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光那位女主角站在旁邊聽著，連這會兒沒戲的男主角，五十多歲的影帝級人物，也不聲不響的站在旁邊。威嚴中帶點儒雅。
　　幾位都不做聲，好像能把萬長生這小年輕架住，讓他尷尬。
　　不過萬長生還是淡淡的：“電視劇對道具和舞美布景的嚴苛到哪一步，我不太了解，但電影這邊就必須要求，因為這套演員陣容，都是以演技精湛著稱的好演員，如果舞美沒能跟上他們的演技，那就是暴殄天物了。”
　　聞者動容啊。
　　試問哪位演員不希望自己掛著演技派、老戲骨這些頭銜標簽呢。
　　男女主角的表情都不由自主端莊了。
　　還若有所思的跟著輕輕點頭。
　　萬長生再隨手這么一抬：“舞美工作是讓演員和劇情緊密聯系起來，這環境里的每一件物品，都應該是為了演員表演而出現在這里的，因為好演員全身心投入的時候，已經把自己當成角色了，周圍有什么，那都是自己生活中熟悉的東西，不該出現的東西要是引發了表演靈感，別人咋辦？”
　　還舉例：“你要是在這桌上多放個水杯，演員情不自禁的用起來，信手倒杯水，該自己喝還是遞過去？那這個動作在好演員手里就得跟劇情有關，他倒是過足了戲癮，對手戲怎么辦？當然電視劇可以喊咔，但這種被打斷的感覺就是演技派很不爽的時候，怪誰？”
　　道具師噤若寒蟬，可能覺得說“怪我咯”都沒資格。
　　萬長生再指那幅畫：“是，掛在這里挺好看的，這肯定也是照著皇宮博物院的儲秀宮照片來裝修的，沒錯，可要是演員多看兩眼，隨口來句孤蘭生幽園，眾草共蕪沒，表現了后宮幽怨的情緒，挺好……可在熟悉書畫，熟悉皇宮的人眼里，這不就是關公戰秦瓊，亂搞一氣么？”
　　他才是張口就來，周圍人還沒人敢說他不對！
　　男主角最先哈哈笑：“萬導果然是席導跟雷大師的高徒，用心才能成就藝術，名不虛傳啊，怪不得鐘明霞的演技有很重的人文藝術感！”
　　萬長生溫和的拱拱手。
　　從平京過來之前，杜雯就是這么給他叮囑的，探班是虛，撐腰是實。
　　做著傳媒公關工作的杜雯，現在對這種所謂的網絡輿情其實是相當嗤之以鼻。
　　她對萬長生說的就是：“這種話題，其實除了粉絲，還有傳媒人，也沒幾個關注，全國人民該干嘛干嘛，也就一群自以為有影響力的人在自嗨。
　　很多所謂的熱搜話題，已經變成炒作圈關注圈的內部話題，就像新媒體很多都是圈內人自嗨，實際上對真消費群體毫無影響力……”
　　萬長生對這姑娘認識的深刻性再次點頭。
　　所以杜雯提醒結論：“說到底觀眾還是看表演，我能幫鐘鐘做的只是錦上添花，你要去讓她專注于表演，對方越是作妖，那就說明心虛，演技壓不住她，這到最后都是能在屏幕上看見的，同臺獻技見分曉，才是最好的打臉手段。”
　　只是真沒想到，來了就看見打臉。
　　演戲抽耳光，這沒得說，該怎么演怎么演，但這戲里戲外的花活兒，現在就需要萬長生表明態度了。
　　鐘明霞不是隨便可以拿捏的軟柿子。
　　可那位女明星可能是紅太久，氣勢還是很足。
　　也笑著開口：“萬導您說得太對了！鐘明霞這孩子在表演的時候很有天賦，角色詮釋相當有深度，調教有方啊！”
　　這話有點帶刺。
　　那萬長生也笑：“她是孩子，我也是孩子，我們都年輕，可能有些事情處理得不到位，年輕嘛，總會有些恣意飛揚的時候，可能會讓老前輩看不順眼，我代她給各位道歉了，演員終究還是表演說話，藝德是要慢慢沉淀積累的。”
　　偌大個宮殿院子外景地鴉雀無聲。
　　所有演職人員都聽出來了，人家大導演或者說經紀人這么過來就是硬碰硬的。
　　對萬長生來說，他根本沒興趣為這種撕逼出頭，但好死不死過來看見鐘明霞被打了耳光，還偏偏是在戲里表演吃了啞巴虧，現在更說話還壓著輩分拿架子。
　　那他就索性挑明，沒那耐性慢慢說戲不是。
　　女明星眉毛一揚，紅了這么些年，傲氣脾氣那都絕對是有的。
　　可萬長生還是笑笑，不等對方說話：“尊老愛幼是傳統美德，《人間不拆》有平京戲劇學院一大幫教授講師老戲骨撐場面，細心教導年輕演員們，才有了后來的精品，這《嬪妃繽紛》自然是也是能延續影視圈這種優良傳統的吧，總不能老是這呀那的八卦消息糾纏在人設崩塌、耍大牌、矛盾重重這種事情上，對嗎？”
　　一口一個老字，壓住還沒滿四十歲的女明星。
　　更是明確提醒現在這年頭，什么事情只要掛上八卦新聞，什么后果都可能出現哦。
　　這下那位女明星也應該明白，那狂風驟雨的公關危機是怎么形成的。
　　對視好幾秒，萬長生都笑瞇瞇的看著。
　　不需要虛張聲勢，在場所有人都能知道他根本不怯場。
　　春晚導演可以接觸到的層面，就是國內影視界能接觸到的最高行政級別。
　　所以無論是玩哪一路背景人脈，都是頂配。
　　剛才不是已經很含蓄的提醒了嗎，連鐘明霞的第一部電影，都是一大幫平戲的教授撐場面。
　　那可是國內影視圈的第一學府。
　　沒有深厚科班背景的女明星，愣是生生的沒敢翻臉，笑著點點頭，轉身去旁邊補妝了。
　　導演使勁給萬長生拱手，生怕引爆了兩位女明星的矛盾，他這檔期輸不起啊。
　　萬長生也不是來破壞人家工作的，笑著回應：“剛才這段用嗎，不用我就發微博了。”
　　有點咖位的經紀人，在片場會為旗下演員爭面子或者撈好處，這是家常便飯。
　　但萬長生的性格，確實是極為罕見的這么強硬。
　　這幾乎帶著警告不要公報私仇的玩花樣，如果再有這種事情，那就直接在公開媒體上面爆料。
　　看看這種場面到底是誰形象受損。
　　鐘明霞早就低著頭一言不發，但雙手緊抱住歡歡，全身都倚在她身上，溫暖極了。
　　導演連忙商量，是繼續拍還是休息了？
　　鐘明霞不自私：“補個妝吧，這邊不好看，還有三場戲，不耽擱大家。”
　　賈歡歡心疼極了：“要消毒，要消毒，不要隨便涂抹東西，感染了怎么辦。”
　　她就親自守著化妝師動手。
　　鐘明霞靜靜的笑著，驕傲的揚起下巴，也不看萬長生，仿佛他來做什么都是理所當然的。
　　萬長生還真帶著道具師去把現場做了改動。
　　然后坐在旁邊看著拍了這三場戲。
　　人家導演問他看法，又是毫不見外的直接畫了腳本給解釋……
　　這種事情上，萬長生從來不謙虛。
　　連男女主角都和其他演員一起過來，傾聽感受然后調整。
　　這就是地位。
　　心里再不忿，也得聽著。
　　其他參與者的演職人員更是打起十二分精神，怕遇見道具那樣汗流浹背的時候。
　　所以這三場戲的效果嘛……
　　當所有人都認真起來，真的比湊合著拍要好得多。
　　但顯著就好像是萬長生導演功力非凡似的。
　　鐘明霞照例完場以后，感謝了各崗位師傅、攝影師、導演和演員們，才過來挽著賈歡歡對萬長生探頭：“謝謝萬哥來探班。”
　　萬長生提醒她把大衣裹上，一起往外走，倆保安還得跟塞麗梅學習分寸感，保持幾米距離。
　　哪怕是仿古景點，依舊是照著古時候宮殿樣式搭建，走在其中也有點時空穿越的恍惚，更何況鐘明霞身上還穿著戲服呢。
　　這姑娘愈發不說話，享受這種寧靜。
　　可賈歡歡怕她不高興，竭力活躍氣氛：“吃夜宵不？這里有什么好吃的？”
　　鐘明霞明顯做了功課，立刻笑著建議有有有。
　　出來上了房車就要帶路去吃夜宵。
　　萬長生問明白在七八公里外，索性連自己的車都懶得動了，不環保，把小兩口不多的兩包行李提過來，自己開車就走。
　　鐘明霞要在后面換衣服呢，賈歡歡肯定要去幫忙。
　　那位司機就只好坐在副駕駛，給老板介紹這邊的衣食住行。
　　其實對鐘明霞這個咖位的明星來說，熬夜拍戲連軸轉是有點勞累，但是比起其他行業，已經是老天給飯吃，挺舒適了。
　　不過等品嘗過熏腸、驢肉火燒之類的特色美食以后，賈歡歡終于對鐘明霞的飲食表示了心疼，吃得真不如家里，所以等自己回了江州，還是先安排各種美食發過來吧。
　　還批評吃得不亦樂乎的萬長生，以后鐘明霞出來下劇組，這種家鄉美食的準備要當成基本操作來安排。
　　接著不著調的提議，要不讓鐘爸鐘媽跟著過來陪劇組，順便租個房煮飯啥的。
　　鐘明霞都只笑著說好。
　　跟萬長生一樣，反正先嗯嗯嗯的答應著。
　　但姐妹情深，等回了酒店，賈歡歡還是嘿嘿笑著很不好意思的拉了萬長生一起去。
　　鐘明霞眨巴幾下單眼皮，好像明白點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