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過去了。”黃老沒有繼續之前的話題，他直着腰，目視前方，彷彿年輕了十幾歲似的。
周從文也沒多說話，這件事對老闆來講可能比天大，而且他和自己不一樣，老闆對未來完全沒有預測。
但對經歷過未來的自己來講，卻只是一件“小”事兒。
無論從規模還是從嚴重程度，亦或是持續時間、以及莫名其妙的消失或是對歷史的改變，今年的事情怎麼都趕不上十幾年後的那次改變歷史走向的大事件。
如果說老闆一直追求的是宏大敘事的話，若干年後的那次事件才真的是宏大。
電梯門打開，黃老背手走出電梯。
來到大門口，他回頭深深的看了周從文一眼，“周從文。”
“老闆。”
“你回去吧。”黃老鎮定的說道，“的確出了大事，涉及傳染病，接診的醫生接連出現被感染的情況。雖然屬於呼吸內科的範疇，但我還是要去看看。”
“老闆，我跟着您也放心。”周從文不再嬉皮笑臉，而是正色和老闆對視，“您年紀大了，說句不好聽的，如果真有什麼問題，我沒事，您可未必能熬得住。”
“您也知道，這是客觀規律，不以人的意志爲轉移。講真，絕大多數疾病對老年人都不是很友好。”
聽周從文這麼說，黃老神色未變，但鄧明的眉頭卻皺起來。
“您的經驗豐富，我的經驗未必就不豐富。”周從文實話實說，直接和老闆攤牌，也不管以後會面對什麼麻煩，“我知道這次事件很危險，但越是危險，我越是要跟在您身邊。”
黃老死死的盯着周從文。
“老闆，您要對我有信心。”
“周從文。”
“在。”
“這次的事情以我判斷肯定小不了。”黃老道，“生病的患者以及被感染的醫生護士有一部分很快進入重症期，需要用呼吸機維持。”
周從文剛要說話，黃老揚了揚手。
“你聽我說完。”
“你的確年輕力壯，水平天賦都是我這輩子見過最優秀的。正因爲如此，所以你不能去。”
“這次事件我還沒摸清楚情況，據說很嚴重。而你，是火種，是希望。”黃老很淡然的說道，“我一把老骨頭仍在前面就扔了，本身也沒多長時間好活，可你不一樣。”
“回去好好做手術，你沒經歷過真正的大事件。在歷史的洪流裡，一個人的力量微不足道。你是天才，我看好你的未來，我們各有各的使命。”
“很多技術不能斷代，要從頭撿起來要多死多少人你是清楚的。這個任務可能對你來講並不公平，我有時候也在想小申的選擇，或許他是對的。”
“老闆。”
周從文聽自家老闆的話越說越是低沉，越說越是飄渺，前後已經開始不連貫，估計老闆知道自己處於生死之間，思維開始跳躍。
他打斷了黃老的追憶。
“我真的……”
“呲啦~”
黃老也沒說別的，而是一把撕開自己的衣服。
幾道駭人的傷口出現在周從文的面前。
“這是在朝鮮當衛生員的時候留下來的。”黃老站在凜冽的寒風中說道，“鬼子的飛機就在天上，這時候不管你會什麼，面對的結果都是一樣的。概率問題，那真是生死有命。”
鄧明連忙把外衣脫下來，想要披在老闆身上，但卻被黃老推開。
“這次的事情我判斷也是一樣，生死有命。你還年輕，不應該把未來壓在這上面。再說，還差你一個人？周從文，你把你想的太重要了！”
黃老說着說着，聲音漸漸嚴厲，漸漸冷峻。
彷彿是倒春寒一般，讓鄧明心中發冷。
“老闆，我還是要去，您看我早有準備。”周從文也不顧很多事情需要隱瞞，直接說道。
“狗屁，你特麼就是運氣好。再好的運氣，也不能這麼用！”黃老手指着周從文的鼻子，厲聲吼道。
鄧明很多年沒看見老闆生這麼大的氣了，他連忙衝着周從文使眼色，讓他老老實實的滾回去。
“我……”
黃老順手抄起身邊衛生員放在門口的笤帚，直接打向周從文。
周從文向後退了半步，但笤帚如影隨形，接踵而至。
老闆雖然上了年紀，但身手還是頗爲矯健，追着周從文在912的大院子裡亂跑。
“那個年輕人怎麼了？”
有來看病的患者、患者家屬看到這一幕後驚訝的問道。
“誰知道，可能是不孝順吧，現在的年輕人啊。”
“惹這麼大歲數的老人家生氣，真不像話。”
“估計是不拿錢給老人看病，好多人都這樣，巴不得老人早點死，惦記家裡面的一畝三分地兒。”
912的住院部裡，有醫生剛好看到這一幕。
“喂喂喂，打起來了嘿。”
“哪呢。”
八卦的事兒誰都願意看，也都願意聽。
醫生辦公室的窗邊瞬間擠了一堆小腦袋瓜。
“那個老頭看着年紀不小，但跑起來真快啊。”
“我怎麼看他這麼眼熟呢。”
“我去……那不是黃老麼！都八十了，竟然還能跑！”
醫生們很快就發現那個抄着笤帚追打的老人竟然是平時背手弓腰，老態龍鍾的黃老，頓時大驚失色。
黃老是什麼人，那可是912的鎮院之寶！
大院長都不敢說一句重話，凡事兒得哄着，要不然黃老一怒，沒人能吃得消。
而且黃老對患者極好，不管什麼事兒都慢聲細語的和患者、患者家屬交流、溝通。
多少年了，誰也沒想過會有一天看見黃老抄着笤帚在912的大院裡追打別人。
這得把黃老氣成什麼樣！
那個年輕人得多不懂事。
“別是看錯了，黃老都八十了。”
“你八十歲可能躺牀上大小便失禁，黃老怎麼可能。人家還能披着鉛衣上手術呢，你試試。”
“披鉛衣我到行……話說黃老身體這麼好，是不是喝了鄧主任保溫杯裡的水啊。”
話題不經意間被拉扯到天邊。
912的大院裡，白髮蒼蒼的黃老半咧着懷，手持笤帚，追在周從文的身後。
雞飛狗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