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永遠在一起
任問仇聽得東方紅日發出的那聲尖嘯，心知有異，趕忙循聲望去。但見那堆兀自熊熊焚燒的烈焰之中升起了兩團青鬱郁的光輝，甚是耀眼，就像天邊剎那火焰。
任問仇凝目看去，只見這兩團光輝正來自兩柄利劍，火光熊熊中看得真切，不禁心頭一顫，脫口道：「赤霄承影？」
這兩柄利劍正是無數江湖人夢寐以求的赤霄、承影兩大神武仙兵。
原來，鐵誠自那黑風崖頂得到了這兩柄神劍，一直用包裹縛在背後。他擅使的兵刃是護手鈎，而非寶劍。時間一久，他也就漸漸淡忘了。是以，他屢次與人交手，才會從未使用過這兩把利器。
適才，他縱身一躍，跳入火鼎之中。炙熱的火焰灼燒着他的肌膚，自然也就燒毀了包裹，神劍墜入鼎中。任問仇一刀劈出，火鼎被劈作兩半，兩把仙兵便散棄在地，這時火焰漸漸微弱，便現出了真身。
東方紅日自然識得這兩把仙兵，手一招，一股勁風過處，那兩柄利器便從火焰堆里彈起，劃過一道流星，落入東方紅日手中。
東方紅日一掃臉上的陰霾，眼中已發出了炙熱的光。
「雖然還未得到天魔箏，但這兩柄神劍在手，亦足可破除封印，重回魔族，一統七界！」東方紅日高高舉起這兩把利器，禁不住縱聲狂笑。
霎時間，赤霄、承影劍上發出了璀璨的光芒，那奪目的光輝遠非虹霞可比。緊接着，這團光芒如同萬道霞光般順着劍鍔一注傾瀉於東方紅日體內。
很快，東方紅日身周已籠罩起一束七彩的光環，內中霞彩萬道。東方紅日雙目微閉，顯然正在運用靈力接納，耀眼的光彩使得這一刻的他居然也有了幾分道貌岸然。
此時此刻，誰都能猜得出這裏正在發生着什麼事。
這才是兩柄神劍「承天飛影，地裂天崩。」的真正秘密，江湖人做夢也絕想不到的秘密。
任問仇心知東方紅日若是接收了這赤霄承影的秘密，必是靈力激增，如虎添翼，到那時，他任問仇必然性命堪憂。他正暗籌對策，突聽身後傳來一個清泠泠的聲音：「你們快走，這裏交給我！」聲音柔媚而清脆，是那麼的動聽，那麼的悅耳迷人。
任問仇憬然回身，只見幾步外俏生生地立着一個明眸皓齒的絕色美人，一襲樸素的紗裙，難掩那婀娜曼妙的身姿；滿頭青絲用一根荊釵束著，再無半點飾品，卻更透出了十足的女人韻味，高貴而神聖；她就這麼很自然地立着，卻給人一種璀璨的誘惑力，優雅而知性。
任問仇一眼看去，失聲道：「徐娘？」
這絕色美人赫然是不老徐娘。她微笑着點點頭，神色間忽然多了一抹嚴肅，說：「魔神姚靳得了這兩把仙兵的靈氣，雖不致靈力盡復，但至少也有七八成功力，此時天下已無敵手。此處不宜久留，你們趕快離開！」
任問仇心下甚是感動，一抱拳：「多謝徐娘！」隨即拉起東方明珠的手，邁步走去。
剛走出兩步，他驟然停住，猛回身，眉峰蹙起：「既然姚靳已是天下無敵，我又怎能棄徐娘於獨活？！」
不老徐娘淡然一笑，說：「他未必能傷得了我，難道你忘記了我的幻雷琴？」說着，伸出纖纖素手，剎那間，掌心裏已幻化出一具搖箏。日色下看得真切，正是魔箏居士解翔的那具九弦搖箏。
任問仇眼睛不瞎，自然看得真真切切。不過，他仍是皺着眉頭，顯是思索着什麼。只聽不老徐娘又說：「任問仇，你更不要忘記，我還是仙界之人。」
任問仇抬眼靜靜地望着徐娘，雖然不說一句話，但那眼神絕不是平靜的，那種不平靜叫做感動。他又是一抱拳，卻什麼也沒說，便拉起東方明珠，朝着遠處飛奔而去。
有時無需相謝，因為有一種感恩叫做大恩不言謝。
須臾，赤霄承影上已沒有了華彩，那些霞光已然盡數到了魔神姚靳體內。此時的赤霄承影雖然仍舊是白光閃閃，但已不過是兩柄削鐵如泥的利刃。
錚錚兩聲脆響，姚靳已將兩柄利刃丟棄在地。他抬眼看了看殿外那空寂的青石板路，臉上又恢復了那一貫的陰鷙之氣，冷聲道：「想跑？」話音甫落，他已騰空而起，半空中單臂一揮，朝着殿外輕飄飄地拍出了一掌。
這一掌看似漫不經心，但他掌心中忽然吐出了一團黑氣，瞬時凝聚成一隻肋插雙翼的玄色猛虎。呼地一聲，那猛虎朝着虛空中振翅飛去。
驀地，斜刺里衝來一股大力。但聽轟地一聲，那猛虎登時碎裂，化作一團煙霧四散而去。
姚靳也感受了那股雄渾猛惡的氣流，身在半空，想要潛動靈力已是不及，只得飄身橫挪，落在了殿外。
他抬眼一看，便是眉頭緊蹙，驚訝中透著極大的歡喜，脫口叫道：「徐娘？你……你終於肯出來見我啦！」
不老徐娘苦澀的笑了笑，說：「如今我已得了自由，為何不能出來？」
姚靳也笑了起來，笑意里居然也有幾許苦澀的味道，他說：「徐娘，你一直都是自由的，只是你自己不肯出來。」
不老徐娘「哦」了一聲，顯是未將這句話放在心上。姚靳望了望遠處，又說：「請在此處等我，我很快便回！」
不老徐娘一聲嬌叱，飛身擋住了去路，那張明艷無儔的臉上猶似罩了一層嚴霜，冷聲道：「你若要追殺任問仇跟明珠，先過了我這一關！」
「徐娘，」姚靳的聲音里竟也有了幾絲傷感，「難道你還感受不到我對你的真心嗎？」
不老徐娘撇了撇嘴，不屑地一笑：「你這種人……也會有真心？」
「徐娘，請相信我，我是真的在意你，我只在乎你一人！」
「哦？」不老徐娘輕聲笑起來，「那唐詩又算什麼回事？」
「唐詩？」姚靳嘆了口氣，眸中飛快地添了一抹戚然之色，「我承認的確愛過她，但那不是摯愛。對於她，我……我的欲大於愛！」
不老徐娘一眨不眨地凝視着他，那雙清麗的眸子裏忽然掠過刀鋒般的色彩，冷冰冰地道：「那明珠呢？」
「她……」姚靳微一沉吟，「她跟唐詩一樣。」
不老徐娘嘿嘿一笑，看得出，笑意里沒有半點溫度，她的聲音比冷風更冷：「你可真是多情啊！」
「徐娘，」姚靳臉上已有了掩飾不住的悲傷，「我真的需要你，真的想跟你永遠在一起。——初見之時，你雖然還有些靈力，但你絕非我的對手。若是我真的用強，你覺得自己真能抵擋嗎？不過，我絕不會這麼做，我要你心甘情願的陪着我，我要得到你的一切，這都只因……我愛你！在你之前，我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真心地愛過一個人，我……」說到這裏，眸中竟是淚花閃動。
不老徐娘依舊是一副不屑的神情，顯是絲毫未被姚靳的話語所感動。不但不感動，反而還有了鄙夷之色，濃濃的鄙夷，但也有了幾許訝然之意，就像是瞧見了天下最可笑的怪物，聽到了世間最滑稽的笑話。
「徐娘，我……」
「廢話休說！」不老徐娘忽然素手一翻，掌心裏的搖箏瞬時變幻成原來的模樣。她跟着玉指輕拂，彈奏起來。
她這一彈奏，豈是解翔可比？因為這本就是她的法器，本就是仙界之物。
箏聲一響，竟飛出了一股猛惡之極的氣流，四下里已有了震怒的雷鳴。剎那間，近處的花樹、假山、小橋、石亭，伴隨着雷聲盡歸塵土，
幻雷琴，端的名下無虛。
姚靳自然感受到了這猶似驚濤駭浪的真氣，但他卻慘然一笑，閉上了雙目。他的靈力雖深，但也究非不滅之身，真的如此託大？
但聽一聲沉悶的劇響，姚靳猶如狂風掃落葉般向後飛跌，重重摔在地上。剛坐起身，便是一大口鮮血嘔出。
不老徐娘顯是一怔，喝道：「你為何不出手？！」
姚靳凄然一笑，說：「我絕不會跟你動手的，因為你是我的至愛所依。」他的語聲雖然微弱，聽來亦甚是平淡，但徐娘眼中忽然有了複雜的神色。
她口唇翕合，正欲說些什麼。猛可里，傳來一聲轟鳴，就像是死神的怒吼。緊接着，大地劇烈地搖晃起來，不遠處的水榭樓台紛紛坍塌，四下里塵土飛揚，宛似世界末日來臨。
不老徐娘望了望四周，又轉頭看着萎靡在地的姚靳，亦是昔日的東方紅日，她喟然一聲嘆息。就在此時，她忽聽耳畔傳來了人語，那是靈力修為極是高深之人運用的「傳音入密」，只有她一人能夠聽見。
徐娘聞聽此聲，竟是嬌軀一震，茫然四顧，輕聲嘀咕了一句：「塵禪長老？」
她眸中神色變幻，忽然轉過頭看着姚靳，緩緩說道：「唐詩離世之時，我見到了你眼中的淚水，你……你還是有些良知的。如今，你所佈下的這座迷仙宮馬上就要灰飛煙滅，就讓一切盡歸塵土吧，須知……多行不義必自斃，望你好自為之。」話語雖非纏綿，但也有了幾許溫暖。
這些話說完，不老徐娘嬌軀一晃，瞬時幻化成一隻七彩的孔雀，展開羽翼，向著藍天白雲間直飛而去。眨眼間，便不見了蹤影。
姚靳眼裏的淚水已然滑落，但當他看了一眼四周后，眼神突然又變得陰狠起來。
此時，任問仇與明珠正攜手狂奔。明珠不會半點武功，自然跑不快，任問仇便將她抱起，旋即展開踏地如雲的絕頂輕功，飛掠而去。
驀地，他止住了腳步。
往前一步便是懸崖峭壁，下面深不見底。
「已經無路啦！」任問仇放下明珠，眸中滿是傷悲。「姚靳定然會找到這裏，我在此抵擋一陣……」說到這裏便住了口，這懸崖是唯一的出路，卻也是死地。
任問仇微一沉吟，又道：「明珠妹子，你畢竟是姚靳塵世的女兒，想來不致會有性命之憂，我……」
「問仇哥哥，你知道的，那樣我生不如死！」東方明珠截口道，「你若死了，我又怎肯獨活？！」
她一臉悲戚，同時又是凜然的決絕。
「可是，已是無路可逃！」任問仇長嘆一聲。
「既然逃無可逃，我們就一起死！」東方明珠握住了任問仇那寬厚的手掌，眸子裏閃爍璀璨的光，「問仇哥哥，不管生與死，我只要陪在你身邊，跟你永遠在一起。」
永遠在一起，一句多麼平凡的話。可是，再動聽的語言也比不過這一句的刻骨銘心。
永遠在一起，是攜手摯愛尋一處世外過着平靜日子的嚮往，是執子之手與之偕老的相濡以沫。但在生死面前，卻又是一種奢望，一種遙不可及的奢望。
東方明珠將頭緊緊靠在了任問仇胸前，一臉幸福的模樣。而任問仇眸中卻已有淚水劃過臉龐，他回頭看了看那團滾滾而來的黑色煙霧，拉起明珠，縱身跳了下去。
下面是深不見底的萬丈深淵！
兩人驚呼聲中，急速下墜。耳畔風聲呼嘯，雖是白日，卻也實是不知下面究竟有多深廣。
饒是任問仇武功已是驚世駭俗，但身在半空，亦是無計可施，能做的只是等死。
他下意識地將東方明珠緊緊抱在懷裏，彷彿抱着的是他心中的整片天地，兩旁風聲虎虎，但他臉上卻也綻開了幸福的模樣。
能與深愛的一同死去，豈非也是一種幸福？只是，這種幸福多少有些無奈與心酸，可人生豈能盡如人意？
石壁上斜生著許多小樹，也可以說是橫枝。有的纖細，有的卻粗如孩臂。
這也算是一線生機。
只要有生機，任問仇就絕不會放過，何況他懷裏的是比他生命更重要的明珠，他怎能忍心讓心愛的人死去。哪怕生機只有一線，他也要試一試。
他探出一隻手，奮力朝着那些橫枝攫去。突然，他抓住了，抓住了一條粗枝，上面枝葉茂盛。
從如此高的地方墜落，即便是一粒石子，也是力道大得驚人，何況是兩人的體重。
一抓之下，那粗枝「咔嚓」一聲，從中而折。兩人又是一聲驚呼，下墜之勢更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