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庭郗看楚映雪的目光溫柔且深情，這些年他最夢寐以求的就是還能夠這麼近距離的看著她。

察覺到她眸底流露出的一絲不耐，顧庭郗又忙將目光收斂一些。

他娓娓道來：「其實在我們結婚的前三天我就被查出了腦瘤。」

楚映雪瞳孔瞠大一些，冷漠的神情終於浮現一絲驚愕。

就聽顧庭郗又說：「醫生說做手術風險很大，成功率不到百分之五，十有九成我會死在手術台上，所以這無異於就是對我宣判了死刑。」

他看著她態度真誠，證明他沒有說謊。

楚映雪唇瓣抖了下，沒想到竟然還發生過這種事。

怎麼她一點都不知道？

……不，其實是有跡可循的。

在他們結婚前兩天顧庭郗確實有些不正常，他很憂鬱，時常多愁善感。

他不止一次對她說：「映雪，嫁給我以後，她可能會後悔的。」

當時她還以為他是婚前憂鬱症，原來是藏著那麼大的秘密。

「結婚後，你愛我，喜歡粘著我，你那麼努力的做一個好妻子，我開始擔心如果我不在了，你會不會比我想象的更加難過。映雪，你還記得我給你講的那個故事嗎？」

楚映雪櫻唇輕抿，思緒回到六年前的某個晚上。

她和顧庭郗結婚不久，兩個人坐在陽台上依偎著看星星，顧庭郗給她講了一個故事。

故事大致的意思就是，從前有一對十分恩愛的夫妻，丈夫得了重病不久於人世，妻子為此終日以淚洗面。

為了安慰妻子，丈夫就對她說自己只是暫時離開，在未來的某一天他會變成另外一個男人同她相遇相知，會情不自禁愛上她，會繼續和她相依相伴，白頭到老。

丈夫教她熱愛生活，熱愛生命，等待著他們在未來重逢的那一天。

後來丈夫去世了，妻子雖然痛苦了一陣子，但是她時刻記著丈夫說的話，他們一定會在再相見的。

再後來時間沖淡了傷痛，妻子漸漸習慣了沒有丈夫陪伴的日子，甚至因為生活的大小事情，她越來越少想起自己那個去世的丈夫。

幾年後妻子果然遇上了一個很好的男人，男人溫柔體貼，把她奉若至寶，她被男人的深情感動，也願意對他敞開心扉。

她知道這個男人並不是自己的丈夫，也知道丈夫是真的走了，當初丈夫說那樣的話不過是給她個希望，讓她好好活著。

時過境遷，她已經懂得了那個道理：再深的傷痛都會被時間安撫漸漸癒合，沒有誰離開了誰就活不下去。

……

想到當時的情景，楚映雪恍然大悟，顧庭郗是在借著那個故事給她打預防針。

他是故事裡的丈夫，希望自己死了以後需她也能熱愛生活，熱愛生命。

他告訴她時間能治癒一切傷痛，所有的痛苦都是暫時的，在未來她還會遇上能給她幸福的男人。

楚映雪苦澀輕笑，她至今還記得當時自己的反應是什麼。

她激動地對顧庭郗叫嚷，說那個妻子對丈夫根本就不是真愛，如果是真愛她怎麼忍心讓丈夫孤孤單單的走，真愛就應該生死相隨不離不棄，生則同衾死則同穴。

她還說如果她是故事裡那個妻子，她會先找一塊風水寶地，再修個墳墓，在丈夫彌留之際兩人一起躺在棺材里，一人一包安樂死，斷氣也要一起斷。

猶記得當時顧庭郗聽完那個表情，不知道是震驚的還是感動的，反正實在是難以形容。

「記得吧。」楚映雪淡淡地說。

顧庭郗神情不由得沉重起來：「我知道你當時的話一定不是說說的，可是我怎麼忍心讓你跟我一起走，所以那天我想了很久，終於做出一個決定。」

楚映雪目光微閃，猜到了他所做的決定是什麼。

推開她！

將她傷得徹底，讓她對他深惡痛絕。

只要愛變成了恨，她就不會跟他一起死了。

「我很卑鄙，我知道你心裡一直不滿意我照顧挽月，於是我就利用你的嫉妒，讓你誤會我喜歡的人是挽月，故意說出傷害你的話，還動手打了你。」

「映雪，對不起，但是我發誓，我跟挽月是清清白白的，我一直把她當成妹妹照顧，絕對沒有起過半點齷齪的心思。」

顧庭郗再次放低姿態，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要去拉楚映雪的手。

「映雪，再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

楚映雪緊抿著唇，心裡說不出的複雜滋味，好像有兩股力量在撕扯著她，讓她不知所措。

旁邊的秦挽月萬念俱灰，她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

她不明白，顧庭郗明明看見楚映雪是個心腸歹毒的女人，為什麼還是想要她？

她不甘心，這些年她也變著法哄他開心，為什麼到頭來還是被他當做妹妹？

垂在兩側的手緩緩攥成了拳，指尖掐進掌心割傷皮肉也感覺不到疼痛。

是啊，因為再深的痛也痛不過心裡的。

然而就在顧庭郗的手指剛觸碰到楚映雪的指尖時侯，楚映雪身體陡然一顫，本能地躲了過去。

臉上除了之前那一閃而逝的驚愕，她又恢復了面無表情，彷彿剛剛是在聽著一個不相干的故事。

「這麼說你的運氣不錯，手術成功了。」

如果他說的是真的，那麼現在能完好地站在這裡，可見幸運之神眷顧了他。

顧庭郗有點慌：「映雪，這六年我一直在找你，我希望你能給我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讓我照顧你一輩子。」

面前男人虔誠期冀的目光，楚映雪不可否認的心動了一下。

年少的時光，青澀的愛戀，一生的期許，曾經是那麼深刻。

她也曾對他們的未來抱有多麼大的幻想。

但是……

「不好意思顧先生，我必須告訴你，不是每個人犯錯都能得到原諒，剛好我就是那個心胸狹窄的人，如果你當初真是為我好，當初大可以不和我結婚。

可是你選擇了娶我，然後又一廂情願地以為用殘忍的手段將我推開就是為我好，你真把我當成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人了？」

楚映雪唇角勾著冷笑：「沒錯，你這個故事說出來確實有點讓人感動，但是你不要忘了，你傷害我的不止如此，而有些傷痛是無論多少感動也彌補不了的。」

顧庭郗身體不禁一晃，慌亂地看著楚映雪冷漠的容顏。

她說的，彌補不了的傷痛，是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