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雅芙聽到母親自責，急忙開導：「媽，你別瞎想，跟你無關，蘭嬸，蘭嬸肯定是不小心……」
「如果我告訴她，我也來這裏，海軍會不會因為知道我在，就讓她過來了？如果她來了這裏，又怎麼會在什麼公園出事啊？」
秦母越想越鑽了牛角尖兒，自責得恨不能用頭去撞車窗玻璃。
秦雅芙一面拉着母親，一面安撫：「好了，媽，你別多心了，這些假設本就不成立，你也知道，蘭嬸的記憶力出現那麼嚴重的問題，蘭海軍捨不得讓她媽到人多的地方是有道理的。
周圍環境越混亂，對她的精神狀態影響應該越大吧，所以，如果她來了，還不一定會發生什麼呢？」
「如果到了這裏，就算她發病再厲害，總還是強過車禍吧？」秦母淚眼婆娑，望向窗外的視線模糊，終究沒辦法坦然面對這個問題。
「別胡思亂想了，也許蘭嬸現在很好呢，沒見到她之前，咱們不能自亂陣腳，而且，」秦雅芙停頓了下，咬咬牙，繼續說道，「媽，咱們做好最壞的打算，萬一，我是說萬一，蘭嬸的傷勢很重，咱們也得保持好情緒去見她，不能讓她難過對不對？」
「對，對，我知道了，我會注意的！」秦母經過女兒提醒，也有所感悟，急忙用面巾紙擦了擦眼睛，坐直了腰身，嘴角上揚，努力擠出一絲笑容問道，「你看我這個樣子去見她，是不是能好些？」
「嗯，挺好的！」秦雅芙點點頭，鼻子一酸，卻是偏過臉去。
蘭母一生，過得極其不如意，她常說，心強命不隨，自小娘家的條件不錯，卻偏偏趕上那場歷史浩劫，令其家道中落；至於嫁的男人，原也是感情很好的，卻又窮又短命；養個兒子，還算爭氣吧，但不知為什麼，這段時間裏，跟她的想法愈走愈遠，直至後來開始產生沒法調和的矛盾。
作為外人，秦雅芙不知道這對母子為何越來越難以融洽相處，可是最起碼，她也看得出，他們的本心還是都惦記着對方的好，也許只是一時的說不開吧，母子間能有多深的仇怨？她一直篤定地以為，他們會很快和好如初的。
其實今天，始終沒看到蘭母出現，秦雅芙也曾經琢磨過，總覺得蘭海軍太過獨斷專行了，既然他母親那麼熱切地渴望過來，他就讓她來唄，別看她口頭上安撫自己母親說什麼環境嘈雜，怕影響了老太太的病之類的話，可事實上，她倒是認為，讓老人出來散散心，應該是有助於其精神狀態的調整的。
只不過，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用？
當聽到消息說蘭母是在公園附近出的事，秦雅芙就明白，蘭海軍到底還是堅持了自己的意見，不準母親過來，估計唐曉蓮也是沒辦法，只好帶婆婆他們去了公園吧？
怎麼想，秦雅芙都替蘭嬸難過，人生，最怕的就是「如果」二字，如果什麼什麼，那麼什麼什麼就不會發生了，可惜，人生哪裏有可以改變的「如果」呢？
秦雅芙皺緊眉頭，暗暗嘆氣。
所謂人算不如天算，蘭海軍擔心母親在這個熱鬧的地方發病，卻又哪裏想得到，換個地方之後，老人是沒有發病，可是卻……
車子停到了醫院的停車場里，司機按照劉佳年的指示，帶着秦雅芙和秦母來到手術室的樓層。
遠遠地，秦雅芙就看到，蘭海軍坐在走廊椅子上，彎腰低着頭，雙手狠狠地揪著頭髮，一副心痛難忍的模樣。
而唐曉蓮則抱着蘭馨怡，在離蘭海軍有段距離的地方，獃獃靠在牆邊，臉朝着窗外，面色鐵青，從側面亦能看得到，她的嘴唇發紫，身子似乎都在微微顫抖。
秦雅芙扶母親與蘭海軍隔了一個座位坐下，這才走到唐曉蓮的身邊。
「曉蓮姐……」
「別過來！」就在秦雅芙的手剛剛搭到唐曉蓮的手背上時，唐曉蓮尖利的嗓音驟然響起，不光嚇了秦雅芙一跳，包括她懷裏的孩子更是驚得「嗷」地一聲嚎哭起來，原就埋着頭，這下子，愈加死命地往母親脖頸里扎去。
「怎，怎麼了？」秦雅芙愣愣地問道，心裏倒也明白些，定然是孩子受到了驚嚇，看來，蘭母出車禍時，蘭馨怡應該也在一旁，小孩子哪裏經歷得了這種場面？
唐曉蓮雙手死死箍著女兒小小的身子，慢慢回過頭來，看到是秦雅芙，眼神似乎清明了些，她怯怯地，幾乎是小心翼翼地往蘭海軍的方向看了眼，並快速收回了視線。
隨着細微的喘息聲，唐曉蓮顫抖著嘴唇道歉：「雅，雅芙，是我不好，我該帶我媽出來……」
「不怪你，怎麼能怪你呢？」秦雅芙並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麼，卻不得不先做出安慰，看這意思，很明顯是蘭海軍責怪過唐曉蓮，才會令她這麼自責的吧？
「不怪她，怪我，我承認怪我，但是真的不怪她啊！」唐曉蓮帶出哭腔的辯駁，卻又是很小的聲音，她的目光還是不自覺地瞄向蘭海軍的方向。
「不怪，誰都不怪，你別多心了，你，一直站在這裏？」秦雅芙的心裏是疑惑的，唐曉蓮這一句話里說的究竟是「他」，還是「她」，意味着什麼？她沒聽懂，卻在走近后，看到唐曉的雙腿的確是一直在發抖。
分明是站不住了的樣子，卻還在死命硬撐著，看得秦雅芙心生憐惜，只得邊伸手去接蘭馨怡，邊跟她商量：「咱們去坐會兒好嗎？」
「不，不要！」唐曉蓮的反應立刻強烈起來，她的頭搖得像個撥浪鼓，懷裏的孩子抱得更緊了，甚至半轉過身去，不讓秦雅芙碰到。
「曉蓮姐！」秦雅芙越發意識到不太對勁之外，跟着轉到唐曉蓮的面前商量道，「你已經很累了，大家都看得到，你是照顧蘭嬸最為盡心儘力的人，我理解你着急蘭嬸的心情，可你就算不為自己着想，也得考慮下孩子吧？你總這麼用力地抱着她，想沒想過，她不可能舒服呀，快放她下來……」
「不要，不要，我放了，他又要打她了，不行，不行！」唐曉蓮好像受到了極大的打擊，說出口的話一直處於不太清醒的狀態，而且，居然提到了「打」字？
秦雅芙吃驚地回頭看了眼蘭海軍，她相信，如今這種情況，唯一敢動手打人，又讓唐曉蓮不敢抱怨的人，應該就是蘭海軍吧，更何況，守着他這位父親在，如果是外人想要打蘭馨怡，他也不可能答應呀。
「沒人打她，以後也不會有人打，你放心吧，你抱她抱得太久了，讓我替你一會兒好不好？」秦雅芙發覺，從見到蘭海軍之時起，就沒見他有過動靜，而自己母親也沒有詢問的意思，他們只是那麼安靜地坐着，再看唐曉蓮則滿面倦容，慌亂得不行，所以，既然蘭海軍沒什麼反應，她還是決定先從安撫唐曉蓮母女做起。
「你，你替我？」唐曉蓮眼神怔忡，有些茫然，雖是望向秦雅芙，卻是絲毫沒有神採的樣子，她遲疑了會兒，忽然唇角往上扯了扯，神情稍有放鬆，「你真的會替我保護她嗎？嗯，也對，你抱着她，他肯定不會下手的，好好，給你，麻煩你了！」
唐曉蓮簡直就是自說自話，嘴上嘮叨著，也就答應下來，手上動作有了往外推的意思。
「不，不……」蘭馨怡很快領會到母親的意思，嘴裏哼哼著，緊緊摟着媽媽的脖子不肯鬆開。
「馨怡乖，有秦姨在，沒人敢動你，聽話，讓秦姨抱會兒，媽媽太累了……」
唐曉蓮絮絮低語着哄了半天，蘭馨怡已經聽得懂大人話里的意思，一下又一下地抽泣著，聽了會兒，手上的力道終於不再那麼緊張。
作為母親，唐曉蓮最先感覺到女兒的妥協，便慢慢把孩子往秦雅芙的懷裏送。
秦雅芙接過一直低着頭的蘭馨怡，與唐曉蓮的手無意中地接觸，令她微微一哆嗦，唐曉蓮的手涼得嚇人。
孩子交出去了，唐曉蓮似乎瞬間失去了支撐，身子居然慢慢就軟了下去。
「曉蓮姐！」秦雅芙一聲呼喚，驚動了母親。
秦母只是着急、難過，卻沒有糊塗，之前對女兒跟唐曉蓮之間的對話就感到有彆扭，可畢竟沒看出什麼大的問題來，也就沒吭聲，但現在不一樣，眼見着唐曉蓮好像虛脫般滑到地上，她自然急忙跑了過來。
「哎呀，你們就消停一會兒吧，裏面可是在做手術呢，你們這麼一驚一乍的，還想不想讓我們搶救傷者了？」一個護士忍無可忍地從手術室里走出來訓斥了一通。
「醫生，醫生，我，我媽怎麼樣？」半天沒出聲的蘭海軍在看到護士后，急忙撲過去，緊緊抓住她的衣袖。
「哎，你快放手！」護士惱了，臉色愈加陰沉，「不是正努力呢嗎？但是，你們要再這麼吵鬧下去，我可……」
「好，好，不說話，不說話！」蘭海軍一聽這話，急忙將食指豎起放到嘴邊，一臉虔誠地做着保證，「您放心，我們都不會再說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