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家，黃老背手弓腰走在前面，一步一步緩緩登上台階。

  這時候還沒電梯入戶，不過帝都似乎……周從文在琢磨給老闆換個房子的事兒。

  但大概率老闆不會同意的。

  這棟房子老闆住了很多年，以老年人念舊的心理，他估摸著是想在這裡終老。

  電梯什麼的，對老闆來講不重要。

  「周從文，一會多吃點。」鄧明叮囑道，「要不然師娘又該說年輕人沒個年輕人的樣，老闆年輕的時候能吃一百零八個餃子。」

  「那時候有餃子就不錯了，餓的眼睛發藍，逮到一次肯定要吃個夠麼。。。」周從文嘮叨道，他有些緊張。

  「你要是這麼說，估計離挨揍不遠嘍。」鄧明笑呵呵的看著周從文說道。

  「我又不傻，鄧主任放心。」

  囑咐周從文一句後，鄧明也不再說話，而是把腰往下彎了彎，雙手捧著保溫杯，一臉和煦如春風般的笑容洋溢著。

  周從文老老實實的跟在自家老闆身後，臉上的笑容和鄧明一樣，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我回來了。」黃老開門進屋，一邊換鞋一邊說道。

  「進去坐，餃子這就下鍋。」

  聽到熟悉的聲音，周從文心裡升起一股子難以名狀的想念。

  他麻溜兒的脫了鞋，來不及穿拖鞋，徑直走到廚房門口。

  「師娘，您好。」

  一位白髮蒼蒼的老人家和一個中年女人在廚房裡忙叨著，老人家抬頭，看見周從文年輕的面孔微微一怔。

  「難怪死老頭子非說看著眼熟，還真是很眼熟。」老人家小聲喃喃的說道。

  周從文也很奇怪，不知道為什麼自家老闆和師娘兩人都會有這種感覺。

  不過無所謂，不管老人家說什麼，自己咬死不承認就可以。

  「你就是周從文吧。」老太太招了招手，「進來進來，陪我說會話。」

  「誒！」周從文爽快的應道，屁顛屁顛走進廚房。

  保姆被老太太攆出去，她抬頭仔細打量了一下周從文。

  「我幫您下餃子。」周從文準備幫著干點活，和師娘在一起，要是不做點什麼，怕是日子很不好過。

  「你多大？」老太太問道。

  「二十六，還沒過生日。」周從文回答道。

  「很年輕，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老黃還什麼都不會呢。」

  「別瞎說。」黃老的聲音從外面傳來，「我那是厚積薄發，我年輕的時候比他們強多了。」

  「嘿嘿。」老太太笑了笑，看著鍋里的水，「越老嘴越硬，別理他。」

  「還好，還好，老闆說的都是真事兒。我的水平心裡有數，肯定比不過老闆。」周從文道。

  「你女朋友呢？」老太太問道，「怎麼沒一起帶來。」

  「她比我還忙，好幾個月只見過一面。」周從文如實回答。

  「年輕人，還是要多拿點時間陪一陪女朋友的，在醫院工作那是事業，家庭也不能少不是。」

  「好咧，我記住您的話，回去就給她打電話把她叫回來。」

  「油嘴滑舌，沒個老實勁兒。」老太太專注的看著鍋里的水，似乎是黃老站在手術台上，那種專注勁兒幾乎一模一樣。

  「師娘，我說的都是真的，要不現在就打電話？」周從文笑嘻嘻的問道。

  和記憶里的她一樣，一舉一動都勾起周從文的回憶。哪怕郎心如鐵，一瞬間也變成繞指柔。

  「拿了世界第一，是不是很高興。」老太太忽然話鋒一轉。

  周從文腦子一陣陣的疼，該來的總是要來。

  這是要給自己灌輸價值觀了，沒想到來的這麼快，連點家常話都不說直奔主題。

  心裡嘆了口氣，周從文還是溫和的站在老太太身邊，看著她滿頭銀絲，眼睛微微濕潤。

  「小子，問你話呢。」

  「還行，師娘。」周從文道，「今明兩年的工作規劃已經和老闆說了，安排的滿滿的，沒時間驕傲。」

  「聽老黃說你們去惠靈頓做手術，最後你沒留下來等著授勳。年紀輕輕的……」說著，老太太抬頭看了一眼周從文。

  她的目光深邃而遙遠。

  「沒意義，鄧主任今年有可能再往上走半步，我這也是琢磨著要是能行，未來到了912工作也好做。」周從文連忙解釋了一句。

  水已經翻花，咕嘟咕嘟的冒著水泡。

  餃子下進去，水花被暫時壓住。老太太拿著水瓢，裡面裝著涼水，準備隨時點水。

  「不爭不搶，看著不像是你這個年紀做的事兒，是不知道授勳的意義麼？」老太太問道。

  「師娘，我大概能知道。」周從文回答道，「但我就是名醫生，也不想往上走，思來想去還是給鄧主任更合適。」

  「我研究了一輩子的古文，可以說是無用。」

  「師娘，您可別這麼說，那都是咱國家的文化瑰寶，沒有您的研究，後面的年輕人怎麼能理解那麼多老祖宗留下來的瑰寶。」

  老太太盯著鍋裡面的餃子，似乎沒有聽到周從文的話，自顧自的說道，「挫其銳，解其紛，和其光，同其塵，這句話出自哪裡。」

  「老子。」周從文知道該來的總是會來，躲是躲不過去的，便老老實實、硬著頭皮回答道。

  「第四章和第五十六章都有這句話，學界的認知是第四章出現的比較突兀，和光同塵還是在五十六章比較順。」老太太盯著鍋里的餃子，淡淡說道。

  周從文一句話都不敢多說。

  《老子》五千餘言他倒是能背下來，但沒辦法在師娘面前顯擺。

  真要是細究，怕是師娘一個問題就能讓自己啞口無言。

  「知者不言，言者不知。塞其兌，閉其門，挫其銳，解其紛，和其光，同其塵，是謂玄同。《易傳·繫辭傳下·第五章》君子藏器於身，待時而動。」

  「周從文，你等待的是個什麼時呢？」

  「……」

  周從文聽著老太太的話，滿臉黑線。

  自己藏器於身麼，系統不好用，完全談不上藏器。至於待時而動更說不上，自己已經在動，還是一飛沖天的那種，師娘到底要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