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這個我可真都不知道了，你們就別再問我了！」一直站着的三姨再也不肯坐下，說完話，抬腿邁步，徑直走向門口。

「三姨……」

「三姨你急什麼？既來之，則安之，總得幫我們梳理一下問題吧？你也同情小姑姑，現在知道她多年來的逃避很有可能會全部化成泡影，你們朋友一場……」

「別跟我說這個！」三姨在林子航伸手抓住自己衣袖之時，不高興地揮了揮手，「我同情她是同情的事，但是具體情況我又不知道，不能亂講話，要是再誤導了你們的判斷，豈不是更加糟糕？

再者說，畢竟是殺人償命，欠債還錢的事，她就算逃得了一輩子，午夜夢回，那麼血腥的畫面，她的良心也無法安寧。」

三姨說到後來，倒是說到了重點上，不管秦素梅有天大的冤屈，可她殺人逃逸，終究是大錯，令秦雅芙都感到無話可說了，她只是伸手扯了扯林子航的衣袖，輕聲說：「算了，別逼三姨了，小姑姑的確有錯在先，她總這麼下去也不是辦法。」

「看到沒有？雅芙才是個明白孩子，對了雅芙，提醒一句，你小姑姑跟你的感情最好，當年你又是當事人，有很多細節，其實你心裏最清楚，說包庇大了些，因為你那時候還太小，但如果現在她再跟你聯繫的話，你再隱瞞不報，可就……」

「三姨，不勞你費心！」林子航陰沉着臉打斷三姨的話，冷聲道，「是非對錯早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即使你不說，我們自己也會弄明白，你要走就請慢走，不送了。」

林子航看到秦雅芙越發難看的臉色，真怕她會再像當年被那兩個警察逼迫時候那樣，承受不住痛苦的摧殘。

「好，很好，我不需要你們送！」三姨的情緒也不夠穩定，剛剛的激動完全是被林子航逼迫得沒辦法，終於聽到他肯放行，其實在心底是暗暗鬆了口氣的，表面上卻還要表現得不大高興的模樣，快速換好鞋子，在秦雅芙幫忙打開房門后，揚長而去。

望着獨自走下樓梯的三姨背影，秦雅芙連邁出門外的力氣都沒有，就那麼倚在門框上發起呆來。

「走，回房間休息一下。」不管秦雅芙同不同意，林子航都不肯再遷就，只管扶着她回到卧室里。

秦雅芙坐在床沿上，任憑林子航如何商量，也不肯躺下，目光發怔，一時半會都緩不過神的樣子。

「就知道你會難過，可……」

「我沒事，就是越想越覺得這其中的問題越多，三姨她，她應該還是沒有說出全部實情吧？」秦雅芙把頭靠在林子航的肩上，小聲說道，不管多難受，好歹還有個堅實的肩膀可靠，她也該知足了。

「嗯，別看她平時好像很直率，其實內心自有其隱忍的一面，包括當初晶晶小時候傷人的事件，她不是也隱瞞了多年嘛，所以，有些事情，如果她執意不肯說，咱們還真拿她沒辦法。」林子航嘆了口氣，「可以說，她今天能夠說這麼多，也算是儘力了。」

「我明白，咱們不應該逼她，個人有個人的苦衷，她現在過得很好，也不希望受到舊事的打擾，的確不應該再找她了。」

秦雅芙也看出三姨的苦楚，其實就像她一直盼望的那樣，如果沒有人舊案重提的話，她真希望可以永遠這麼含糊下去，雖說這樣的結果對死者不夠公平，可人都有自私的一面，誰不盼著自己珍愛，又明知道受了多年委屈的人能夠太平無事呢？

「既然咱們只能了解這麼多，那麼，你就別想了，畢竟咱們只是旁觀者，至於當事人要做出什麼打算，也只能由他去，反正該來的，就讓它來吧，總是躲避下去，也實在沒意思。」

林子航的心情現在也很複雜，他一向敬重的徐爺爺讓他越來越陌生，總感覺老爺子似乎在整個事件當中佔據了強勢的主導地位，也許，他才是害秦素梅和徐威最終走上不歸路的根源所在。

這種感覺比當年發現桑主任有外遇，坍塌了自己心中一個正義凜然的形象不同，或許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心理作祟；又或者因為經歷得多了，他不再是單純的失望，更多了份對現實的思索。

人生一世，不易之處太多了，為大環境所迫，做出諸多傷人傷己事情的人，相信他們自己過得也不會好到哪裏去，只不過，悲劇太多了，讓人的心莫名地堵得慌。

秦雅芙靠着林子航呆了會兒，還是感覺身上乏力，沒來由的心慌，只得主動要求躺下休息。

這正合林子航的心思，急忙扶她躺好。

好在林母細心，一直都安排人定期打掃這裏，所以，林子航和秦雅芙才會得以放心地休憩。

林子航坐在床邊陪了一會兒，聽到秦雅芙的呼吸漸漸平穩，知道她真的睡著了，這才走出了卧室，輕輕關好門，來到陽台，又拉上玻璃門。

至此，林子航長吁了口氣，掏出手機，再次給三姨撥去電話。

「子航啊，我到家了，正和你三姨夫做飯呢，有什麼事嗎？」三姨的聲音聽起來如平時一般地隨意自然，只不過人家表達的意思也已經很是清楚：她在家裏，跟丈夫在一起，請不要再多說什麼。

「三姨，」林子航壓低聲音說道，「咱們都不再逃避好不好？我只想聽個真相，你這麼躲着我不是辦法。」

「那個，這裏信號不好，你等等，建國，我去陽台接電話。」三姨誇張地大聲交待着。

林子航等了一會兒后，終於聽到三姨小聲訓斥道：「小祖宗，你非要逼死我嗎？」

「三姨最是了解我，我是你的外甥，我的執著是遺傳了你的。」林子航的語氣放輕鬆了些，算是小小地安慰一下三姨吧。

「哼，要說執著，我也應該執著到底，什麼都不說才是，偏就你這麼混蛋，追到家裏來折騰我！」三姨憤憤地責備着。

「我三姨夫那是大智如愚，你以為他什麼都不知道嗎？人家不揭穿你，是出於對你的愛護，你還不知足？還要隱瞞早已跟你毫不相關的事情嗎？」林子航終於直戳真相，他早已看出三姨夫的不吭聲，僅僅是出於不想計較過去，珍惜現在罷了。

這天下，有哪個丈夫會蠢到對妻子忽然的一反常態毫無知覺的？三姨那天見到錢友的表現有多明顯，是任何一個熟悉她的人都看得出來的，更何況與她相濡以沫多年的丈夫呢？

不過話說回來，三姨夫的隱忍功夫還真是到家，的確值得林子航學習，他跟秦雅芙之間的許多是非都是出在他不夠冷靜上，好在至少現在，他已經開始學着保持理智的心態看待身邊的人和事了。

「我……唉！攤上你這麼個外甥，真是我幾輩子修來的『福氣』！」三姨長嘆一聲，拿比自己還要固執的外甥毫無辦法。

「我能說的其實都說了，唯一沒告訴你們的就剩下一件事，不過，那可是一件醜事，」三姨語氣嚴肅地說道，「而且跟你們要調查的案件已經沒什麼關係了，我所以不說，也是不想雅芙聽了傷心、難堪，如果你非要追問的話，可別怪我沒提醒你。」

三姨有多不情願提及那樁舊事啊！

「你就說吧，她現在不在我身邊，聽不到的，至於我，我的心理素質好著呢，哪怕你說明天火星撞地球，我也能承受得起。」林子航半開玩笑道，只要三姨肯鬆口，於他來說，就是好事一件。

「我倒是沒那個算得出前因後果的本事，」三姨冷哼一聲，忍不住再次較真道，「說好了，這是我知道的最後一件事，告訴你之後，麻煩你別再揪着我不放了。

其實，大家心裏都明白，不論當年有怎樣的前因，也沒辦法改變後來的結果，所以我勸你們，如果能夠聯繫得上她的話，還是讓她早點兒投案自首，爭取寬大處理，才是對她最大的幫助。」

「嗯，你說的對，我會勸雅芙的。」林子航聽到這裏，也就不再跟三姨對着幹了，老實答應着，他再嘴硬，如何不明白，外人所做的一切，都不能改變既定事實，秦素梅終究是沒有理由不承擔應負起的責任的。

「呵，難得你肯聽話呀，我還以為你要動用關係幫她逃脫罪責呢！」三姨的語氣不善，林子航看不到她內心是怎麼想的，只是如常地感受着她的刻薄。

「小航，秦雅芙的骨子裏跟她小姑姑一個樣子，看似老實本分，實則彎彎繞心眼兒多著呢，不是三姨要挑撥你們之間的關係，你給我記住了，千萬別現在說的好聽，等到真有機會見到秦素梅的時候，抵不住她的眼淚，被她拖累……」

「三姨！」林子航一聽這話，自然惱怒異常，大聲吼道，「你今天說的話夠多了，我很感激你肯把當年的事情告訴我們，但是，即便如此，你也沒權利說雅芙的任何壞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