術宣布結束。

  「啪啪啪~~~」

  內鏡室里想起掌聲。

  在看手術的有一大半都是內行，不管是內科還是外科，手術畢竟不難，大家都能看懂。

  以往需要做胃大切，並且切除一部分食管，把胃往上拽做吻合的一個大手術在新手術術式面前像是「開玩笑」一樣就做完了。

  剝離病變黏膜，把創傷減到最小，這一切都像是開玩笑似的。

  但大家都清楚，手術，做的的確很完美，堪稱無瑕。

  病變組織被剝離，而且能過幾天就再生出來，切胃、切食管這些不可再生的組織幹什麼？

  「楚院士，厲害！」

  「手術做的簡直太好了！」

  「真不愧是院士，這種手術我做夢都想不到。」

  無數稱讚聲幾乎同時響起，掌聲不斷。

  每一句稱讚都像是指著祝軍的鼻子在罵娘，每一個掌聲都像是巴掌拍在他的臉頰上。

  祝軍很清楚手術的重點在於止血，而作為助手的陸天成才是最重要的那個人。

  這一切，都是在自己眼皮子低下練出來的。

  可是現如今，陸天成卻站在楚院士的身邊，搖身一變，成了楚院士的助手。

  祝軍心中憋悶，眼前金星閃爍，身子晃了晃，差點沒摔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