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有父母也沒有兄弟姐妹,她從出生就沒見過。當然她和勾豬一樣有師父,不過她的師父比勾豬的賊師父更誇張一些,她的師父是青樓的老鴇。
她不知道自己從哪裡來,她一出生就在那個地方長大並經過專門的培養。
她從記事起當做家常便飯的就是各種勾心鬥角和毫無底線的交易。師父只關心你能招徠來幾個顧客賺上幾兩銀子,姐妹同行們表面上笑臉盈盈背後里相互捅刀。
至於那些在酒桌上床上山盟海誓的主顧,只要穿上褲子他們就會把他們說過的話忘記得一乾二淨。當然他們全部死了——藍若霜的苦寒之體,足以讓任何精壯的人三日內暴病身亡,無葯可治。
當她即將被打成一灘肉泥丟到河裡的時候,一個女人出現,出二百兩銀子買下了她。然後把她帶到了翠玉峰,在懸門頂哪裡滴血入門,成了翠玉宮的女弟子。
不過她對翠玉宮也沒有什麼感激。後來她想到了,翠玉宮之所以有人出手救下她,並非因為她可憐。而是因為她的來源不明的苦寒之體。
進入玄門,雖然環境大變,但她的心性從來都沒有變過。那些師兄師弟、高級伍院的弟子、內門弟子甚至真傳弟子,都有不少變著法子來討好她。但對她來說,他們和以前的嫖客並沒有太大的區別……這不過交易比較委婉罷了。
至於同在外院的那些女弟子,別看對她笑臉相迎,恐怕背後你她們也一樣在想著如何捅她的刀子吧。
她就這樣生活在她幻想的世界里,小心地維護著自己的一切利益。從來沒有真正信任過任何人。
但第十九和勾豬這兩個人,可真是讓她抓狂了。這不合道理,不合她的世界,這撕碎了她的世界,讓她內心燃起無窮的妒火和渴望。
第十九那天真爛漫的眼神,對她的「師兄「充滿了無限的信任,他說什麼她都相信,他要求什麼她都照做。她的眼神里沒有懷疑沒有防備,她簡單地活著,為他出生入死。
對方也一樣。別看他一副精明的賊臉,可他窮盡智謀想套出一點純陽丹,並非為了自己,而是為了這個可憐的小十九。
而她,藍若霜,獲得了一切卻依然一無所有。
這念頭在她腦子裡翻騰。但她漸漸冷靜了下來。無論如何,自己想要的東西終究還是要靠自己去奪取。
無論那是什麼。
何況她手裡還有籌碼。
她恢復了以往自信的笑容。
勾豬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他手裡握著冥界蘭種。他光憑劍法和拳腳肯定沒有辦法和寒霜劍抗衡。但如果催動冥界蘭就很難說了。至於實力,雙方都是築基四重,差別不大,足以一拼。
先禮後兵,就算這個女人是貨真價實的鐵公雞,也要從她身上榨出一枚純陽丹來。
「我可以救她。」藍若霜的那股深入骨髓的嫵媚又重現江湖了,「只要你做一件事。」
「可以。」勾豬不假思索地回答。反正這一層里連死他都可以做,他不覺得只要第十九能活著,他還有什麼不能做的,「什麼事?」
藍若霜就知道他會不假思索地答應,這反倒讓她有點不好意思說出口了。她臉頰一紅,說道:
「你要答應我:以後我就是你姐姐,你永遠不能騙我,不能害我,只能對我好。」
勾豬有點目瞪口呆,以為自己聽錯。
這個女人到底是有多變態啊?
你表面一套背後一套行事詭秘出手歹毒撒謊臉不變色心不跳你讓我發誓以後不能騙你?
你把所有人都當玩具玩弄你要別人把你當親姐供著?
你害得我掉下懸崖差點沒命你還要我以身相許?
果然女人這個東西,你是永遠猜不透的!她可以當面捅你的刀子,內心卻希望你對她好!
勾豬平復了一下極度震驚的心態,微微點頭,說:「好,我發誓……」他想通了,這個女人肯定是酒喝多了還沒醒。他發任何誓都無所謂,只要藍若霜能拿出純陽丹來第十九能保住性命,其他都好說。反正一出塔就是毒誓也會忘記得一乾二淨……
「不急。」藍若霜神秘地一笑,「發誓有什麼用?」她手心展開,手裡多了一張淡紅色半透明的輕薄小紙。
「這是……玄血契!」
正是因為在玄門的江湖之中實力為尊,其他都是扯淡,所有假話套話成堆,所以才有人製作出了玄血契這樣的東西。它實質是一道只能一次性使用的符籙。用它記錄的契約,會刻在雙方的神識中變成一道詛咒,極難違抗。
這東西非常昂貴,而且除非自願是無法結契成功的,除非大門派頂尖高手之間約定極為重要的事項,否則根本就不會使用。
藍若霜卻花錢買了一枚。她並不缺錢,但缺這種能帶給她信任感的東西。
勾豬也真是服了她了。
「玄血契是不能通過脅迫達成的。即便你用第十九的命和我交換,我內心對契約條款有一絲的不滿意,這個契約也是無法達成。」
「當然。姐姐也答應你,以後永遠不騙你,不害你,當你是弟弟。我這麼如花似玉的姐姐賠給你了,你還不動心?」
「這……」勾豬猶豫了一下。
其實藍若霜這樣的女人,如果內心不是那麼歹毒,根本就無法判斷她說的話是真是假的話,也不算完全就是一個壞女人。
如果她以後不再撒謊,不再害他,這交易雖然看著彆扭,但並不惡劣,至少多一個既不會騙你也不會害你的姐姐並不算壞事。
他是重感情的人。小時候有師父,還有那些和自己一起偷雞摸狗的弟兄。進了翠玉宮有伍院的兄弟,這些都是對他極為重要的人。如果再來一個姐姐,那麼姐姐也是一樣。
玄血契並非是記憶的一部分,簽訂之後即便離開了這一層也不會消失。而且玄血契只有雙方都自願才能解除。一旦簽訂,基本上就是個終身協議了。
第十九危在旦夕,他決定冒死一簽。
「好,我簽。」
「哈,乖弟弟。來,只需要一滴血。」
就和滴血入門翠玉宮類似,他們無需在玄血契上寫上任何條款。兩滴鮮血滴在這張薄如蟬翼的淡紅紙張上,它立刻自燃,燒成一縷發著紅光的符印,符印四周數排文字蔓延開來,一分為二,飛入兩人的天靈蓋中,頓時刻印在了自己的神識上。
勾豬能清晰地感覺到這串文字的存在,就像刻在絕壁上的石刻一樣刻在他的神識中。
「師……」勾豬剛想叫她師姐,忽然感覺腦中一陣如閃電一般的陣痛閃過,那串玄血契留下的契約文字就像被激發的符咒一樣變得明亮了。
「姐……」他很無奈只有這麼叫了,這讓他非常頭大。只要他內心中有任何不叫著女人「姐姐「或者「姐「的意識,他的腦海就會受到玄血契的攻擊,「快把純陽丹拿來,第十九扛不了多久了。」
「其實姐姐也沒有純陽丹。」藍若霜兩手一擺,很無辜地搖了搖頭,「真沒有。」
「你!」勾豬瞬間就要暴怒。他又一次被耍了嗎?如果是這樣,就算冒著被玄血契完全毀了神識的風險,他也得讓藍若霜這個女人給第十九陪葬,哪怕三個人同歸於盡也在所不惜。
「你姐怎麼會騙你,我有辦法救你的小妹妹。」她這一次的表情倒是難得的真誠。她把袖子里的仙荷拿出來,正是第十九從龍武手中搶來的那個。
「姐姐的東西都在這個玉佩里。」她舉起腰間的一個綠色的玉佩搖了搖,那竟然也是一個空遁法寶,「弟弟要是不相信,可以用神識探進去看看,裡面雖然有很多東西,但是純陽丹一枚也沒有。姐姐想過了,我們雖然沒有純陽丹,但是還有一個辦法,那就是把第十九收到仙荷里。」
「這怎麼行?」勾豬搖搖頭,「仙荷里不能放人。」這個是他在連萍的課上學到的常識。
「仙荷只能容納靈丹靈草法寶之類的純凈之物吧。」藍若霜說,「人身難免有污濁之氣,收入仙荷中會導致仙荷遁法被破壞,所以無法容納。但你這個妹妹可是青木靈氣純凈之體,放進入沒有問題。仙荷中時光停滯,她性命可保無憂。」
勾豬恍然醒悟。他自忖記憶力非凡,對各種道講課程都是過耳不忘,可以算是聰慧過人。他卻沒有想到自己雖然死死記住了「仙荷中不可放入活物」,卻沒有想到第十九是純凈之體,和常人不同——甚至也可以說第十九其實就是個傀儡。傀儡和法寶一樣,當然可以放進仙荷里了。
勾豬暗想,這個姐姐雖然心機歹毒,但對道講的領悟能懂得靈活機變,可真算得上是難得的聰明女子了。
仙荷中存儲的物品不會有任何的變質,靈氣也不會有任何的流逝,正是因為其中的時光是完全停滯的。第十九正在一步步地邁向死亡,但如果收到仙荷里,只要仙荷不損,她自然就不會死。
他探了探第十九的鼻息,確認她還活得,只是這氣息微弱了不少。他先把這個仙荷烙印上了自己的魂息,然後催動仙荷,把第十九收入仙荷的空間中。
「乖十九,你就好好地在裡面休息,你師兄我,一定把你活著帶出去!」