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樂意說就算了，居然還想威脅我。」

鄭觀媞自然不答應陳漢升的「無理要求」，其實過程也不是很重要。

在工作場合中，下屬一開始想離職，最後又不得不留下來，這些都是比較常見的現象，當老闆的必須要有一顆包容的心。

下屬也是人，他們都有七情六慾和悲歡離合，只要他們還能夠為企業做貢獻，中間過程不值得計較太多。

鄭觀媞請陳漢升出面勸說李小楷，其實也只是想把這個事合理而不尷尬的解決。

只是陳漢升故意走到另一條路上了，這絕對是鄭觀媞始料未及的。

兩人又聊一些其他話題，大多數是關於火箭101的，陳漢升沒透露具體數字，快到中午的時候，陳漢升跟著鄭觀媞來到新世紀的食堂。

新世紀電子廠的福利很不錯，比如說食堂飯菜口味、懷孕員工的假期、管理階層的下午茶，相較於2004年的大陸企業，港資企業在人文關懷方面都比較重視。

陳漢升的表哥梁小海進廠時，鄭觀媞就開玩笑說「新世紀電子廠的伙食比較好」。

厂部食堂共有三層，第一層是普通流水線工人，第二層是中層管理人員，頂層是自助餐，只提供給寥寥二十多個高層管理使用。

所以，一般中午吃飯的時候，即使是保安和清潔員也可以看到廠里最牛逼的幾位大佬，只不過他們會坐著電梯上三樓。

鄭觀媞一邊和陳漢升說話，一邊走向電梯，那些排在前面的管理層，他們很自覺向兩邊散開，把優先位置讓給老闆。

鄭觀媞沒有推讓，更沒有矯情的排隊，她是boss，本來就應該享受這種待遇。

這個場景落在普通工人眼裡，「鄭總」的形象和威嚴不知不覺就高大起來了。

梁小海還有女朋友唐萍也在吃飯，他們擠在熙熙攘攘的桌上，毫不起眼，也沒人重視。

唐萍看到自己的車間主任孫亞光站在人群中，滿臉諂笑的對著鄭觀媞，心裡就很生氣。

「狗日的孫亞光，你看他現在這幅樣子，下巴都差點磕在地上了，怎麼不把平時罵我們的囂張態度拿出來啊？」

唐萍憤憤的說道，她偶爾因為一些小事會被孫亞光扣掉績效獎。

梁小海沒回答，大口吃著午飯，他以前在滬城一家制衣廠打過工，曉得車間主任欺壓普通工人都是正常事，只要別太過分，其實都可以忍受的。

「總之我是看明白了，世界就是這樣的，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我們這些小蝦米只能喝淡水。」

唐萍發出一句「頗有哲理」的感嘆，看到男朋友始終不吱聲，忍不住罵道：「你是個死人嗎，鄭總旁邊那是你表弟啊，他只要隨便提一句嘴，我就可以去其他車間了，也不必再受孫亞光的鳥氣了。」

「漢升幫助已經夠多了。」

這次，梁小海忍不住反駁道：「他給我們找工作，打招呼安排宿舍，我不好意思再去麻煩他了，再說火箭101那麼大攤子，他難道就不忙嗎？」

「到底是表弟重要還是女朋友重要？」

唐萍明知道梁小海說的是實話，還是不情不願的嘀咕一聲，不過旁邊有個工友聽到「火箭101」以後，插嘴道：「火箭101倒閉了啊，你們也知道嗎？」

「啥？」

梁小海以為工友是開玩笑的，火箭101上個月還是那麼大規模呢，這個月怎麼可能就倒閉呢。

「真的，俺騙你做什麼。」

並不認識的工友從屁股底下掏出一張皺巴巴的報紙，指著上面的新聞說道：「你們瞅瞅。」

梁小海飯也來不及吃了，搶過報紙就看到一行醒目的黑標題。

「火箭101被迫轉讓，在校大學生創業夭折！」

梁小海心裡一慌，他匆匆掃完內容，大概就是火箭101因為內部原因，經營不下去了，不得不轉讓給深通快遞公司。

下面還有一段報刊的評論，關於在校大學生創業和學業之間孰輕孰重的話題。

以前火箭101光芒萬丈的時候，這種論點是不會出現的，不過火箭101「被迫轉讓」后，社會上的專家們就開始「積極思考」，並且發出屬於自己的聲音。

「哇，還真是倒閉了啊。」

唐萍忍不住驚呼一句，不過她沒有一點關心，只是純粹的驚訝，甚至還有些得意：「你看，當初我的意見多準確，大廠就是要比火箭101穩定，不然我們現在又要找新的工作了。」

「梁小海，以後家裡的事都得聽我的，你這人眼光不行。」

唐萍心情突然好了很多，按理說陳漢升是梁小海的表弟，還曾經幫了她和梁小海的大忙，雖然沒必要感恩戴德，但至少應該心懷感激吧。

不過，唐萍看陳漢升就是不太舒服，現在火箭101「虧本破產」了，唐萍反而有一種難以言明的舒暢。

這種親戚怎麼說呢，非常典型的討厭，但是偏偏又很常見。

「你怎麼這樣說呢？」

梁小海「啪」的一聲放下筷子，生氣的說道：「這是我親表弟，他媽是我姑姑啊，他企業倒閉了，你還說風涼話？」

「梁小海，給你臉了？」

不過唐萍一點不怕，她更大聲的說道：「難道我有錯嗎，本來大廠就是穩定啊，我們可以在新世紀做一輩子的，它絕對不會像火箭101一樣倒閉的！」

梁小海這人性格呢，好聽點叫「不和老婆一般計較」，難聽點就是窩囊，不管大事小事，不管正確錯誤，只要唐萍一發火，他馬上就不再堅持自己的意見了。

現在唯一能做的，他就是憂心忡忡的看著自己表弟，儘管在陳漢升臉上看不到什麼傷心和難過。

「很久沒在這裡吃飯了，還是這麼熱鬧啊。」

陳漢升當然不會難過了，他又不是真的破產，還毫不遮掩的四處瞅瞅，看看廠里有沒有清秀的女工。

「陳總現在是千萬富翁，移步來新世紀用餐，真是蓬蓽生輝啊。」

鄭觀媞半開玩笑半諷刺的說道。

這時，電梯緩緩下來，眾人正排隊進去的時候，突然有人喊道：「等一下，等一下。」

陳漢升抬起頭，發現叫喊的是個中年人。

個頭不高，肚子有些大，看上去和財大團委的於躍平書記比較像，不過這個中年人富貴氣很重，也比較有威嚴。

他身邊還帶著一個秘書，匆匆走向電梯這邊。

這個中年人出現后，外面那些管理層腳步都是一緩，甚至已經踏進電梯的幾個人居然又退出來。

除了鄭觀媞，她站在電梯里，帶著深邃的微笑，一臉平靜。

「是他？」

陳漢升當然也沒退出去，還沒頭沒尾的問了一句。

「是他。」

鄭觀媞微微頷首。

陳漢升輕輕「哦」了一聲，顯然這個中年人就是二房派過來和鄭觀媞掰手腕的代表了，不然也不至於這麼大氣場。

二房代表也看到了電梯里的鄭觀媞和陳漢升，不過他視線都在鄭觀媞身上，陳漢升直接被忽略掉了。

「鄭總，中午好。」

二房代表微笑著打招呼。

鄭觀媞點點頭回應，他們雖然斗的厲害，不過表面上還是很客氣的，大家不約而同的維持一種融洽假象，這樣有利於維持新世紀的生產經營。

不過，就在中年人要走進電梯時，陳漢升突然一邁步，出人意料的攔在前面。

「這裡沒位置了，你等下一趟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