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運和命運女神的事情，讓我想起許多人類的事情。比如，埃及之南有許多皮膚灰色的灰人，突然有人得了白化病，然後那個人就會被灰人視爲怪物，恐懼他的存在，甚至把他當一種藥物吃掉。但我們魔法師知道，白化病人僅僅是皮膚內失去了一些東西，僅此而已，就好像有人皮膚上多了一層泥，有人沒泥，這是兩種不同的人嗎？顯然不是。”

“還有，當我在希臘普及書籍、衆神知識、戰技魔法的時候，許多祭司、許多老人，瘋狂咒罵我，因爲他們認爲只有祭司和少數人才能掌握力量，我這種方式，是罪惡的。”

“再比如，連我推行的瓷器和刀叉也有少數人反對，他們認爲過去的飲食行爲是神靈賜予的，我的餐具是錯誤的，是譁衆取寵的，是讓人分心的魔鬼。”

“你看，命運三女神也是這樣的，她們覺得，命運就是不變的恆定的，自己就是正確的，一旦有人改變了命運，那就是逆命者，那就是不正常的，就是錯誤的。”

“這讓我意識到，反對傳播知識的人，維護的不是知識本身；反對白化病患者的人，維護的不是人；反對新餐具的人，維護的不是餐具、禮儀或食物；命運女神，維護的也不是命運本身，而是他們的‘舊日的正確’。”

聽到“舊日”這個詞語，福羅斯身體一顫。

“舊日的正確，在今天，最多隻正確一半，到了明天，可能只正確三分之一，再過一天，舊日的正確，往往就會變成錯誤。換言之，命運女神所維護的，就是現在的錯誤，而且，她們在阻撓正確的現在和正確的未來。因爲，她們抹殺了新的可能，不是因爲新的可能是錯誤，僅僅是因爲她們覺得是錯誤的，或者，僅僅是因爲她們不喜歡而已。”

“你們魔法師，果然都是瘋子……”福羅斯哭笑不得。

“不，我們魔法師只是做了你們想要做但懶得去做的事情而已。”蘇業微笑道。

“那麼，你還想聽伐神印記的負面作用嗎？”福羅斯問。

“我原本並不清楚，但現在大概明白了。伐神印記的負面作用，就是會成爲命運三女神厭惡的人，甚至，可能成爲衆神厭惡的人。因爲，所有伐神者，都是衆神眼中的‘例外’，違背了他們‘舊日的正確’。所以，我們魔法師，自帶伐神印記。”蘇業微笑道。

“現在的孩子真是了不起。對，伐神印記的好處，能讓你避免你免遭惡意的命運攻擊，但壞處就是，命運女神會厭惡你。”福羅斯道。

“嗯，伐神印記不重要，命運女神也不重要。”蘇業緩緩陷入沉思。

“那什麼重要？”

“如何避免自己犯下命運女神和衆神同樣的錯誤，如何避免自己維護‘舊日的正確但今日的錯誤’，如何讓自己接受變化和可能，以及，如何創造開拓明日的正確，更重要。”蘇業說着，竟然從空間之戒中拿出椅子，坐下思考，全然不在乎福羅斯和其他人。

福羅斯站立許久，嘆了口氣。

算了，反正魔法師都是這副樣子。

福羅斯攤開雙手，就見一個白色的小光球從手中飛出，光球之中，一支小小的白色光盾如同小魚兒一樣遊動。

福羅斯輕輕一吹，伐神印記嗖地一聲鑽進蘇業身體。

蘇業並不在意，還在思考舊日的正確，還在思考命運的本質。

衆人看到福羅斯竟然送出自己的伐神印記，一些人也攤開雙手，同樣將伐神印記送給蘇業。

墨伽拉最先行動，慢慢地，所有人都行動起來。

最終，連三個孩子也送出伐神印記。

蘇業依舊不在乎，依舊思考。

等慶典結束，村民們散去，蘇業才帶着既疲憊又興奮的矛盾感覺，慢慢走回自己的院子門前。

墨伽拉正在門口。

“孩子們已經睡下，我們進去聊一聊。”

蘇業點點頭，和墨伽拉一起走到院子裏，拿出椅子並排坐下，望向天空。

沒有光污染，幽靈船位面的天空靜謐，星辰璀璨。

“我們想請你幫個忙。”墨伽拉道。

“什麼忙？”蘇業問。

“帶我們見到海格力斯，完成我們的心願。”

“如果能做到，我會盡力做。但伐神者好像不能隨便走動，比如你們，應該是寄託在幽靈船上，一旦長時間離開幽靈船，就會徹底消亡。”

“是的。但和徹底死亡相比，我們更害怕海格力斯被痛苦腐蝕。”

“你們其實早就想見到海格力斯，然後告訴他，你們並沒有怨恨他？”

“是的，但一直沒有機會，畢竟信得過的人少，而信得過並且能遇見我們的人，更少。幽靈船已經幾十年沒見過活着的希臘人，除了追殺我們的神殿祭司。”

“你們倒是很信任我。”

墨伽拉避而不答，繼續道：“你的幽魂宮殿，可以讓我們寄託一段時間。你只要帶我們離開幽靈船，見到海格力斯，我們的交易就會完成。”

“可是，我不敢保證能找到海格力斯，他很少現世。”

“只要我們出去，一定會知道海格力斯在什麼地方，我們直接前往就可以。”墨伽拉道。

“嗯……沒有危險吧？畢竟我要見一位英雄王，而神殿祭司要殺你們。”

墨伽拉臉上卻浮現奇怪的表情，道：“你覺得，我們和海格力斯相見，對海格力斯來說，是好事還是壞事？”

蘇業仔細一想，遍體生寒。

墨伽拉盯着蘇業的面龐。

過了好一會兒，蘇業才道：“我們之前推斷，舊神和泰坦族要向希臘衆神發起復仇戰，而希臘衆神需要一位可以在人間阻止泰坦族攀登奧林波斯山的強者。因爲泰坦族一旦登上奧林波斯山，就會恢復力量，重創希臘衆神，從而引發其他神系的神靈趁機出手。”

“如果你們出現，化解海格力斯的痛苦，讓他得到解脫，他必然會晉升半神，甚至晉升新神，而新神可以在人間與天界來去自如，可以更好阻止泰坦族和舊神的謀劃。你的意思是，其實希臘衆神也願意看到你們與海格力斯重逢？”蘇業問。

墨伽拉點點頭。

“你們懷疑衆神想借我之手促成這件事？”蘇業問。

墨伽拉搖搖頭，道：“一開始，我們是有所懷疑的，因爲那位神靈化身要麼是不能殺你，要麼是利用你。但後來我們意識到，希臘衆神不會那麼大方。他們原本應該是想同時奪取鯨國和幽靈船，如果我們願意，就送我們去見海格力斯，如果不願意，就殺光我們，用舊的方式刺激海格力斯，讓他在恰當的時機晉升。”

蘇業眼中閃過一抹濃濃的厭惡。

“我們不願意海格力斯繼續遭受痛苦，所以我們註定會與海格力斯見面。只不過，不能以衆神喜歡的方式！”

說到最後，墨伽拉的語氣錚錚劍鳴。

“比如？”蘇業問。

“比如，在神王殿爭奪幽靈船的時候，擊潰他們，然後，把幽靈船的位面之心交給衆神不喜歡的人。之後，我們再去見海格力斯。”墨伽拉擡起頭，笑吟吟看着蘇業。

“比如我？”蘇業問。

“至少我們村子的人，選擇了你。”

“這就是你們給我伐神印記的原因？既能保護我，又能讓衆神厭惡我，然後讓我獲得幽靈船？”

“你可以這麼想。”墨伽拉道。

蘇業坦然道：“我完全不在乎衆神，我倒是想獲得幽靈船，可問題是，我們真的能擊退神王殿的人？我並不想和神王殿直接衝突，而且我也沒有這種實力。連馬庫斯都能引發神靈化身降臨，那古爾特的神靈化身更強。”

“我們可以試一試。”墨伽拉道。

“等我晉升傳奇，也非常想試一試。”蘇業道。

“你沒有選擇，因爲船長說過，神王殿收走鯨國和幽靈船後，下一步會對柏拉圖動手。你如果不能解決古爾特，他將會手持神威權杖，降臨到柏拉圖學院，走進你的教室裏。”墨伽拉盯着蘇業的雙眼，緩緩說着。

蘇業愣在原地。

蘇業竭力控制罵人的衝動。

這幫不是人的狗衆神。

蘇業不想相信，但蘇格拉底之後，自然就是柏拉圖。

怪不得柏拉圖一直深居簡出，已經不再參與學院具體事務。

怪不得西美尼沒有必要親自出面，卻在大庭廣衆之下找自己並贈送禮物，原來是爲柏拉圖學院的衰落做準備。

怪不得柏拉圖學院的魔法鉅艦始終建造不出來，直到雅典娜下達神諭才能建造。

怪不得……

蘇業長長一嘆，雖然早有猜測，但總是希望不要發生。

目前看來，已經迫在眉睫。

希臘衆神必須要在泰坦進攻奧林波斯山之前，平定希臘境內的所有隱患。

柏拉圖就是最大的隱患。

“讓我考慮一下，我能爲阻止神王殿做什麼。”

“盡最大努力即可，就算失敗，也沒人會怪你，畢竟你只是聖域。”

墨伽拉說完，轉身離開。

蘇業坐在院子裏，讓僕從看守，自己發呆。

事情的發展，遠遠超出了自己的想象。

甚至有種不妙的感覺。

從希波戰爭開始，整個世界好像被莫名的力量加速了。

如果按照自己的計劃，慢慢學習，慢慢打基礎，慢慢進步，很可能會失去機會，甚至，會看到自己最不想看到的結果。

就如同，歐幾里德最不想看到，雅典城化爲廢墟。

“看來，必須要動用神化寶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