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第一道劍光擦過天際,落在書院後山之後,桃花宴的序幕便緩緩步入正軌。
與錢浩然相熟的超凡者,提前趕到了後山,在桃花宴正式開始之前,先與錢浩然小聚——主要是打探錢浩然到底是不是已經晉陞儒家的序列六。猴急的老相識,接到桃花宴的請帖的第一反應便是,狗日的老錢竟然搶先一步晉陞了!
然後就連忙回信詢問了這個可能。
錢浩然的否認,反而讓他們更加認定他們所猜所想才是真相,繼續掏心掏肺繼續寫信,對錢浩然動之以情,曉之以理,面對老朋友應該坦誠相待。
都是困在序列五許久的老朋友了,既然有所突破有所感悟,應該把經驗分享分享,讓大夥一起有個晉陞的盼頭。
錢浩然不勝其擾,面對這樣的信件,乾脆不再回信。可他越是如此,老朋友們便更加篤信,這狗東西不但晉陞到了序列六,還想吃獨食,不分享升級經驗!
可錢浩然在序列五已經技壓群雄,晉陞到了序列六還得了,心中雖然有氣,可卻也不敢發作,只能等見到錢浩然的時候,再好好說道說道。
青山書院學生不多,佔地極大。可隨着賓客雲集,地方也變得擁擠起來。
跟隨長輩前來增長見識的各派後起之秀,核心弟子跟隨長輩住在了後山的精美小舍之中,精舍住不下的,便安排了書院的學生宿舍,雖然不如後山精舍舒適,可勝在自由。
張推開門,走入院子,看到在院子裏練習刀劍棍棒的蘇文,搖了搖頭:「我從書院前門到這裏,一路就遇到了四五個打聽你消息的人,都是陌生面孔……你小心一些。」
「……隨他們去吧。」
蘇文嘆了一口氣。
明日便是桃花宴,早上他去湖邊找核桃跟咕咕的時候,路上就遇到了幾個其他學院、學派的弟子,手裏拿着一本油印小冊子,跟他打聽,有沒認識蘇文這麼一號人物。
蘇文秉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搖頭否認,自己不認識自己。倒是從其中一人手裏借了那小冊子一觀,好傢夥,不看不知道,他竟然出了書!
小冊子赫然是他最近一段時間所寫的幾首詩,還被印上了《桃花集》這樣的名字。仔細一翻,除了有他自己寫的,還有一些附會的詩文在其中,有模仿酬唱的,有撰文評說的,都是蘇文沒聽說過的名字。秉著求學的態度問了一下,撰文評說詩文的作者是誰,還被鄙視了一番,說他不學無術,把冊子搶了回去,不理他就走了。
蘇文大感自己的淺陋,找到了在湖邊摸魚的核桃,趕緊抱了回來,又給桃夭做了些點心,專心練起了武術。
然後張便來了。
「還有這個……」
張還給蘇文帶來了一本小冊子,正是他見過的《桃花集》。從張的解釋里蘇文才知道,為他詩文撰寫了評論的幾人都是當世學閥大師,聲明顯赫。蘇文連這些人的名號都不認得,別人自然認定他不學無術。
蘇文暗生冷汗,為了不失禮,他趕緊詢問了張一些關於前來參加桃花宴的學派信息,起碼賓客的名單要了解一二,不然真遇到了這些聲名顯赫的存在自己卻一無所知,那不僅僅會鬧笑話,還會出事故的。
別人可不會認為他是真不知道對方的存在,只覺得他心高氣傲,心裏看不起人。
能夠出現在桃花宴上的可都是超凡者,這些人心裏若是起了芥蒂,可不是開口罵人那麼簡單,眼下不好動手也就罷了,可蘇文終究不可能一輩子躲在書院,將來去了別的地方,被人家蒙了麻袋敲了悶棍,去哪裏講道理去?
張素來消息靈通,最近又在書院忙上忙下,專門負責招待其各派弟子,蘇文想知道的消息,自然信手拈來,滔滔不絕地說了小半天,才給蘇文梳理完了重要賓客的名單,以及這些賓客的學派、序列,擅長之類,加上他們的弟子,便有兩三百人了。
「真是沒想到……」
蘇文對張的業務能力嘆為觀止。張可不止對賓客了解,甚至以及跟不少名門弟子稱兄道弟了。他手中的《桃花集》,便是別的書院的學生送給他的,因為上面註解了詩文的大師,是他的授業先生,正好拿來給張開開眼。
被桃夭哄騙上當,簽過契約成為序列一之後,張雖然還是很油滑的樣子,可也收斂了許多,至少不會再去煙柳之地,胡亂結交朋友,竟都開始潛心讀書了。要是以往別人找他詢問蘇文的情況,他肯定會拍著胸膛告訴人家,那是他八拜之交,可現在別人問他,卻表示只是見過蘇文,沒有很熟,見面能認出,但說到引薦之類,那是萬萬做不到的。盡量不給蘇文添麻煩。
桃夭從屋裏走出來,拿走了蘇文手裏的冊子。
「這……這是哪位?」
看到桃夭,張有些吃驚。
女人吶!蘇文屋裏竟然藏着個女人!
雖然看起來也就十五六的樣子,可是!
蘇文是出息了啊!
「莫非是……」
張驚疑地看着蘇文,隨後眼神里充滿了佩服,他才多久沒見到蘇文,連媳婦都到手了……
「呵呵……」
桃夭彷彿猜到了張的想法,轉過頭來,先是笑吟吟地看了張一眼,可頃刻之後,一張滄桑老態的臉上便取代了桃夭原本的面貌,變成了張夢魘時才會看到的樣子。
「小夥子,你在找老夫?」
桃夭口中還發出讓張依舊在噩夢中能聽到的聲音。
「啊哈?!」
張當即神色大變,瑟瑟發抖,兩腿顫抖不已,褲襠一陣濕潤。
「要臉……可不能尿了……」
可張終究是個聰明人,理智也清晰,知道在蘇文身邊,哪怕面對當時把他坑了一把的賒刀人,也不至於會有危險,咬牙死撐著。
「桃夭,別嚇人!」
蘇文無奈地揮了揮手。
「德行……咯咯咯……」
桃夭轉身,留下一串杠鈴般的笑聲,十分嘚瑟。
張面無人色,身抖如篩:「賒,賒刀人……怎麼會在這裏?!」
蘇文倒是鬱悶了:「野侯沒告訴過你?」
張已經有一段時間沒出沒蘇文家中,自然不知桃夭的存在。桃夭只要有桃花糕和零食,也是大部分時間寸步不離房間,孫野侯也只見過她幾面,但是清楚,賒刀人就是桃夭,如今寄居於蘇文家中。只是具體緣由,蘇文沒說,他也就不問。
蘇文原本以為,孫野侯把這個消息告訴過張,所以張心中驚懼,才久久沒有上過門,可沒有想到的是,孫野侯竟然沒有跟他提及過這事。
「還好……沒把你嚇出毛病來就行。」
蘇文檢查了張的狀態,確定這貨沒有被桃夭嚇失控,也就放了心。
「這事說來複雜,你不去招惹她就行了。」
蘇文不願提及桃夭和地支的事。這都算是內廠和桃夭的大機密,張得知這樣的事情,對他沒有好處。
「……招惹?」張哭喪著臉說道:「我得有這膽才行啊……不行了,我得去翠雲樓壓壓驚,你好自為之吧……」說罷便落荒而逃,連門都忘記給蘇文關上。
「爹……您這朋友,有點膽小啊。」
玉盤,不,地支的聲音在蘇文腦海里響起。
當蘇文滿足了收容地支的全部條件之後,地支變得乖巧許多,對蘇偉的稱呼,從語氣浮誇的「爸爸」,換成了親昵的「爹」。
沒有對比的時候,蘇文不覺得有差異,如今卻能品出,之前禁忌物地支對他的稱呼,多有揶揄戲弄的成分,本質還是為了一步步操控支配蘇文,將蘇文變成它的玩偶。
可現在,地支根本沒有這種念頭。
蘇文在夢境所看到的一幕,它也看得清楚,甚至就在蘇文夢境之中,任由那個強大恐怖的存在所擺佈。
身為數得上名號的禁忌物,地支卻十分清楚,那個強大的存在,若要毀滅它,甚至都不需要費力,只需存在這麼一個意念,它便會煙消雲散,化為烏有。
而蘇文……是這個偉大存在選中的人物,不管出自於什麼目的,可毫無疑問的是,蘇文就是那一位的眷者。
地支自認沒資格直接服從那位偉大的存在,可為祂的眷者服務,也是一種榮耀。
所以它果斷認清楚了形勢,甚至違背了自己的部分原則,將收容條件放低了一些,不然蘇文還得整天滋生惡念去喂它。其實這也是變相的影響和控制,一個人整天想着壞事,遲早也會影響心態,最終會變成什麼樣子可不好說,為了照顧主人的身心健康,地支只好委屈了自己。
「你見到我夢裏的虛影了嗎?」
蘇文沒有直接回答地支的話,而是問了一個八竿子打不到的問題。
「……嗯。」
提到虛影,地支便心虛,聲音微弱地應了一聲。
「當時你的心情是什麼樣的?」
蘇文問道。
地支哼哼唧唧半天,沒有回答蘇文,它當時很慫,看起來比張還要慫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