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晨，李毅竟然沒去上班，而是早早準備好了餐點，親自駕車帶著兒子奔赴薊大。

路上，他依照自己的理解，用盡量短的時間，梳理了各高校的情況，以及各專業將來的發展，順便提醒李崢，萬一有合同一定要看好，很多合約是有排它性的。

當然，最後落實回來，還是要看李崢的目標。

談笑之間，車子已經駛入中關村大街，只剩最後一公里的路程了。

李毅把著方向盤，面態平和。

似乎不是在跟人聊天，而是在和自己對話。

「國內的情況就是這樣。」

「如果是想出人頭地，賺大錢，自然要選擇市場需求旺盛的專業。」

「如果不在乎這些，摒棄用金錢來衡量個人價值，只追求自己內心所信仰的價值，那麼追隨內心即可。」

「兩條路，走哪個都會有收穫，也都會有遺憾。」

「歷史的進程的確存在，行業的起伏也有漲有落。」

「就連你對世界的認知也會變化，也許今天你想賭上一生做的事，來日也不過是一場笑談。」

「我和你媽能做的，只有給你更大的選擇空間。」

「至於如何選擇，就看你自己了。」

車子逐漸減速，直至在路邊停穩后，李毅才轉過頭。

「爸爸只能送你到這裡了。」李毅長舒一口氣，微笑著撫過李崢的頭髮，「去走你的路吧，兒子。」

李崢卻只一擺手，咬牙扛著一身雞皮疙瘩打開車門：「不要弄亂我髮型。」

「嘿，那你咋不剃回小平頭？」李毅憨笑道，「這麼注意形象，是不是想朝三暮四啊？」

「說什麼呢？！」

「嘿嘿~」

李崢拿下行李，目送老李離去，才終是舒了口氣。

通過之前的文科學習，對於老李的話，他也有自己的領悟。

出人頭地，相當於接受了社會對人的價值判斷，以金錢和地位為衡量標準，通過他人的認同而獲取成功的滿足。

而實現理想，即是堅持自我的價值判斷，只要我認為我所做的一切有價值，那就夠了。

令人糾結的是，因為社會的引力太過強大，個人又是如此渺小，隨著人的成長，這兩條路，會漸漸合併為一條路。

即將「個人理想」設定為「出人頭地」。

將賺錢，視為我的個人理想。

就像萬有引力一樣，像黑洞的吞噬一樣，這是一個從物理學角度來看，都能自洽的結果。

甚至，有些宿命的味道。

除非。

一個人，他理想的引力，足以對抗整個世界。

他天賦秉然，他百倍努力。

他嚴守內心的秩序。

在黑洞面前都不讓寸分。

他駁斥著一切規律，用變態般的蠻力，將出人頭地這個龐然大物，撕扯到自己理想的軌道上。

爸爸，媽媽。

謝謝你們。

你們給了我整個銀河。

接下來的那個黑洞。

我將獨自對抗。

有始無終。

……

李崢回過神來的時候，距離集合時間還有20來分鐘。

舉目四望，才發現周圍其實停了好多家長的車。

同時，也不斷有家庭從計程車里出來，從地鐵走來。

這次集訓大約召集了一個班的人，選出13個進入省隊。

毫無疑問，大多數家庭都有這個願望，卻沒有這個把握。

利用這二十分鐘，家長們也是拉著孩子千叮嚀萬囑咐。

李崢甚至聽到，路過的一位父親，在跟兒子講解討老師喜歡的小技巧。

這是真的想多了。

討老師喜歡，有且只有一個方法

學習好。

這家長真是瞎教啊。

路邊發獃的功夫，忽然一陣昂貴的發動機聲音傳來，李崢下意識往後一避，一輛騷藍色的保時捷轎車瀟洒停在了老李剛讓出來的車位上。

李崢眉色一緊。

這裡大多數家長開的車子都算低調，頂配也就四五十萬的車子。

畢竟，大家都是以學習為重的家庭，不搞這些浮誇的攀比。

而這輛，怕是要一百萬了。

在薊大門前，如此神聖的地方，搞這種土豪炫富的不正之風。

好想拿鑰匙划它一下。

此時，副駕車窗滑下，主駕上的眼鏡男探著身子，騷氣說道：「朋友，見到吳數了么？」

李崢眼兒一瞪：「歐歐歐……」

「還歐力給呢。」歐星灼勾手道，「上車跟我打個配合，試試能不能停化院裡面。」

「不是……」李崢獰目道，「高中生怎麼能開車呢？」

「朋友，我都快19了。」歐星灼說著抬手亮出駕駛本，「還有什麼疑問？」

「……」李崢糾結片刻，說道，「可不是我想坐的，是你求我坐的。」

歐星灼笑著按了下面板開關，咯嘣一聲，後備箱和副駕鎖同時開啟。

裝箱上車后，李崢才發現原來歐星灼一直沒換過衣服，還是灰襯衫黑西褲，強行青年才俊。

「得想個措辭停進去……」歐星灼右手握著方向盤，左手支在車窗上，龜速駛向化院大門口。

「別亂耍，雙手扶方向盤。」李崢抓著側窗上面的拉手說道。

歐星灼搖頭一笑，雙手穩穩握著方向盤問道：「沒看見吳數？」

「沒。」李崢問道，「你們同學你問我幹嘛。」

「嗨，關係也一般。」歐星灼四處尋覓著說道。

李崢思索片刻，忽然生出了一股厭惡。

「你不會是想……開豪車在女生面前裝嗶吧？」李崢噁心地搖著頭，「讓我下去，你在我這裡已經沒有逼格了。」

「沒……沒有，我就問一下。」歐星灼慌忙打輪，拐到了化院大門的門桿前，「別亂想，我只是想幫自己人裝一下行李。」

車子停穩后，保安很快湊上前來，打出手勢：「抱歉家長，外部的車不能進。」

「不是家長。」歐星灼搖下車窗，隨口說道，「周毅請我來營地講課的。」

「周院長請的？」保安一愣，上下打量著歐星灼。

看起來實在是太年輕了。

可這個氣勢很足啊。

保安穩了穩，終也沒敢冒犯，客客氣氣說道：「這個……那麻煩您給周院長打個電話。」

「哦。」歐星灼沒事兒人一樣拿出手機，見保安又去關注別的車了，才突然轉望李崢，麵皮一抽，整個人都緊張起來，「那麼……現在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