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玩打火機，周從文做了一個別人看不見的動作，50ml注射器的火焰熄滅。

  方總看的眼睛直勾勾的，瞳孔縮小，針尖樣大。

  還以為小師叔周從文要上手術台炫技，展現一名外科醫生讓人感嘆的技巧，神特麼知道周從文竟然變魔術。

  「周教授，這是怎麼回事？」胃腸的老總又驚又嚇，臉色很不好看，怔怔詫異問道。

  「啊？沼氣燃燒，沒遇到過麼？」周從文反問道。

  「……」

  沒遇到過也聽說過，類似的事情罕見但卻並不是沒有。

  每一次手術台上著火，都會迅速流傳。

  不懂的當作是八卦，懂的則小心謹慎去找尋原因，避免自己遇到類似的情況。。。

  如果發生，妥妥的一次醫療事故。

  醫療事故都是輕的，大不了辭職不干唄。

  就剛才的火焰，胃腸的老總可以肯定自己必然會被燒傷，2度燒傷。至於患者……也會承受一定傷害。

  周從文上台，排了一顆暗雷，然後……撕掉無菌衣，轉身要走。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

  「周教授，您等下。」胃腸的老總下意識的喊了一聲。

  「做不下來？不至於吧。」周從文問道，「很簡單啊，清理腹腔，然後……」

  「呃，我不是做不下來，剛剛您是怎麼發現會著火的？」胃腸的老總說話的語氣越來越「卑微」。

  他知道，黃老的這位關門弟子是真心不簡單。

  很明顯，周從文上台的唯一目的不是做腸破裂的縫合，而是人家發現問題，上台解決問題。

  解決完，周從文馬上就走，都不帶一點猶豫的。

  「高頻電刀是通過產生高頻高壓電流與肌體組織接觸時產熱，實現對肌體組織的分離和凝固，從而達到切割和止血的目的。這個知道，不用解釋吧。」

  「知道。」

  雖然胃腸的老總認為周從文是在說廢話，但還是老老實實的點頭回答。

  「在這個過程中，如果外科醫師的操作不當或準備不充分，就很容易導致灼傷、燒傷，甚至爆炸發生，危及患者和醫護人員的安全。」

  「爆炸？」

  「前一陣子在醫大二院，做一個慢阻肺的患者，純氧給的有點多，順著動脈血溢出。當時是著火，第一時間滅火。後來我回去仔細琢磨，感覺是存在爆炸的可能性的。」周從文道。

  「……」

  「放心，爆炸的可能性不大，可以說微乎其微，我聽說的也就一兩個案例能靠上，別留下心理陰影。手術該做就做，不能總想著這些小概率事件。」

  「這……」

  「術中高頻電刀引起燃燒或爆炸，必須同時滿足兩個條件：一是電刀頭達到一定的溫度，二是空腔臟器內含有一定濃度的可燃性氣體。」周從文道，「醫大二院那次是氧氣，而這次是……你是干胃腸外科的，你們主任沒叮囑過？」

  「周教授。」胃腸的老總用力咽了一口口水，「我開腹的時候很小心，沒用電燒。等打開腹腔，等裡面的氣體飄出來，濃度低了之後才開始用電燒的。」

  「嗯，已經很小心了，不錯。」周從文稱讚了一句。

  他從來不會吝惜自己的讚美。

  「可是……」

  「腸道內氣體的化學成分是什麼？」周從文考胃腸的老總。

  「……」

  誰特麼會記「屁」的成分。

  「正常結腸內有混合氣體，其中二氧化碳占4%~9%，氧氣占15%~16%，氮氣占74%~79%，另外還有一些氫氣和甲烷，這樣組成的混合氣體是不會發生燃燒或爆炸的。」

  「至於眼前的患者，沖洗的時候你看見了什麼？」周從文繼續發問，仿佛是帶自己的研究生。

  「有糞便、消化液、沒有消化完全的食物。」胃腸的老總老老實實的回答周從文的「廢話」。

  「食物都有什麼？」周從文繼續追問道。

  「啊？！」

  胃腸的老總怔了一下，旋即意識到周從文是怎麼判斷手術有高風險的。

  豆芽！

  肯定是豆芽！！

  剛剛沖洗、吸引的時候發現患者腹腔里有沒完全消化的豆芽！

  也就是說患者之前吃的東西有一定數量的豆製品。

  而豆製品容易發酵出氣體。

  果然，隨後周從文就解釋道，「術中見到未消化的食物殘渣中有豆瓣、豆皮殘渣，說明患者進食了容易產氣的豆製品。」

  「再有，我聞到了酒精的味道，很淡，考慮患者來醫院前應該喝了酒。」

  「急診手術沒有進行充分的腸道準備，造成腸道內容物和氣體存留，最終在高頻電刀接觸後很有可能發生燃燒。下次遇到類似的情況，要是條件允許，在結腸上放一下氣體。」

  「是。」胃腸的老總像是面對自家主任一樣，恭敬的回答道。

  「腸道穿孔一定要問清楚患者之前吃沒吃豆製品，患者、患者家屬要是不記得，那就術中自己看。豆製品相當危險，不過記住就好。」周從文的口罩動了一下，仿佛在對胃腸的老總笑。

  「我知道了周教授。」胃腸的老總應道。

  「手術能做下來吧。」

  「能。」

  「那我下了。」周從文道，「對了，要是吃不准，手邊備幾塊濕紗布。一旦著火，千萬別用手去拍，患者不會有大問題的，外焰和內焰的溫度差了很多，一般這種事兒都是醫生被燒傷。」

  「看見有異常，直接濕紗布覆蓋就行。」

  周從文一邊說著，一邊走到蹲在牆角的肝膽魏總身邊。

  「魏總，是吧。」

  肝膽的住院總連忙站起來，躬身伸出手。

  「周教授，久仰久仰。」

  「客氣，我是來看看前幾天送來的一個要做肝移植的患者，您有空麼？」

  這事兒周從文之前說過，現在此間事了，又一次提起。

  「有，有，有。」魏總一連說了三個有。

  「下去看一眼化驗單，我總覺得事情很古怪。」

  他們一邊說著，一邊離開了術間。

  術間裡安靜下去，胃腸的老總遲疑了至少1分鐘，最後深深的嘆了口氣，繼續手術。

  沒人問他為什麼嘆氣，無數種情感凝結成最後一聲嘆息，複雜的連他自己都說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