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南一將胡顏抱進馬車,與司韶一起,帶回了縣衙。
司韶被李大壯抱進了他原先居住過的房間。
曲南一抱着滿臉覆蓋黑毛的胡顏,神色晦暗不明。他知道,她絕對不想住花如顏曾經住過的房間。就算她不在意,那房間已被火燒得不成樣子,也決計住不了人。
而他的房間,想必……留不住她。
曲南一知道,眼下放她悄然離去,許是最好的結果,然,他終究過不了自己這個坎兒。他恨,為何她就不要他?!他惱,她為何照顧不好自己?他憂,她的仇敵不會放過她。
這是一場預謀已久的陰謀,敵暗我明,恐不敵也。
曲南一抱着胡顏站在院子中,竟一時間不知道要如何安置她,才最為妥當。
王廚娘從廚房裏探出頭,打眼一看曲南一抱着一位姑娘,當即喜道:「哎呀,大人吶,您可算把胡姑娘帶回來了。咦?姑娘這是這麼了?」說着,一邊用布擦拭着手,一邊大步向曲南一走去,「可是不舒服了?」探頭一看,嚇得哇呀一聲跌坐到地上,半天都沒緩過勁兒。
王廚娘不停地吞咽著口水,半晌才顫巍巍地爬起來,小聲問:「大……大人,這……這是……?」
曲南一垂眸看向胡顏,幽幽道:「胡顏。」
王廚娘要尖叫,忙用胖乎乎的手捂住嘴,向後退去。
這時,李大壯從司韶的房間退出來,來到曲南一身邊,道:「大人,胡姑娘怎麼安置?」
曲南一一狠心,道:「把那間石砌的小牢房收拾出來。」
李大壯猶豫道:「這……」
曲南一抬眼看向李大壯,眼神銳利。
李大壯立刻點頭應道:「諾!」
曲南一抱着胡顏,坐在席子上,用手指梳理着她的頭髮,還扯了扯她臉上的黑毛,竟嗤笑一聲,道:「如今,我養你。」
曲南一摸了摸胡顏臉上的黑毛,發現那些黑毛竟十分柔軟,他覺得手感不錯,便一路摸了下去。
路過胡顏的脖子時,手下有些異樣。
曲南一扒開胡顏脖子上的黑毛,看見她的脖子上有些紅色的疙瘩,竟與司韶脖子上的如出一則。如今,司韶的脖子已經玩好如此,偏她自己卻成了這幅模樣。
曲南一指著胡顏的鼻子嗎道:「你對誰都比對自己好!你可知,多情便是無情!你呀你,真是個濫情的!」言罷,食指與拇指合作,揪起胡顏下巴上的一小撮黑毛,用力一扯。
胡顏瞬間睜開眼睛。那是一雙血紅色的眼睛,就像來之地獄的野獸。
曲南一沒想到胡顏會突然醒來,竟被她嚇了一跳,一時間手腳都不知道要放到哪裏。
然,胡顏卻又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曲南一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撫了撫她臉上的黑色絨毛,輕聲道:「許有很多人愛你絕色容顏,偏我曲南一就喜歡你丑不拉幾的樣子。」眯着眼,仰望天空,淡淡地笑着,「本想要個綠腰,卻直接來個山魈,還真是考驗人的承受能力啊。」
李大壯手腳麻利,帶着人,很快便將小牢房打掃乾淨,且鋪上了新的被褥。
李大壯從牢房出來,直奔曲南一而來,卻在看見這幅場景時停住腳步。
樹下,曲南一坐在席子上,像抱孩子那樣,抱着體覆黑毛的胡顏。若不看胡顏的鬼樣子,別人定會以為曲南一懷抱着一位絕色大美女,百般寵愛呵護。
曲南一哼唱着歌,聽不出調調兒,卻格外溫柔。他用那修長的手指,輕輕撫摸著胡顏臉上的黑色軟毛,帶着七分寵溺和三分逗趣。
風輕輕吹過,樹葉飄落,有了幾分凄美的凋零之意。映着曲南一眼中的繾綣纏綿,竟令人心酸。
從沒有哪一刻像這眼前一幕這樣,讓李大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感受到,曲南一是真的很愛胡顏。不在乎她長相的美醜,不在乎她是否還能恢復成人類的容貌,只想把她抱在懷裏,慢慢變老。
李大壯的鼻子有些發酸,忙轉開頭,不敢再看。
曲南一一曲歌罷,站起身,親自抱着胡顏,將她送進了石砌小牢房,然後頭也不回地走出地牢。
他對李大壯道:「多派人手,把手好地牢,不許任何人靠近。」腳步微頓,「準備一些換洗衣服和吃食給她。讓王廚娘做一碗紅燒肉。」
李大壯抱拳道:「諾。」
曲南一出了牢房,感覺外面的日頭有些刺眼。
突然,眼前一暗,竟有人從天而降,擋在了他的面前。
花青染一手放在身前,一手放在身後,站在曲南一面前,直接問道:「胡顏呢?」
曲南一不語。
花青染上前一步,盯着曲南一的雙眼,揚聲道:「胡顏在哪兒?!」
曲南一伸手,動作緩慢,但卻格外堅決地將花青染推著倒退一步,這才道:「胡顏被人暗害,全身覆蓋黑毛,眼睛變得血紅,你可有辦法醫治?」
花青染急聲道:「你帶我去看看。」
曲南一搖頭,道:「不。」
花青染微微皺眉:「不?」
曲南一點頭:「對,不。不讓你見她。」
花青染沉聲問道:「為何不讓我見?你想要做什麼?」
曲南一道:「這是我的地兒,她是我的人,都由我守着。」
花青染怒道:「自以為是!你可知她的仇敵是誰?你可能醫治她的癥狀?你能守住什麼?!」
曲南一盯着花青染的眼睛,道:「我不是高人,不懂武功;我只是個小縣令,並非肱骨之臣,手無實權。」食指指天,「然,我曲南一敢對天發誓,但凡誰想動她,便踏着我的屍體進去!黃泉路上,我陪她!」
花青染倒吸了一口氣,既為曲南一的所言所想而感到震撼,又因曲南一的這種心思而感到恐慌。
曲南一竟為了留下胡顏,想要與她生死與共。
花青染心下劇震,背在身後的那隻手都在顫抖。他想說些什麼,卻不知能說些什麼。
曲南一收回手,淡淡一笑,伸手接住一片飄零的枯葉,道:「除非黃土埋身,我保她百歲無憂。」手指輕輕一彈,讓枯葉旋轉着飛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