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台手術開始，周從文看完片子後問道，「天成，你怎麼樣？有沒有狀態，要不來試試？」

  陸天成本來正在消毒、鋪置無菌單，一切正常，可他聽到周從文旳話後瞬間人又不好了起來。

  原本當術者、做高難度的手術是陸天成盼望了一輩子的事兒。

  他就連做夢夢到的也是能親手做下來袖切、搭橋、換瓣甚至是高難度的先心病、甚至是心臟移植手術。

  為此陸天成甚至不惜斷了自己的後路，與祝軍撕破臉皮，從江海市跑到省城，在從前三院的小醫生手下工作。

  決心不能說不大。

  但機會倒是爭取來了，周從文和祝軍截然不同，他一點都不吝嗇，該給的機會給足。

  乃至於陸天成都覺得周從文給的實在是太多，自己就算是在他手底下干一輩子都行。

  機會是有，可是自己實在不中用。

  陸天成有些恍惚的看著手裡的卵圓鉗子，一想到開始游離血管、主支氣管的手術步驟，他的手就開始顫抖。

  「算了算了。」周從文看見陸天成的「慫」樣，馬上說道，「這台手術你還是多看看，沒事的，機會有的是。」

  機會有的是……

  這話說得，讓陸天成悲傷逆流成河。

  在江海市人民醫院，為了爭奪一個機會，要殺到血流成河。

  陸天成也知道即便是自己在狹巷短兵相接, 殺出一條血路後來到師父面前也未必能得到自己想要得到的。

  那位高高在上的師父……頭上忽然冒出血條, 搖身一變變成了最後守關的BOSS，就像是兒子最近張羅著玩的什麼網路遊戲一樣。

  機會給自己了，可自己實在不中用，陸天成欲哭無淚。

  「天成, 消毒吧。」周從文見陸天成還是不動, 便在身後又提醒了一句。

  「陸醫生，身體不舒服的話我讓沈浪或者李然換你一下？」肖凱遞給了陸天成一個台階。

  「沒有沒有。」陸天成滿腦子自己不中用的想法, 沮喪到了極點繼續消毒。

  周從文的手術毫無破綻可言, 而且無論解剖結構又什麼改變，他的手術都做的一板一眼, 說說笑笑中就完成。

  陸天成知道這就是所謂教科書級別的手術。

  曾經祝軍祝主任有一兩次手術做的相當完美, 他就會吹噓教科書級別。其實也就那麼回事，陸天成都能挑出毛病，但沒法說, 只能順著祝軍的話頭拍馬屁。

  但周從文不一樣，他做的手術穩定的令人髮指，完美如教科書一般，而且每一台手術都是教科書級別。

  這麼好的機會，自己把握不住……陸天成心中痛哭流涕。

  「周教授，我聽說明年你要去912？」巡迴護士見手術做的飛快, 心情大好, 坐在周從文放在角落裡的凳子上悠閒的問道。

  「有可能，看老闆要不要莪。」周從文一邊做手術一邊回答道。

  「切，我聽人說黃老喜歡你喜歡的不行。」

  「哪有的事兒。」周從文難得「謙虛」一下。

  「按照你做手術的這個速度，是不是走之前做台心臟移植？」巡迴護士問道。

  「這個麼……」

  「當年做心臟移植的時候, 我還是小護士，可惜胸科的人退的退、走的走, 張友也不爭氣。」巡迴護士磨叨著，習慣性說起張友, 她想到了之前手術室的監控事件，停住話題。

  周從文第一時間換了個話題, 因為他想起來若干年後這裡做了一台所謂的換頭術。

  「心臟移植還是有問題, 其實吧，大面積開展的移植手術你猜是什麼。」

  「腎移植唄, 咱們醫院都做了幾台。你們912的泌尿外科可是全國第一，我聽說腎移植做的特別多。」巡迴護士道。

  「不是。」周從文笑道, 「如果是器官移植呢，是燒傷科的植皮。」

  「皮膚是器官？」巡迴護士一怔。

  「姐姐, 皮膚可是人體最大的器官。」周從文道, 「所以植皮也是器官移植，只不過咱們平時說的器官移植指的都是心肝脾肺腎。」

  「好像是這樣。」

  「要是組織移植呢，最常見的是植髮。」周從文道，「不過話說回來，毛囊算是器官，這一點還有爭論。所以植皮未必是最常見的移植手術，要是毛囊算器官的話, 植髮才是。」

  巡迴護士被繞蒙了, 她想了很久，才疑惑的說道, 「剛才咱們說到哪了？怎麼就繞到植髮上了呢？」

  肖凱微笑，「就是隨便聊麼，說到哪無所謂。準備溫鹽水吧, 周教授馬上就做完了。」

  「好咧。」巡迴護士站起來，開開心心的去準備沖洗用的溫鹽水。

  切下肺葉，周從文止血、沖洗。陸天成手裡拿著鏡頭，每一個角落都沒忘記。

  做助手是夠的，水平不比陳厚坤差，周從文給陸天成了一個肯定的評價。

  一般來講腔鏡手術扶鏡子扶明白了，再有開胸的基礎，上手很快。

  可陸天成竟然不敢做真正的大手術，周從文對此也很是無奈。

  確定沒事，周從文轉身下台，「我先下了。」

  說完，他便去換衣服。

  手術室里所有人都歡快的準備結束一天的工作, 只有陸天成悶悶不樂。

  肖凱沒有跟著周從文離開，而是站在陸天成身後, 把患者搬上平車送回病房, 肖凱準備找陸天成聊一下。

  可每次想要叫他的時候，肖凱都不知道要聊什麼。

  陸天成是心理疾病, 不像是李然的心理疾病體現在臉上，他的心理疾病體現在動作上。

  某一個動作被祝軍下了封印，經過十幾年的加強，陸天成根本無力突破。

  也不知道這種怪異的事兒周從文周教授能不能有辦法，肖凱看著陸天成忙碌的身影有些遺憾。

  被欺負的久了，會變成這樣，真是很難想像在江海市的時候陸天成遭遇了什麼。

  陸天成看著是在寫手術記錄，其實他心裡亂的一逼。

  為了今天，奮鬥了有多久他自己都不知道。可真的面對胸腔鏡下袖切手術的時候，自己卻慫了，力不從心的那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