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王燦每個星期回家都很開心，因爲小舅舅沒有再走，但是小舅舅明顯的不開心，有的時候王燦起夜會看到小舅舅在客廳裡抽菸，一個人不開燈，煙味兒大的嗆人。

王燦忽然明白了廖穆春爲什麼說自己要有舅媽了，是照片裡的人嗎？

王燦有看過那張照片，裡面的女人不好看，根本配不上小舅舅。

這個星期王燦回到家裡的時候意外的看見了媽媽，這不年不節的媽媽怎麼回來了？

後來王燦才知道，小舅舅要結婚了，和照片上的女人。

照片上的女人家裡離縣城很近，據說他們那邊要拆遷了，父母很年輕，但是有個心智不全的弟弟。

王燦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忽然心裡揪了一下，有些喘不過氣來，他的小舅舅真的要娶這個女人了？

家裡忙着裝修，其實也就是簡單的收拾一下，忙着準備各種結婚要用的東西，忙着在小鎮上訂酒店。

所有人都忙，有時候王燦還要幫忙幹些零碎的活，除了小舅舅。

結婚的前一天晚上家裡燈火通明，每個房間裡都紅彤彤的，小舅舅的屋子裡掛上了婚紗照，拉上了綵帶，飄滿了氣球，兩米的大牀上，放着高高的好幾牀被子。

裡面的每一牀都有八九斤沉，棉花是自己家種的，棉絮是前面鄰居家彈的，姥姥一針一線自己縫的。

王燦看了看房間裡桌子上，他舅舅和未來舅媽的一張合影，一下子把照片反過來拍在桌子上。

醜死了，兩米的紅色大牀醜死了，五顏六色的綵帶醜死了，婚紗照醜死了…………

王燦看着房間裡的裝飾氣的都想給砸了，一股子氣壓在他的胸口，憋得他的胸腔都快炸了。

王燦轉身氣沖沖的往外走，碰上了正在主事的四姥爺，碰上了正在烙喜餅的幾個外家姥姥，碰上了往花生栗子上染紅的幾個舅媽，碰上了好多人，他們每個人都很開心。

開心什麼！！高興什麼！！這他媽有什麼好高興的！！！王燦滿心滿腹的火氣站在院子裡，啪一擡手直接按掉了門口紅燈籠的開關，轉身往房頂上走，跺的樓梯咚咚響。

王燦走到樓梯口的時候就看到了躺在平房頂上翹着二郎腿的小舅舅，他胳膊放在腦後，出神看着天上。

已是晚秋的房頂上雖然沒有風，但是有點冷。天上的星星很亮，明天應該是個好天氣。

王燦跑到小舅舅身邊也跟着躺了下來，看着天上發呆。

“小舅？”王燦輕輕的喊了一聲。

“恩？”小舅舅看着夜空發出了一個鼻音。

王燦轉過頭來看着小舅舅棱角分明的側臉問：“你爲什麼要娶這個女的啊？以前追你的那些女孩都很好看啊。”

小舅舅笑了笑，“都一樣。”

“哪裡一樣了？以前的比這個強多了啊。”王燦反駁道。

“不是你想要的人，誰都一樣。”

小舅舅沒有戴眼鏡，眼睛被院子裡的燈光照的亮亮的，可是王燦感覺他小舅舅快哭出來了。

“奶娃娃，一定要做個好孩子啊。”過了好久小舅舅纔出聲，聲音溫溫吞吞的，像是從遠處飄來“只有做個好孩子，你說的話纔有人信，你做的事情纔是對的，你的選擇纔會有人尊重。”

王燦點點頭，心裡難受極了：“我知道，可是小舅，有的事情不能將就。”

小舅自嘲的笑笑：“可是我沒有辦法，前陣子我去找了那個女孩，我準備再爭取一次，可是我在他家樓下看到了他和另一個人在一起，還有他爸爸媽媽，一家子人，都很開心，真狗血，然後我回來相了親，相親第二天那女的媽媽找上門來。說我睡了他閨女，要負責任。”

王燦都不知道要說什麼了。

“我小的時候，和一羣哥們出去玩，他們沒錢了就去截人，我只是在旁邊看着，沒有參與，也沒有阻止，更沒有花那些錢，但是學校裡處分的時候，我也在其中。然後從學校回來召集了一場巨大的家庭會議，是你四姥爺發起組織的，你看到院子裡那些人沒，幾乎全部都在場，他們把磚頭摔成了各種形狀，讓我跪在最尖利的一面上。”

王燦被小舅舅的話嚇到了，雙手狠狠的拽着褲縫，腦子裡是比自己還小的小舅舅跪在人羣中間受人指責的樣子。

“你姥爺行大，但是他的三個弟弟從來沒有和他商量過什麼，在他們眼裡你姥爺是個連雞窩都搭不起的窩囊人，所以教訓我從來都不用經過你姥爺的允許，所以我就想，我如果狠一點壞一點是不是就可以更有話語權一點。”小舅舅吸了口氣坐起身來，又從口袋裡拿出煙來抽，打火機的光被院子裡的燈光照的微不可見。

“我從小就是壞孩子，所以今天我就是說我沒有睡那個女的，也不會有人相信，就像十幾年前沒人相信我搶劫一樣。所以不是我將就了生活，而是我將就了自己。我想娶的人不跟我，我不想娶的人又甩不掉，呵呵，”小舅舅笑着搖搖頭，“所以，你要一直做個好孩子才行啊。”小舅舅拍了拍王燦的腦袋站起身。

“可是我還是不明白，這件事情根本就不是死局，沒人把刀架你脖子上逼着你結婚！！”王燦衝着他小舅舅喊。

“你當然不明白，就像六歲的你不明白十六歲的我，現在十六歲的你也不明白二十六的我。”小舅舅說完將煙扔在地上，狠狠的踩熄了。

王燦茫然的看着小舅舅的身影消失在樓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