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冰燕在山腰落下遁光。

身前是一處洞府大門，石門毫無特色，此地在天涯道場卻赫赫有名，多少人想來拜訪而不可得。

她面上笑意收斂，畢恭畢敬躬身施禮：

“師尊，徒兒求見。”

“嗡……”

石門輕顫，朝着兩側緩緩打開。

內裡似乎閃過一道紅光，一雙滴溜溜轉動的眼珠一閃而逝，當是鎮府靈寵又出來遊逛。

師尊說過它很多次，要它專心修行，似乎是要做某件大事，奈何那靈寵總是耐不住寂寞。

沿着熟悉的通道前行片刻，姬冰燕行入一處石室。

莫求盤坐蒲團之上，正拿着個玉盒來回把玩。

“師尊。”姬冰燕停步、施禮，雙手高舉呈上一枚‘鐵片’：

“前兩日，家父偶然自坊市得了此物，似乎與師尊要找的東西類似，我特意求來送上。”

對於莫求，她心中敬畏有加，更不乏感激。

但要說親密，卻總差那麼些許。

一開始她還有心親近，奈何莫求態度疏遠，後來與金丹傳人接觸的多了，才心生了然。

每一位金丹，能有今日成就，都經歷了太多生離死別、愛恨情仇。

感情，也大多極爲淡漠。

要想打動他們，十分困難。

除了至親，或是一路相伴的道友，極少有人能在他們成就金丹後再培養出深厚感情。

唯有求道之心，始終不改。

當然。

對於莫求，她依舊心懷儒慕。

不只是金丹宗師的身份，還有當年的救命之恩，更欽佩於對方身上那深不可測的底蘊。

世人皆知莫大先生煉丹術了得。

卻甚少有人知道，自家師尊的實力同樣極其不凡，甚至被高前輩評同階爲近戰無敵。

除此之外……

煉器、陣法，修真百藝幾乎樣樣精通，一身所學浩瀚無邊。

她有過猜測，興許在藤仙島的時候，師尊就已成就金丹，只不過外人並不知曉而已。

這點，也是不少人的共識。

畢竟如果剛剛進階，實力、底蘊當沒有可能如此堅實且強大。

攝來‘鐵片’，莫求伸手輕撫，眼神微微閃動：

“不錯，確實是同樣的東西。”

掌中的鐵片黑乎乎毫無特色，其上有着些許類似於文字的紋路，內無靈機，卻極其堅韌。

與黑刀、三尖分水刺相仿。

這類兵器是個異類，就算是碎天秘典也唯有記載，更無熔鍊之法，他也是一時好奇探尋一二，倒是被徒弟記在心上。

“家父專門詢問過賣家此物的來歷，據說是某一宗門傳承之物的碎片。”姬冰燕拱手道：

“那宗門得罪了某位元嬰真人，早在數千年前就已失了傳承，此物也一直未曾顯出異樣。”

“水火不侵，難以祭煉，宛如廢鐵。”

“對了！”

她聲音一頓，道：

“碎片的上文字，叫做陰文。”

“我專門詢問過九江盟典藏庫的幾位前輩，陰文傳自上古，據說是來自陰間的文字。”

“陰文？”莫求眼神微動。

他倒是知道這類文字，上清玄幽洞天裡的不少文字，就有陰文的根腳，當是演變而來。

實際上。

現今流通的文字，就有一部分與陰文有關。

至於陰間……

同樣屬於傳說，即使以太乙宗的底蘊，也無絲毫真實可證的記載，大多是世人的妄想。

“罷了。”

搖了搖頭，他放下‘鐵片’，輕拋手中玉盒，讓它落在姬冰燕身前：

“前不久，周家的金丹周玄感前來找我，此物是他給你的，希望你能繼續秉公執法。”

“周玄感？”聞言，姬冰燕面色一肅，伸手接過玉盒：

“他是什麼意思？”

她可是清楚，自家師尊與周家向來不對付，這幾年雖然明面不顯，暗地裡卻多有爲難。

只要是涉及周家的丹藥，即使只是略微靠邊，都要往後排，幾乎從沒有按時交付過。

“自是話面上的意思。”莫求額首，示意她打開玉盒：

“你現在查到哪了？”

“噠……”

姬冰燕打開玉盒，美眸當即一縮：

“神霄丹！”

此丹名聲之大，不亞於衝擊金丹所需的幾種頂尖靈藥，能助長修爲，與她而言更有大用。

服之。

當可節省數十年苦工！

當年莫求在道基境界之所以突飛猛進，靠的就是一粒丹珠，此物就堪比他當初的丹珠。

丹珠內藏隱患，神霄丹卻沒有。

“好大的手筆！”

深吸一口氣，姬冰燕依依不捨合上玉盒：

“看樣子，周家是不想讓我繼續追查下去了，其實若無師尊，我等就連現在也查不到。”

想了想，她慢聲開口：

“前些年，道場初立，各方勢力前來入駐，有不少實力雖然不強，卻因爲來得早的勢力得了好地方。”

“周家這等一開始不喜天涯道場的勢力，來得晚自撈不到好去處。”

“最近幾年，雖然外在獸潮、風災少了許多，內裡各方勢力明裡暗裡的爭奪卻不少。”

“兩儀劍派所在島嶼，應該就是被人看上了，下手的是千普堂，周家爲了在道場擴張勢力，手下有不少打手，千普堂就是其一。”

“只不過……”

說到此處，她面色一凝：

“誰也不曾想到，千普堂下手竟然那麼狠，兩儀劍派上下二百餘人，沒有一個活口。”

“若非有師尊，我等也查不到線索。”

莫求面色淡漠：

“千普堂現今情況如何了？”

“副堂主被抓，堂主不知所蹤，當日的行兇者大多已經羈押在道場大牢，等候發落。”姬冰燕拱手：

“目前堂主所在，也有了些消息。”

“嗯。”莫求點頭：

“周家的意思，是到此爲止。”

其實，周玄感是想把抓進去的人也放出來，甚至願意付出代價，不過這等事自然是沒得談。

“到此爲止？”姬冰燕音帶試探：

“師尊的意思是……”

在執法殿待了那麼多年，她自也習慣了有人說情，有時候抹不過面子，事情又不大，也會鬆一鬆。

但這件事，關鍵不在自己。

而在莫求。

“周家家大業大，勢力盤根錯節，確實不好得罪。”

莫求聲音淡漠：

“不過兩儀劍派總要有個交代，千普堂如若還在，兩儀劍派數百怨魂怕是難以甘心。”

姬冰燕瞭然。

也就是說，此事到千普堂爲止。

實則也不可能繼續，畢竟後面的周家，就算是天涯道場，想要得罪也要三思而後行。

不過。

這不就是什麼都沒答應嗎？

就這樣還平白得了一枚神霄丹，周家會不會生氣？

“是！”

點了點頭，她躬身應是。

既然師尊已經有了決斷，她只需遵命就是，其他無需多想。

“此事就此作罷，我來看看你的十方殺道修行的如何了？”莫求掃去雜念，眉心微亮，地獄圖緩緩展開。

幽暗、無盡，起伏不定的虛空四下擴張。

十八層地獄之景，一一浮現。

姬冰燕面色一凝，法力、神魂、肉身瞬間凝成一股，背後長槍法器錚然躍起落入掌中。

一股凌厲殺機，遍鋪四方。

“譁！”

前方虛空晃動，一尊披甲鬼將現身，身上的氣息同樣是道基中期，看到姬冰燕後二話不說持刀猛撲。

它雖是地獄圖演化而來，但在這片幻境中施展的手段，卻是與真實無異，甚至超過同階。

“殺！”

鬼將怒吼，刀光橫跨虛空，迎頭爆斬，更有百千道鎖鏈當空交織，朝着姬冰燕罩去。

“叮……”

槍出如龍，一點寒星乍現。

槍芒在剎那間洞穿刀光，如烏龍絞首，瞬息數裡，悍然衝至鬼將面前，槍影重重罩落。

十方殺道不同於尋常道基鬥法。

絕殺，

只在百丈之內！

這要求姬冰燕需要冒着重重危險，逼近對手身前，方纔可以盡展手段，不然力不能及。

此等鬥法，與尋常道基鬥法截然不同。

臨機應變之能、臨危不亂之心，缺一不可。

而且不同於肉身強悍，精擅隱匿藏形的莫求，她的肉身是弱項，幾乎不堪法器一擊。

即使已經輔修了莫求自創的煉體玄功，依舊有着明顯缺陷。

爲此，她專門煉製了一件貼身軟甲。

軟甲沒有別的功用，唯有三十六層防禦加持，即使是道基後期修士，也休想瞬間破開。

再加上莫求賜下的幾道護身靈符，安全方纔有了些保證。

“喝！”

姬冰燕口中嬌喝，漫天槍影當空一聚，一道刺目亮光直衝數裡，在幽暗中劃過一道白痕。

線條優美，宛如天然，經久不散。

“噗！”

那鬼將身軀一僵，眉心多出一個如豆大小的孔洞，隨即化作一縷青煙飄散。

莫求眼神閃動，微微額首。

看得出，姬冰燕這段時間沒有放鬆修行，雖然已經貴爲執法殿高層，卻也未有耽擱。

念頭轉動，場中道道虛影浮現，足有十七位道基初期修士遙遙祭起飛劍，朝着持槍人影殺去。

槍影繽紛，人影穿梭，鬥成一團。

姬冰燕的情況看似兇險，卻每每都能差之毫釐避開來襲攻勢，更能恰到好處擊殺對手。

若是旁人在此，定會看的膽顫心驚，一聲冷汗。

莫求卻視之如常。

他自創的十方殺道，走的就是求死還生、以弱勝強之法，且遇敵越強，越能爆發威力。

生死一線間，得悟超脫。

而且場中情況看似兇險，但在簡化版十大限的加持下，姬冰燕卻有着十足的把握不受傷。

行於一線，心自超然。

這。

就是莫求自廝殺中悟的的法門。

鬥法、廝殺，拼的就是你死我活，既已如此，所謂的小心翼翼倒不如捨棄，唯有殺心永存。

…………

“頭。”

回到執法殿，手下萬六小聲稟告：

“找到千普堂堂主賈遠山的藏身之處了，在暗曇島，不過那地方是周家九房的地盤。”

“嗯……”

他聲音微頓，才繼續道：

“賈遠山之子賈隼，與周家九房小姐周小仙早已私定終身，據聞兩人的感情極爲深厚。”

“那又如何？”姬冰燕劍眉上揚，眉間煞氣浮現：

“走！”

“我等奉命捉拿殺人滅派的兇手，我倒要看看，誰人敢攔？”

“可是。”萬六面色變換：

“周家那邊……”

“周家如若不管不問也就罷了，我也懶得理會他們。”姬冰燕冷哼一聲，道：

“如若不識擡舉，就讓他們知道這裡不是北川島域，就算是，也是我們九江盟說了算！”

“是。”

萬六應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