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醉師劉偉是現在三院唯一能做雙腔管麻醉的醫生，晚上下班王成發把他從家叫來麻醉、手術，能看出來兩人的關係還不錯。

所以劉偉說話的時候也並不在意周從文的情緒，雖然沒有指名道姓的嘲諷，卻毫不在意的譏諷。

看手術？周從文的位置只能看見王成發一張老臉。

不過周從文並不在意，他低頭看了一眼胸瓶，眼睛眯起來。

「嫪毐說是能轉車輪，這孩子應該也行吧。」一個護士問道。

「怎麼？羨慕了？」

「沒見過，太可怕了。」

「這孩子，真是天賦異稟。」

周從文聽他們八卦著，抬起頭往手術台上瞄了一眼。

患者17、8歲，正是火力壯的時候。麻醉後下尿管，接受外界刺激直接支楞起來。

這是比較常見的一種事情，醫生、護士並不會太過於在意。

但這個孩子……還真是天賦異稟。周從文本來只是目光掃一下，但落在手術台上，眼神還是微微一滯。

金鱗之類的小說里總是描述宛如兒臂，但以周從文的認知，這只是作者的一種想想而已。非洲人種也不可能宛如兒臂。

但眼前這個患者卻是異類，目測35-37cm，宛如兒臂。

我擦，周從文無語，難怪麻手科的醫生護士這麼驚訝。傳說中的嫪毐也不過如此吧！

但周從文只是微微一怔，注意力馬上從兒臂轉移，繼續蹲下看胸瓶。

胸瓶里不光有氣體，還有新鮮血。

剛進來的時候周從文就注意到這一點，雖然新鮮血看起來並不多，但這是一個隱患。

蹲在胸瓶前，周從文仔細觀察。

血液呈鮮紅色，緩慢的順著胸瓶流出來。

真的有新鮮血，一般來講自發性氣胸是不伴有出血的，難道說是沈浪或是王成發在下胸腔閉式引流的時候把肋間動脈給懟破了？周從文開始琢磨。

「小周，你是自卑了么？怎麼直接蹲下了？」劉偉哈哈大笑，問道。

「我覺得患者胸腔有問題。」周從文一邊淡淡說道，一邊把胸管轉換角度，裡面積存的血液流進胸瓶。

隨後他把胸管彎曲成一個弧度，觀察從胸腔里引流出來的新鮮血。

「別鬧，有點血不是很正常么。」劉偉笑道，「你該不會認為王主任把患者的肋間動脈杵破了吧。王主任給我打電話的時候可說了，患者的胸瓶是他親自下的。」

周從文認真觀察胸管里的活動性出血，沒有回答劉偉的問題。

沈浪拎著手架、頭架走進來，劉偉笑著說道，「沈浪，周從文說你們主任杵破了肋間動脈。」

「……」沈浪無語，他馬上把頭低下，老老實實的幹活。

科室里最近波濤洶湧，王強這位「內定」的接班人都去人事科報道了，王主任也因為心梗發作在循環內科住院治療。

接下來要鬧出什麼幺蛾子真還就不一定。

自己離他們越遠越好，這些個爛事最好是不碰。

至於周從文……改天得找他吃飯，他這脾氣不知道怎麼了，最近總是和王主任針鋒相對。

你是一個小醫生，心裡有點逼數行不行，別和王主任硬犟了，沒啥好處。

作為一名小醫生，沈浪有自己的覺悟。

沈浪手腳麻利的安裝手架、頭架，周從文站起來沉聲說道，「我懷疑患者胸腔里有活動性出血點，劉哥，給他下個鎖骨下……」

「扯什麼淡，患者診斷是自發性氣胸，不可能。」劉偉想也不想，直接拒絕了周從文的要求，「閉式引流是你們主任下的，你該不會真的認為是他杵破了肋間動脈吧。」

「患者血壓偏低，高壓95毫米汞柱。」

「麻醉的關係，你不懂別瞎說。」劉偉的眼睛一直盯著兒臂，對周從文的判斷不屑一顧。

周從文也沒辦法，見患者生命體征還算是平穩，便抓緊時間幫助沈浪完成術前準備、擺體位，隨即去刷手準備手術。

刷手、鋪置無菌單，都弄好后沈浪讓巡迴護士給王主任打電話，上台手術。

連接胸腔鏡導線，周從文站在傳統三助的位置上，連一助的位置都沒法站，因為那樣的話擋住術者看電視的視線。

胸腔鏡，周從文看著國內第一代胸腔鏡設備有些懷念。

之後的那些年自己無論是胸腔鏡還是腹腔鏡都純熟無比，做的有些噁心。巔峰時期胸腔鏡下食管癌根治術算上麻醉只需要一個半小時的時間，患者損傷極小，恢復特別快。

甚至肺部小結節的楔切手術已經變成門診手術，患者術后沒有胸瓶，在門診觀察室觀察8個小時就能回家。

當時的腔鏡手術已經登峰造極，世界級別的專業大會，做手術示範的都是國內醫生，其中以周從文手下的學生為主。

回到2002年，一切重演，周從文真有一種衝動自己三下五除二的把手術做完。

但他還是強行忍耐下來。

自己現在連主治醫生都不是，沒有資格操刀級別這麼高的手術。真要是做了，的確能讓王成發詫異，但怕是王成發睡覺都會笑醒。

這是一個把自己攆走的最合理的理由，不管患者手術完成的好不好，越級手術犯了大忌諱。

醫院，是講規矩的地兒，要不然小醫生一旦膨脹之後自以為是得死多少人。周從文理解，所以服從規定。

過了幾分鐘，王成發上台。他有些憔悴，看著不像是平時那麼生龍活虎。

掃了一眼手術台，又看了一眼心電監護，王成發一言不發去刷手。

沈浪的手輕輕拍了拍放在無菌單上的周從文的手，無菌手套還沒沾上血跡，在無影燈下反射著光芒，有些刺眼。

周從文知道沈浪的意思，他是告訴自己別衝動。他沖著沈浪眯了眯眼，示意自己知道。

有什麼好衝動的，周從文腦海里已經勾勒出來患者為什麼胸腔出血的幾種可能性。

進去再看吧，應該沒什麼問題。

王成發刷完手上台，站在電視對面，有意無意無視周從文的存在開始手術。

……

……

註：宛如兒臂得這個小夥子做了兩次手術，雙側都切了肺大皰。印象深刻，全是我班上來的……嗯，目測的確天賦異稟。不是開車，陳述一個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