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看到老爹坐在我和曉玲面前，手裏頭拿着一隻水煙大口大口的吮吸時，我的心裏就有了一種特別奇怪的感覺。

在那一刻，我覺得，老爹好像並沒有死，他依舊活着。

只是換了一種方式，繼續活下去吧。

我很欣慰，儘管，再次見到老爹的時候，他已經變成了鬼魂的模樣，還是從棺材裏頭爬出來的。

但我依舊欣慰，小時候，我是畏懼過死亡的。

第一次親眼目睹死亡，是在我六歲的時候，親眼見到老太公降妖的時候，被一隻無頭鬼算計，中了對方的幻術掉落枯井。

老太公似的慘，他的整個腦袋都凹陷了下去。

我爹自然是眾人之中哭的最傷心的，可是，到了老太公頭七的時候，老爹反而不哭了。

那天他有說有笑的對着一團空氣說話，那時候，我還一度以為，我老爹是不是瘋了。

要不然的話，他為什麼會做出如此瘋狂的舉動。

現在看來，老爹非但沒有發瘋，而且，還非常的正常。

我想那時的老爹雖然年輕還不到三十歲，可他應該是開了陰陽眼了。

能夠看到我的太爺爺，一個剛剛開了陰陽眼的人見到了自己的爺爺心裏自然覺得欣慰。

也就管不了旁人如何看待自己，而是一心和自己的太爺爺聊天。

現在我也有這種心情，我大步朝着老爹走了過去。

臉上的表情，一會兒因為悲傷而皺成一團，一會兒，又因為喜悅而笑逐顏開。

總之，那時候的我是矛盾的。

可是，我剛剛走到老爹面前的時候，老爹就抬手拍了我的腦袋一下。

當老爹的手落在我的頭頂時，我並沒有感覺到「啪」的一聲傳來。

反而是感覺到了一陣刺骨的寒意侵入了我的身體，我整個人猛地哆嗦了一下。

接着，我就看到老爹的魂魄沖着我做了一個鬼臉道。

「你這個混小子，身體怎麼差勁到這個地步了，你爹我又不是什麼怨靈惡煞，怎麼伸手瞧你一下你就受不了了？」

「爹，瞧你這話說的，你雖然不是啥怨靈惡煞，可你也算個魂魄啊，你剛才敲我的時候，根本就沒有敲在我的肉身上，而是敲在我的魂魄上了，我的魂魄被你狠狠的敲了一下，當然受不了了。」

見老爹訓斥我，我就委屈的做了一個鬼臉道。

老爹見狀就不再伸手打我了，而是沖着我嘴角一揚，微微一笑道。

「你這個鬼娃子，從小就機靈的很，如今，還知道和老爹頂嘴了。」

「哎呀，爹，你這就錯怪我了，我這怎麼能算是頂嘴呢？我這應該叫做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哈哈哈！臭小子，看來，你到大學裏頭喝了幾年墨水之後，整個人是不一樣了，說起話來，都是一套一套的，老爹我啊，是比不過你了！」

老爹說這話的時候，臉上還掛着微笑。

可是，下一秒，他卻忍不住嘆了口氣道。

「唉，兒子，從今天開始，你就要正式挑起老爹的衣缽了，你知道嘛？」

此話一出，我的心中頓時就感到了無限的悲涼。

我知道，老爹他肯定是要離開我了。

而我之前，還在想着能不能讓老爹留在陽間一陣子的事情，看來是要泡湯了。

不過，老爹是一個堅持原則的人，我就是想留也留不住。

而讓老爹忍痛說出道別的話，我覺得，比我這個做兒子的說出這樣的話來要好得多。

畢竟，這個世界上，老子把成年的兒子趕出家討飯吃，那是天經地義的。

可是，兒子把年邁的老爹趕出家門去，那算什麼個事情嘛？

如今，見老爹說出這話來，我心裏懸著的一塊石頭，總算是落下了。

「唉！」

此時的我也學着老爹的樣子長嘆一聲，並伸手躲過，老爹手中的水煙壺猛地吸了一口。

「咳咳咳！」

我還是太年輕了，低估了水煙的威力。

當我學着老爹的樣子，猛地吸了一大口之後，我發現自己的肺都快要被自己給咳出來了。

那種感覺畢生難忘，我強忍着這巨大的痛苦，強裝鎮定，將水煙放在地上，然後，搖搖頭對老爹說。

「爹，你這個水煙不夠勁兒啊，想當初，我在城裏的時候，和同學偷偷抽雪茄，那玩意才夠勁呢。」

「混小子，那東西最好不要碰，你老爹我是沒有辦法了，這種東西，剛剛接觸的時候嘛，你都覺得噁心，可是，時間長了，就戒不掉了，你看，老爹的兩片肺都給抽爛了。」

老爹說着，就轉過身來正對着我。

可這時候，我卻能夠透過他那幽蘭色的半透明身體看到他的兩片肺葉。

這兩片肺葉還在活動，不斷地調動着，可是，上面卻佈滿了各種深淺不一，形狀不一的傷口。

而左邊的肺葉明顯比右邊的肺葉要嚴重一些，因為，這片肺葉已經焦黑，且明顯萎縮，只有右邊肺葉的三分之一大小了。

看到這有，我手中的水煙壺都拿不穩了。

「咣當！」

一聲悶響傳來，我手中的水煙壺就掉在了地上，滾了幾下就滾落到張曉玲腳邊。

我知道，張曉玲也是開了陰陽眼的。

當水煙壺滾落到她腳邊的時候，我以為，她會抬起腳猛地一腳將水煙壺踩得稀碎。

誰知道，在照顧我爹的這段時間裏，張曉玲已經與我爹有了父女一般的情感。

她撿起水煙壺，用衣袖擦乾淨，一邊擦拭著還一邊抹着眼淚說。

「留個念想！留個念想吧！」

見張曉玲都這麼珍惜老爹的東西，我很欣慰，可我轉過頭想要再和老爹聊幾句的時候。

卻發現，我爹早已經煙消雲散了，他的靈魂已經飛往的幽冥界。

不過，在老爹坐過的地方卻留了一行灰色的小字——在我床下的黑色皮箱子裏，給你留了東西。

見老爹給了提示，我二話不說就跑到了老爹的屋子裏，掀開床，我就看到了一個足足能裝下一個成人的皮箱子。

而在皮箱子裏頭則整齊的擺放着兩件道袍，五把銅錢劍與數不清的下瓶子。

看到這些東西，我的眼淚就不爭氣的流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