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幾個呼吸的時間,那些影子便匯聚完畢,竟是重新融合成一朵花冠,只不過這一朵花冠十分巨大,帶着淡淡的血紅色光芒懸浮在半空中,讓人感到莫名的壓力。
下一刻,那花冠便幻化成人臉,一張巨大的人臉。
只不過這一次百面棘幻化的人面在眾人的眼中看起來卻不盡相同,因為他們看到的是各自心頭最難以忘懷的臉,無論是最愛的還是最恨的,都在他們各自的眼裏不斷的變幻著。
最先受到這變幻的巨大人面干擾的自然是身中「心魔」的喬三娘,她只覺得此時滿眼都是洛凡,但是洛凡的臉上卻是決絕的表情,將她的心刺得生疼。
隨後洛凡的臉在她的眼中忽而又變成了雲蕊的模樣,女子嘴角掛着笑意,似乎是在嘲笑她自不量力,以一個凡人之軀就妄想同洛凡雙宿雙棲。
很快雲蕊的臉又變成了夙幽的模樣,對方輕蔑的睨着她,彷彿在告訴她,若是她不聽從他的命令,他就將收回她所有的法力。
這三張面孔之後,那巨大的人面又迅速的幻化成畫傾城、安如月、惠姑、君奕晟、君奕軒還有蘇白的模樣,但無論出現的是誰的臉,他們對她都是同樣的神情,他們對她鄙夷,對她失望,然後放棄了她。
「不……不……」喬三娘手捂著頭,痛苦的低喃。
「三……喬姑娘,你怎麼樣?」洛凡急忙關切的問道。
可是喬三娘卻好似沒有聽見他的聲音,依舊面色痛苦的盯着半空中那巨大的人面。
其餘人雖不像喬三娘那樣一開始就受到影響,但是很快的他們也都發現了自己的不對勁。
洛凡在對喬三娘關切出聲之後便開始覺得腦中有些暈眩,隨即他眼前一花,半空中的人臉在他的眼裏變成了雲蕊的模樣,深情卻又哀傷的凝望着他,就好似有什麼不得已的苦衷,明明愛着,卻必須要離他而去。
雲蕊的面容一轉,化作了古問天的模樣,他一臉的得意洋洋,對着洛凡昭示著自己擁有了他一輩子也不可能再得到的女人。
隨後古問天的面容消失,變成了臨死前的畫墨風的模樣,那充滿悲憤與不甘的眼神,似是在提醒他,畫族的滅族之仇還未報。
「又想玩這一招么,這些東西我在先前的夢魘之中已經經歷過了,你以為在這種情況下出現他們的臉,我的內心還能激起那麼大的波瀾?真是太小看我了!」洛凡強行穩住自己的氣息,冷聲低喝道。
幾乎和洛凡在同一時間裏,青辭和季子安也相應的看見了他們在自己的夢魘之中看到的那一張張或難以忘懷或不願記起的臉,而他們的心頭也是一股怒火橫生,頑強的抵抗著,不讓自己的心緒受到那一張張人面的牽制。
不過剩下的幾人就沒那麼幸運了,喬三娘是因為體內本身就中了心魔,受到這百面棘的影響一點都不奇怪。而其他四人是因為之前沒有落入自己的夢魘之中,眼下一時間思緒全都僵硬停滯了下來。
「王上……王上,你現在在哪裏呢?」
「小王子……小王子你快跑!」
「青辭……青辭不要——」
安如月的雙眼空洞無神,口中發出喃喃之音,可她的身體竟是開始從半空之中往下墜去。
「月兒!」青辭大驚,他體內本就傷勢反覆,法力也一而再再而三的消耗過度,如今要強行抵擋心智被侵蝕已經很吃力了,看着安如月不受控制的模樣,他頓時慌了神,身形也隨着安如月一同往地面墜落。
「啊——」
「混蛋!」
兩聲叫喊分別從安如月和青辭的口中傳出,安如月的那一聲是痛苦的叫喊,因為落地之時她感覺到自己的身子被許多利刺給扎進了皮肉之中,疼得她忍不住叫喊出聲。
而青辭的那一聲「混蛋」除了痛苦更多的是憤怒,他也被那些荊棘上的利刺扎進了皮肉里,並且那一根根荊棘在與他接觸的那一刻便迅速的纏繞住他的手腳,使得他動彈不得。
可是兩人的叫喊聲並沒有在這種時候起到任何作用,因為其他幾人眼下根本就聽不到太多別的聲音,很快的喬三娘和姬無心便昏迷了過去,落入了她們各自的夢魘之中,而她們的身體也如同安如月和青辭那般,掉落在地面的荊棘之上,被那一條條荊棘捆綁纏繞了起來。
「阿念哥哥,傾城小姐姐,你們一定要撐住啊,這地面上全是荊棘……啊……千萬不要掉下來……」青辭用儘力氣痛苦的嘶吼。
之所以那麼痛苦,是因為他每說一個字,便感覺到那荊棘上的刺多扎進他的皮肉一分,中途他疼得「啊」了一聲,是因為他的腰上也突然多出一道荊棘,狠狠的勒緊了他,不想讓他再發出聲音來。
最後一個字音虛弱的落下,青辭便徹底的陷入了昏迷之中。
被青辭這麼一喊,半空中還在勉強支撐的四人腦中頓時劃過一絲清明,他們下意識的朝着下方的地面看去,果然發現了那不知何時早已遍佈滿地的荊棘。
該怎麼辦?
這是四人心中同時閃過的想法。
可就在短暫的怔愣過後,半空那巨大的人面便忽然朝着他們欺壓而下,四人來不及再多想什麼,便被逼得急急後退,很快便貼近了石壁。
「咻——咻——」幾聲藤鞭劃破虛空的聲音從四人身後傳來,緊接着他們的手腳和腰腹便被他們背後石壁上早已蓄勢多時的荊棘給纏繞住,迅速將他們往後一拉,固定在石壁之上。
一根根利刺扎進了他們的皮肉,鮮血很快的染紅了他們的衣衫,痛苦的悶哼之聲也接二連三的從他們的口中發出。
「無念哥哥……」畫傾城艱難的朝右邊扭過頭,發現蒼無念的一身月白長袍早已狼藉不堪,斑駁的血跡看得畫傾城的心頭一陣陣刺痛。
她努力的伸出右手,掙扎着想要去牽住他距離她並不遙遠的左手,可是就在距離他的手指還有一寸左右的時候,腦中一陣眩暈傳來,她終於是陷入了自己的夢魘之中。
蒼無念也幾乎是在同一時刻與她一般徹底的失去了自主意識。
畫傾城感覺自己又回到了小時候,她小小的身體無意識在黑暗之中行走了許久,終於穿過黑暗之後映入眼帘的不是陽光普照的大地,而是她最敬愛的爹爹和族長爺爺的屍體。
「爹爹,族長爺爺——」小畫傾城稚嫩的痛哭聲響起。
她急急衝上前去想最後再抱抱他們,可是他們的屍體卻忽然被一陣風吹過,像砂礫一般飄散而去。
「不要——爹爹,族長爺爺,你們不要丟下畫兒!」小畫傾城望着他們飄散的方向,小手在半空不斷的揮舞,卻是什麼也沒有抓着。
「為什麼?為什麼!你們要的不過就是我,我跟你們走便是,為什麼要這麼殘忍,為什麼要殺死他們!你們把畫族還給我,我跟你們走!」小畫傾城癱坐在地上,一邊哭一邊嘶吼著。
「畫兒,別哭了,我帶你走。」一個男孩的聲音忽然在她的耳邊響起。
小畫傾城揉了揉酸澀的眼睛,抬起頭看見一個長得十分精緻漂亮的穿着月白色長袍的小哥哥正站在她的身邊朝着她伸出了手。
她覺得這個小哥哥長得很好看,只是那一雙眼睛卻不知為何是充滿冷漠的灰色。或許別人看見這樣一雙眼睛會覺得害怕,可是她看着卻覺得心疼。
小畫傾城擦去了臉上的淚水,伸手抓住了那個小哥哥的手,輕聲問道:「小哥哥,你叫什麼名字?」
那個男孩淡淡的答道:「我叫蒼妄。」
我叫蒼妄……
蒼妄……
這兩個字直擊她的心臟,讓她痛得發不出聲音,畫傾城只覺得一陣頭暈目眩,她小小的身體忽然就長大了,她在那一瞬間看見了她與蒼無念相識相知一路走來的點點滴滴。
「不……無念哥哥,你不是蒼妄,你不是蒼妄。你是我的無念哥哥,你會愛上我的,你應該愛的人是我啊……你若是蒼妄,我怎麼辦?我該怎麼辦?」畫傾城忽然覺得周身冰涼起來,她正蜷縮著身子抱着自己的雙膝縮在一間屋子的角落裏。
「傾城姑娘,我不妨提醒你一句,蒼無念的心中一直有一個難以忘懷的倩影,並且那個女子不是你。若是有一天你真的替他畫出了覺魂,而他找回的卻是過去的摯愛……」季子安不知何時來到了她的身邊,面無表情的對着她說道。
「不用你提醒我,我不需要你提醒我!」畫傾城捂著耳朵,使勁的搖著頭。
可是季子安好似沒有聽見她說的話,依舊語氣淡淡的說道:「你其實早就知道了,只是不願意去相信而已。他的前世就是蒼妄,那個與他糾纏至深的女子是那般風華無雙,絕不是你所能企及的,你拿什麼與她斗,你又憑什麼讓蒼妄那樣一個無可匹敵的王者愛上你?」
「我……我沒有想過要跟誰斗,我沒有……」畫傾城的眼淚奪眶而出,喃喃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