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兄妹反目
謝璧的瞳孔忽然收縮了一下。
顯然,黃夔也已受了傷。看上去,內傷頗重。
他的傷當然不輕。
掠奪而來的東西總不是自己的,總不如自己的運用靈妙。
他吸取了岳如山的鮮血,得到了他畢生的神技,但自身卻承受無以復加的煎熬。
他本是武神階的高手,但岳如山的武學修為早已是武仙階。
差了一個武階,有時便是相去千里。
正如一條蜿蜒的小河,突然注入江海的波浪,一時間洶湧之能事,豈是他能承受?
他自知必受反噬,而這種反噬有時卻足以致命。
於是,他匆匆趕回黃泉山莊,結了密室,運功調息,想儘早歸懾這股鋪天蓋地而來的巨大能量。
偏偏葉紫梅來了,謝璧也忽然而至。
若在平時,他自是不懼,這裏本就是龍潭虎穴。
如今,情勢不同。
出手之前,他已內傷頗重,身體正承受着一種前所未有的折磨,這種疲憊無力感使他彷彿一下子蒼老了十多歲。
若非如此,他怎會忍心白白斷送那些屬下的性命,還有五行大陣這一得力手段!
如此一來,黃泉山莊的實力已損耗不小。
那時,兩大絕世高手面臨險境,卻不知黃夔的遭遇更是兇險百倍。
若是紫梅不走,或許他就會性命不保,不保的自然還有這黃泉山莊。
這一點,顯而易見。可,世事豈能盡如人算?
謝璧如何能想到黃夔早已身受劇創?
他心知內傷太重,本擬犧牲自己一人,換取紫梅的活命之機。可,即便紫梅留下,也是受傷匪輕,未必便能改變些什麼。
謝璧嘆了口氣,不是後悔,而是釋然。
一切皆是宿命,一切都是註定。
但,想到今日一別,不知何時才能相見,或許永不再見,心中難免傷感凄然。
黃夔抬起頭,面色蒼白,兩眼無神,疲憊的眼神中也有了難掩的凄然之色,他笑了,忽然就笑了。
謝璧淡然道:「你笑什麼?」
黃夔道:「你想不到吧?」
謝璧訝然道:「我想不到什麼?」
黃夔嘿嘿一笑,嘴角又溢出了一溜鮮血,道:「你想不到我也受了傷?」
謝璧哼了一聲,道:「我的確想不到。」
黃夔道:「所以你不該讓你的小師妹離開。」
謝璧微微一笑,沒有說話。
黃夔又道:「我若是你,今天就不該來。」
謝璧沉聲道:「你不是我。」
黃夔道:「所以我就不會送死。」
謝璧冷冷一笑:「你也受了傷,而且傷還很重,就憑他們,也想攔住劍神?!」
他所說的「他們」,自然指的是黃夔的這一眾屬下,散佈在廳前的這二十多名手持利刃的異裝大漢。個個涵胸拔背,怒目相向,只待黃夔一聲令下。
很快,黃夔下了令,他手一揮,沉聲道:「動手吧!」
那幾十名大漢旋即腳步錯動,身形變換,頃刻間便將謝璧圍在中央,冷刃上反映着日光,耀目難睜。
謝璧忽然咳嗽起來。他一咳嗽起來,全身都在顫抖,突然「嘿」地一聲,一大口鮮紅的血吐在地上。
黃夔忍不住哈哈大笑。他知道,自己的功力又要精進一步更上一層樓了,或許因此還能躋身武尊階的高人,跟劍尊武聖齊名,成為當世頂尖的高手。
在他眼中,謝璧已經是個死人。他看着謝璧的眼神也像是看着一個死人,他笑了,開心的笑,他的聲音卻讓人聽不出半點兒開心的意味,他道:「謝璧,念在你我相識一場的份兒上,若是你束手就擒,或許我還會留你一命。」
謝璧也笑了,濃濃的化不開的苦笑,道:「我不相信你的話。但你也莫要得意,須知多行不義必自斃,你武功再高,做下這等喪盡天良之事,終也逃不過天譴!」
黃夔嘿嘿一笑,道:「那你為何還不出手?殺了我,自己豈非也就不用死了?說不得這黃泉山莊也是你的,我的一切都會是你的。」
謝璧嘆了口氣,道:「天下自有殺你之人,你的下場只會比我慘烈十倍!」
黃夔長吁了口氣,道:「我的下場怎樣,你已經看不到了,但我卻能決定你的生死。哼哼,別說我不給你機會,只要你現在跪下來,給我磕幾個響頭,我便放你離開。」
謝璧一聲冷哼,道:「我說過了,我不信你的話,你本是個敗類!我寧願死了,也不會屈膝畜生!」
黃夔臉上怒色一現,隨即化作一聲冷笑:「那便得罪了,務必將劍神生擒活捉!」
此言一出,那幾十個大漢唿哨一聲,幾乎同時攻上。謝璧雖是強弩之末,但也不懼,長劍斜划,看似輕描淡寫,但那數十把利刃卻似遇上了一股極強的黏力,又像是同時碰上了一面看不見的牆,剎那間,掌中利刃再也無法前進一步。
驀聽虛空中傳來一聲女子的嬌叱:「住手!」
眾人本能地住手,同時退開幾步,扭頭看去。
眼前人影一花,廳前已多了一名紅衫少女。紅衣似火,襯得她那有些蒼白的臉更加白皙溫潤。
黃夔雙目收緊,惑然道:「芸兒?」隨即目光如刀般瞪視着這少女身後,聲音也如入鞘的刀:「老虎!」
老虎不是老虎,而是此間的管家。
他一臉難色,低眉道:「莊主息怒,老奴實是攔不住小姐,老奴……」
黃夔轉過臉不再看他,目光落在妹妹臉上,還是那麼冰冷如霜,道:「你這是作甚?!」
黃芸死死地盯着哥哥,胸口不住起伏,怒道:「你不是說過不會傷害我的璧哥么,你說話不算話!」
黃夔嘆了口氣,目中居然也有了憂愁之色,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有些事你不會明白的。即便我不殺他,他也絕不會放過我,因為我是吸血鬼王!」
黃芸道:「你可以改呀,浪子回頭金不換,只要真心悔改,改過自新也不是很難的事。」
黃夔苦笑起來,道:「改?妹妹,我殺了那麼多人,仇家遍天下,他們是否因為我的悔改而放過我?你太天真了,這就是江湖,唯有強者才能生存。當人們看到你成功的耀眼光華時,就會忘記你手段的黑暗。你也行走過江湖,難道這道理還不懂?」
黃芸大聲道:「我不管!我只要我的璧哥好好的,我只求你能放過他,也放過我們!」
黃夔怒道:「我可以放過任何人,但誰能放過我?!」
黃芸凄苦的一笑,道:「你放過誰了?你放過封力了,還是放過岳總鏢頭了?你害死了那麼多人,晚上還能睡得踏實,你的良心就不會受到譴責嗎?收手吧,哥!」
黃夔抬眼望着青天白雲,日頭已然偏西,陽光也不再那麼耀眼。他的眼神突然有些迷茫,在這片迷茫中氤氳出一抹若有若無的霧氣,轉瞬又消釋不見。
他笑了,也是凄苦的味道,道:「我已經收不了手,更回不了頭,我註定是個惡人,這就是我要走的路。這片江湖,當神已無能為力,就只能魔渡眾生!自今日起,遇佛**,遇神殺神,擋我者死!」
黃芸怔怔地望着哥哥,一時間腦海里浮現出過往的種種,卻轉眼間消散如煙。兩行晶瑩的淚生生逼落眼眸,她吸了吸鼻子,盡量讓淚水不再外涌,道:「如此說,你是不會放過璧哥了?」
黃夔轉過頭,竟是不敢看妹妹那滿是幽怨的眼神,道:「他既然來到這裏,就已經是個死人了。我不殺他,他遲早也會殺我,這也是無奈之舉。」
黃芸無聲的笑了起來,道:「可我已經懷了他的孩子。」
黃夔嘆了口氣,道:「我認識幾個郎中,醫術也很精湛,拿掉孩子也是舉手之事,你可以……」
黃芸靜靜的聽着,眼淚靜靜地流。
她做夢也想不到哥哥居然會說出這番話來,心如刀剜,胃在痙攣,在這悲痛中漸漸消失的還有往日的情緣。
四下里是那樣的靜,靜得有些詭異,有些不自然。
黃夔也已感覺出四周這不自然的靜寂,住了口,看着妹妹,從妹妹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影響。也不知是不是妹妹眼裏淚水的緣故,自己的影響竟已誇張的扭曲,看來那麼猙獰,又那麼陌生,他倏地心頭一涼。
黃芸也不去擦拭臉上的淚痕,身形一晃,飛身擋在了謝璧身前,昂首道:「你要殺我璧哥,就先殺了我!」
黃夔心神一震,有些難以相信地道:「你寧可跟哥哥翻臉,也要護著這小子?!」
黃芸緊咬着朱唇,沒有說話,臉上帶着義無反顧的決絕。
有種沉默叫做回答。
黃夔心頭騰騰地升起一把無明業火,怒道:「天下那麼多男子,你眼裏為何就只有一個謝璧?!」
黃芸道:「天下男子那麼多,偏偏我只喜歡謝璧。」
黃夔長吁了口氣,冷冷地道:「難道為了一個謝璧,你連哥哥都不顧了嗎?」
黃芸還是沒有說話,但已將朱唇咬破。她越不說話,黃夔就越是生氣。他忽然怒不可遏,厲聲道:「謝璧跟哥哥,如今你只能選一個,有他沒我,有我沒他,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