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雖說可以調休，整個一部卻沒幾個人真的休息，接下來要有很長的報告要出，能爭取一天是一天。

熬了這麼久，歸零終於邁出了堅實的一步，但其實距離終點還需要很多步。

技術歸零中，需要達到總共五點要求。

定位準確，機理清楚，問題復現，措施有效，舉一反三。

現階段，一與三，基本達到。

在這個基礎上，搞清楚機理也並不是難事。

真正的檻，還是在「措施有效」這一步。

至於管理歸零，陳鴻兵和沈聽瀾早已自降半級，並且取消了全年的績效，非說的話現在他們都只是「代理」自己的崗位而已。

這部分處理早在8.8發生之後的一周內便已完成。

路還很長，無人鬆懈。

不，還是有人鬆懈的……

「還真調休啊？」

陳鴻兵進沈聽瀾辦公室的時候，只看到林逾靜一個人坐在角落的書桌前，暴跳如雷說不上，一驚一乍還是有的。

沈聽瀾盯著屏幕打字，頭也不抬說道：「人家在西郊那邊都7X24了，還不許休息兩天？」

「不是啊，聽瀾……」陳鴻兵走進辦公室愁著眉頭說道，「咱一碼歸一碼，工作上這麼偏姑爺，我這也不好管理啊。」

「唔……」林逾靜聞言，拿起水壺就悶頭往外溜。

「不好意思靜靜……習慣了，習慣了。」

「……」

林逾靜溜走後，沈聽瀾才說道：「他是請兩天假去準備生物競賽了，後面還要請一周假去IPHO呢，這些事你早就答應人家了。」

「哦？對……」陳鴻兵一拍腦門，「當時誰知道他們有這個能耐啊……」

他說著，又拉了把椅子坐到沈聽瀾對面：「你說他都保送了，要啥有啥，還跟生物競賽叫什麼勁？」

沈聽瀾依舊盯著屏幕：「你自己問他去。」

「我去問怪不合適的。」陳鴻兵又向前湊了湊說道，「要不，你勸勸他，那些不重要的競賽，能不去就別去了。」

沈聽瀾聞言，一撂滑鼠，指著陳鴻兵說道：「陳鴻兵，我可跟你說清楚，他們除了知識，從不指望從我們這裡獲得別的東西，別拿你那一套往李崢身上用。」

「哎哎哎……」陳鴻兵連忙嬉笑抬手，「我就這麼一說，別這麼嚴肅……這還沒過門呢……瞧你護的……」

「哼。」

這次沈聽瀾沒有逃跑，而是熟練地從抽屜里取出一副耳塞，像極了教室里的林逾靜。

「別別別，說個正事兒。」陳鴻兵老老實實說道，「接下來，六院那邊要開始改進優化發動機，我們這邊也不能鬆懈，總體結構重新設計工作要做好準備。」

「一直在準備。」沈聽瀾瞥了眼辦公室兩個角落的兩個新辦公桌說道，「這也是他們將參與的第一項重大工作。」

「唉，想不到啊……」陳鴻兵往椅背上一靠，轉著椅子嘆道，「中學生還真跑出來造火箭了……」

他這一轉，剛好看到了打完水回來的林逾靜。

林逾靜兩眼放光地問道：「真的要我們來？」

「只是參與，參與。」

陳鴻兵借勢起身，讓林逾靜坐下后，才慢條斯理說道。

「靜靜啊，你一定清楚，航天問題從不是孤立存在的。」

「很多時候，也不是頭疼醫頭，腳痛醫腳那麼簡單。」

「比如現在的這個發動機故障，雖然已經基本確定由六院負責。」

「但我們也要清楚，這個故障是在特定環境條件下才會發生的。」

「你可以說是因為發動機設計有不足，才導致的這種條件。」

「但你也可以說，是火箭總體工程設計有欠缺，才導致發動機導致的這種條件。」

「六院能解決這個故障當然好。」

「但我們也要做好準備，萬一六院無法將其根除，那我們整體火箭就要想辦法。」

「再退一步，如果連我們也沒能根除，那就只好乾脆換一套方案，換一個環境重新來了。」

「倘若這是個怪病，醫頭醫不好，醫腳也醫不好，中藥調理不好，現代醫學開刀也沒用……」

「那就只好讓這個人滾蛋，換個人來了。」

林逾靜嘟囔著問道：「那假如真的發生了這種狀況，重新設計就能杜絕故障么？」

「不知道。」陳鴻兵嘆道，「就好比放棄了之前的那位患者，我們想盡辦法，做一圈全方位檢查，找出了一個盡量健康的人來，可這樣就能確定他一定沒病，一定不會頭疼么？我們不知道，我們只能做到『盡量健康』。」

「『盡量健康』的具體標準呢？」林逾靜問道。

「我們有一套可靠性模型，相當於全面體檢，滿足發射要求的標準是97.5。」陳鴻兵點頭道，「你可以簡單理解為，他有97.5%的成功率。」

「就是說……」林逾靜皺眉問道，「之前的黃二，撞上那2.5%了……」

「豈止是2.5%……也許只是0.25%……」沈聽瀾長嘆了一口氣，「故障報告你們也看過了，只有到達那種特殊環境參數才會引發這種故障，而遇到這種環境的概率，一定是低於2.5%的。」

「好了，別再說概率了，聽到概率我自己就開始頭疼了。」陳鴻兵一邊往外走一邊說道，「總之，要做好放棄這位患者的準備，有趙書記坐鎮，我們身後是整個航天系統的力量，這是我們所能調配的最大一次，如果不出成果，那也是最後一次了。」

陳鴻兵就此離開了辦公室，去聯繫他嘴裡的力量去了。

林逾靜想了想，湊到桌前問道：「設計完了，能不能發個高級工程師頭銜啊？」

「想什麼呢……你們只是參與中的參與。」沈聽瀾擺手道，「這可不是你給李崢瞎出主意那麼簡單的事情，學習資料都給你了，先學習兩周我看看成果。」

「嘁……」林逾靜沒好氣地回到自己桌前，「工程機械什麼的好煩……」

「要不你去其它院？」沈聽瀾撇嘴道，「有做望遠鏡、衛星的，那個你喜歡。」

「哈，那豈不是你天天和渣猹泡在一個辦公室？」

「李崢比你安靜多了。」沈聽瀾難免哼笑，「你就跟以前家裡養的貓一樣，一會兒就要折騰一下，不夠人煩的。」

「唔，我傷心了。」林逾靜委屈地收拾起東西，「不要你了。」

「哈哈，好了好了。」沈聽瀾探頭道，「李崢難得請兩天假，你不趁機好好補補，彎道超車？」

「你不懂，硬學我是學不過他的，他就是個怪物。」林逾靜手舞足蹈比劃道，「那麼那麼那麼多書，一兩天就看完了。」

「唉，那就沒辦法了。」沈聽瀾搖頭道，「別的不說，他評職稱肯定比你快了，人家是高級工程師的時候，只怕你還是個普通工程師吧。」

「……」林逾靜一陣猙獰過後，勉強點開了資料文件夾，「我……我找點難的，他學不會的試試……」

與此同時。

櫻湖中學。

生物老師胡友斌。

迎來了他的地獄。

李崢全副武裝出現在了他的辦公室。

「為了確保萬無一失，還是要分兩天給生物的。」李崢從登山包里將一本本教材和習題擺上了桌，「胡老師辛苦了。」

胡友斌緊張地向後退了退：「……我……我一會兒還有課。」

「劉校長已經給您調了。」李崢勾手道，「來，我有一些問題請教。」

「我這個……沒有俞鴻、陶菲菲那麼高的水平……」

胡友斌回頭想躲，卻見劉曉東正站在門口，微笑地看著他。

「唉，老胡，幫幫忙吧。」劉曉東與李崢對了個眼色后說道，「那個，午飯也讓別人幫你送來，晚上也別著急走，算加班，這個都算加班，競賽成績算績效，都算績效。」

「…………」

這一天，終於有一個學生站出來，開始反向綁架老師開展學習了。

不過，這位學生還是很人道的，午休的時候給了生物老師25分鐘的休息時間，他自己也藉機溜回了教室。

只是，現在按照編製，李崢是高三一班的人了，教室也正是以前徐夢溪和喬碧霞所在的那間。

大中午的，李崢這樣突然刷新，毫無預兆。

外加緊身襯衫和休閑褲的組合，讓人一時之間有些不敢認。

一班的同學就像見了鬼一樣，愣愣地看著這樣一個存在，負手挺了進來。

李崢自己並沒想擺什麼大架子，而是一邊前行，一邊揮手微笑。

但這麼一搞，就更像是領導突然視察了。

近兵者威，李崢本來就夠不怒自威了，現在跟陳鴻兵他們混了一段，變得更威了。

李崢就這麼一路走到自己的桌前。

這個位置當然是空著的。

而自己的同桌，卻異常的滿。

豈止是滿，撇腿趴睡的張小可連自己的位置都佔了大半。

李崢往自己椅子上一坐，然後突然就一拍桌。

「張小可，你這麼胖你來回答問題。」

「啊啊啊啊。」張小可驚嚇而起，綳直了身子朝向黑板，「C，選C。」

李崢點頭道：「可以，C是最胖的。」

「？？？」張小可一轉頭，才發現是李崢回來了。

頓時，淚眼朦朧。

然後抓著李崢的肩膀拚命搖晃起來。

「師父！！！師父！！！我可想死你啦！！！」

「輕點……」李崢掙扎著說道，「你慣性太大了……」

「最近明明瘦了兩斤好不好。」張小可一個撤步擺出了模特POSS，「現在是完美身材~~」

「肥肥都這麼安慰自己的么？」李崢搖了搖頭，取出手機，「我看你上一次登陸學習軟體還是一周前，怎麼著，連學習也自暴自棄了嗎？」

「啊啊……不是師父這一周沒更新么？」張小可趕緊回座開始捶肩，警惕地看著四周悄咪咪說道，「不瞞你說師父，我是準備老虎不在家，小虎稱大王的，月考我可是奔著第一去的。」

呲呲……

雖然她聲音不大，但表情太過明顯，這就導致張小可之心，路人皆知。

周圍的原一班成員，對此充滿了敵意與不屑。

干不過李崢林逾靜也就罷了，畢竟他們不是人。

你個張小可，這學期小測驗成績如此平庸，連前十都進不去，還想偷家拿個第一？

在一班，這是不可能的。

然而他們，還是少想了一層。

李崢林逾靜不是人。

難道她張小可就是個人了？

張小可面對四周的質疑，也只是微微一笑。

「嘿嘿，師父……我可是偷偷隱藏實力了，還經常纏著一班前三名問一些蠢問題……耽誤他們的時間。」

李崢眉色一緊，發現事情並不簡單：「那你自己豈不是耽誤三倍的時間？」

「不不，這些時間對我來說是放鬆時間。」張小可挑眉道，「看著別人以為我是個笨笨，不耐煩的給我講題，然後期盼著他們被我擊敗……這是非常好的放鬆。」

「你的癖好依然這麼狗啊……」

「師父你的癖好才過分好不好？」張小可比劃道，「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是靠力量和速度粗暴的干過去，你還說我？」

「……」李崢再純潔，也意識到了什麼，「我說的是學習癖好……」

「師父，一個人生活上的癖好，和特殊狀況的癖好，都是相通的。」

「扯……」李崢反向比劃道，「那你的癖好豈不是……假裝被綁起來無法反抗，然後突然反客為主騎臉……」

「啊……」張小可驚訝捂嘴，「差一點就被猜到了，不過實際情況是反過來的。」

「反過來？」李崢難免陷入了沉思，「就是把對方綁起來以為能為所欲為，然後對方突然爆衣爆繩反推過來？」

「夠了，師父。」張小可側身捂臉，「嗨呀我好變態！」

「呃。」李崢也側身捂臉，「難得見面就不能聊一些學習話題么。」

「一開始就是聊的學習啊，還不是你亂猜……」

「還不是你往這裡引。」

「還不是你提的癖好。」

正說著，江青華抱著籃球，跟幾個一班的人一起回來了。

「哎，李崢回來了。」江青華趕緊把籃球塞到了講台底下，撣著手小跑過來，與李崢對抓了個手，「吃了么？門口新開了一家麵館挺不錯的。」

「吃了，吃了。」李崢握著江青華的手，感覺很有力量，再看他的頭髮和臉色，似乎也都好了很多，「你最近養生搞的不錯啊。」

「養生談不上，談不上。」江青華笑著擼了把大分頭，「最近想得比較開，壓力反而小了很多。」

「呵。」張小可抱胸冷笑，「怕不是師傅和靜靜不在，沒人給你壓力了吧。」

「誒，青華現在狀態挺好的，別這樣。」李崢埋怨道，「雖然跟985還差幾十分，但時間還夠，只要按照學習軟體的計劃完成學習，還是很穩的。稍等，我看看青華的學習進度啊……」

李崢這便打開手機，接著就是眉頭緊鎖。

「這一季的學習進度才完成了3%不到啊……小可都4.8%了……這樣下去……沒關係，211基本穩的。」李崢抬頭道，「對了，你當時跟杜詩童怎麼說的來著，211也可以繼續交往吧？」

「……」

這一刻，江青華回想起了被學魔支配的恐懼。

「我……我今晚就補進度……」江青華委屈地坐在了座位上，「籃球還是少打吧……」

「哎，該放鬆放鬆，瞧小可都胖成這樣了，課桌里……」李崢說著便盲掏出了一盒巧克力棒，「不照樣都是零食么。」

「再說我不給你吃！」

「不，你不敢。」李崢笑呵呵地撕開包裝啃了起來，順便把一張紙條塞給了張小可，「吃早點的時候我升級了一下伺服器，新開通了幾個學習軟體的測試賬號，你發給班裡靠譜的人吧。」

「！」張小可搶過紙條就數了起來，「5個，發財了！」

「這就發財了？」

「哈，大家一直都搶著要呢。」張小可神秘兮兮說道，「交給我好了，保證給班裡靠譜的人。」

李崢嚼著巧克力棒，仔細想了想。

不太對。

依張小可的性格，八成會把賬號咽進肚子里，帶進棺材吧……

「不行，我還是自己發吧。」李崢扭臉就要搶回來。

「哈哈，晚啦。」張小可火速把紙條塞進了書包，扭頭說道，「放心師父，我會給出去的，不過你猜對啦，我不會給這個班的人的。」

「我就知道……」李崢搖頭道，「給仁大附的同學也不錯，增加一些優秀的測試樣本。」

「也不能給仁大附的。」張小可收好紙條后，雙手托著下巴支在桌上，滿臉都露出了博弈的深邃，「我現在的成績已經直逼仁大附平均線了，這麼好的資源給他們，不是和自己過不去么？」

「那……四中的？」

「當然也不行。」張小可冷笑道，「全薊京的高三學生都不能給。」

「不至於吧。」

「至於。」張小可微微側頭，「對於目標薊大的人來說，他的對手只有那麼幾百個人，最後很可能只輸一名，任何微小的差距都會導致功虧一簣，更何況學魔系統這麼純粹的大殺器。」

「是學習軟體……不要擅自命名。」

「總之，我會把這些賬號給到高二高一的同學手裡的。」張小可說著摸了摸課桌里的手機，「有很多崇拜你的人，對此求之不得，他們會盡全力幫忙測試的。」

「崇拜什麼崇拜……就算有，你怎麼認識這些人……」

「哈哈哈。」張小可汪汪大笑，「我現在是他們的頭頭。你不知道，我在逼呼就隨便答了個關於你的題，就這還有好多人關注我，想了解你的事情呢。」

「你不說我都忘了！」李崢憤而起身，按著關節冷笑道，「喜歡盯著人看？喜歡畫女生？小肥腿？」

「………」張小可慌亂蹬腿，「這……這都是為了吸引眼球的手段……這是傳播學，師父，是傳播學，我在做傳播學方面的實驗學習。」

「少廢話，給我改！」

「可這是事實啊。」張小可數落到，「我這跟最高贊比什麼都不是啊，有個搞化學競賽的人，史什麼的，他說你沒別的特點，就是拉屎特別臭，都兩千多贊啦。」

李崢頓時頭皮就麻了。

這都是什麼盆友！

這就是傳播學嗎？

現在想拿到贊都要這麼玩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